苏生

“麻小那家伙没跟你说吗？都是因为现在太多飨灵不争气啦。”蟹黄小笼包一口气把葫芦瓢里的水喝完，“耀之洲也好，你们的樱之岛也好，还有红茶队长他们的格瑞洛也好……都没有多少飨灵能打过堕神了——你吃这个，我帮你拿着。”　　　　秋刀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就着蟹黄小笼包递过的肉串咬了一口。他的两只胳膊都被吊在胸前，所幸现在已经不太疼了，想必灵力很快就能把断掉的骨头接起来。　　　　他咽下烤肉，说：“没想到您会赞同麻小殿下的观点……”　　　　“也不是都一样。”蟹黄小笼包又把肉串递过来，“他啊，比我严格多了，要是有机会，一定会把那群不敢努力的家伙骂得找不着北——”　　　　“——这三个字我憋了很久！”林间，青年猛地挥手，“人类尚在、飨灵远远少于堕神的时候，每飨灵都有跟普通堕神一战的力量！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你们已经忘了作为飨灵的本能！得到了人类一样的肉体，却变得比人类还要弱小！”　　　　“这，这，我们不是特型飨灵啊！”有个飨灵忍不住反驳道。　　　　麻辣小龙虾双眉一轩，抱臂道：“麻十三！”　　　　“在！”　　　　“告诉他们，这次北门大战，龙纹殿伤亡如何！”　　　　“是！龙纹殿本次参战两百五十五名，伤两百五十名，无阵亡者！”　　　　“黄酒老弟，你那边怎么样？”　　　　“惭愧，北门反抗军有八百多兄弟参战，牺牲了一百多个，重伤了五十多个。”　　　　有些飨灵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麻辣小龙虾挑起嘴角，看着若有所思的飨灵们，继续说到：“辣条在医营养伤。她的夏满楼参战不多，但是连个端盘子的都没有死。天子书院看着最惨，可真正死在战场上的——”他对北京烤鸭点点头，“都是没有开始习武的半大孩子。”　　　　“同样是普通飨灵，这次死得最多的，还是平民。”　　　　“我再提醒一句，天城里被暗中抓住做实验的，不是幼崽，就是平民。”　　　　这个事实让一些飨灵无法相信；不论是中城的混战还是北门的突围，冲得最猛、杀得最奋不顾身的绝不是平民，而是那些一看服饰便知道来自哪里的、受过训练的战士们；即使是最勇猛的平民，也没有能力承担那些需要实力的任务。　　　　“飨灵没有人类那么容易死。”麻辣小龙虾信手在指尖凝聚起一点力量，然后划破了另一只手掌，“有了肉体之后更不容易。肉体代替灵体承受伤害，而只要灵力没有枯竭，肉体就会被不断治愈。所有龙纹殿的族人都受过训练，哪怕是个厨子，都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他手掌的伤口只来得及淌出一点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愈合了。　　　　“人类曾经依赖着飨灵来对抗堕神，飨灵生来就有战斗的本能，可惜获得肉体之后，很多飨灵都忘了。如果都能打，敢打，今天付出这么大代价就不会只是换一个逃命的机会。”麻辣小龙虾眯起眼睛，“不过，有些这些懦夫倒是很珍惜这个机会，不但想自己逃跑，还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心虚，拼了命地贬低这次战斗，想拉上几个同伙一起走，顺带拿走老人和小孩的口粮——呵呵，虫子聚在一起不过是一群虫子，想得太多可不好。”　　　　他说着最后一句话时已经盯住四个想离开的青年飨灵；那四个家伙面红耳赤，却因为周围太多的鄙夷目光而敢怒不敢言。　　　　麻辣小龙虾接着说：“人类曾经有一种叫‘军队’的组织，让一部分可以召唤飨灵的人受训练，保护没有战斗力的人。虽然飨灵天生就能战斗，但战士们可不愿意前面拼命后面出逃兵。一个钟头，加入军队的找黄酒老弟——幼崽就算了，给我好好长大！不能打仗还想一起去夙水的找鱼香肉丝，想走的收拾好东西，去找北京烤鸭。你们京爷已经把他自己的口粮给了那个小婴儿，剩下的是给伤兵的，有脸就开口，啊。”　　　　他说完就瞪了北京烤鸭一眼，拂袖而去。北京烤鸭心知他是气自己方才分粮食开了个坏头，心里也是无奈，只得温和地对众飨灵道：“天子书院的口粮还有些剩余。若是老人和孩子想要离开，便可在书院的帐篷处领一份口粮，但若是其他飨灵意欲离开，某，便只能祝尔等前路平安。堕神可能会追上来，请诸位，抓紧时间。”　　　　他朝这些飨灵深鞠一躬，随即同鱼香肉丝回到书院门生聚集之处，开始打点物资、分派行囊。议论声四起，几乎在半个钟头后，才有第一个飨灵作出了选择。　　　　几乎是在同时，蟹黄小笼包也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把麻辣小龙虾与北京烤鸭撤出天城后的可能举措给队友说了一遍；连红茶这样起先坚持要专心放哨的角色，到后来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两句。　　　　若是鱼香肉丝在场，必然免不得称赞一句——蟹黄小笼包所说，竟与他那两位同伴所做分毫不差。　　　　“大概就是这样。你们这些小鬼头是怎么都不会被允许上战场的。”蟹黄小笼包喝口水润喉，又特地对那些听得心向往之的幼崽们补充，“阿芒是特例！毕竟伴生灵体已经用得相当好了！”　　　　提拉米苏这时说：“蟹黄先生，如果那位辣条老板希望阿芒上战场，就不会让她跟着您走了。”　　　　“才不是呢。”被点到名的金发小女孩骄傲地站起身，“辣条姨姨说了，要保护好馨儿和小雪！因为她们都是没有伴生灵体的小妹妹！”　　　　“阿芒，那只是伴生灵体没有觉醒……”　　　　眼见提拉米苏去照顾孩子们，蟹黄小笼包便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靠在大树上。见秋刀鱼仍是一副忧心的表情，他便问：“怎么啦？”　　　　“所有飨灵曾经都有对抗堕神的本能……吗？”　　　　“嗯，我和麻小在军校的时候，他那个老爹告诉我们的。后来，鱼香收集的史书里面也是这么写的。”蟹黄小笼包眯起眼睛，“但那是一千……嗯，快两千年前的事了。总是念着过去的辉煌，还不如我们自己努力拼一把，你说是吧！”　　　　“也是……”秋刀鱼似乎被蟹黄小笼包的困意传染，盘腿坐在他身边沉入小憩。他的疑问最终也没说出口——即使人类灭亡，堕神的威胁也没有完全消除掉；如果飨灵真的曾是全员善战的族群，是什么让全缇尔菈绝大多数的飨灵丢掉了这种本能，变得如同人类一般？　　　　是时间？还是别的什么？　　　　当疲倦的友人们开始短暂的休息时，从天城撤出的北京烤鸭等飨灵却要拔营了。队伍的规模又小了一点；以麻辣小龙虾那一番话的严厉程度而言，只有这么些飨灵被吓走，也颇有些出乎意料。　　　　反抗军也作为被称为“军队”的组织而得以扩充；除了从天城战场活下来的四千多名战士，另有三千多年轻的飨灵成了新兵蛋子——即是说，这支背井离乡的飨灵大队里，三个飨灵中便有一个是反抗军了。　　　　离开的飨灵有也有五千多个。北京烤鸭给了每一队离去的飨灵一粒黑色的“米”。他彬彬有礼地请每一位离去者妥善保管这东西，并感谢他们即将为监视堕灵动向作出的努力。他是如此谦逊温和，以至于被麻辣小龙虾那番话说得恼怒的飨灵，也无法拒绝他。　　　　最后既没有加入军队，也没有选择离开的飨灵大约有一万四千名，除开老人与孩子，另有些是其他城镇来的商团。嘱托好这些商团给耀之洲内陆送去警告后，再剩下来的便只有九千多个。　　这一番整理少不得要花时间；好在鱼香肉丝手里有几件珍宝馆中的法器，似乎是叫作“算筹”的，此时便作计数用。　　　　“从五万到一万七，有什么感想。”麻辣小龙虾看着最后的结果，颇有兴致地问。　　　　“士兵的数量居然比平民多，不应该啊……”北京烤鸭却是答非所问。　　　　“按常理来说确实不应该。老父亲，老母亲，孩子，和年轻飨灵，该当是三比一。”麻辣小龙虾收起笑容，扫过那一片在黄酒的呵斥中整队的新兵，“可惜很多幼崽死了。很多老的，昨天也没撑过去。昨晚还跑了一批胆小的吧，估计被上山千岁抓去练堕灵了。”　　　　“仔细一看，下城的飨灵还挺多。”北京烤鸭感慨着，“我还是没能……”　　　　“给我打住。”麻辣小龙虾不耐烦地扯开衣领，“你就是把他们保护得太好了。一旦你看顾不到，那些虚伪的安全就跟幼崽的虾须一样容易断，还有些老鼠会理所当然怪到你头上。”　　北京烤鸭失笑：“殿下当真是厌恶不愿作战的飨灵。”　　　　“哼，彼此彼此。”麻小斜睨北京烤鸭一眼，“你不是也给了他们‘米虫’？那么大的量，准备了很久吧！”　　　　“见笑。”　　　　“行了。剩下这一万七，倒是有种的。”麻小挑起嘴角，“可得好好练着。”　　　　“您当真觉得，所有飨灵都能学会运用灵力？”　　　　“啊……不然呢？一队般若就能扫灭两三千，招再多也没用。”麻辣小龙虾说着，朝熙熙攘攘的飨灵们走去——　　　　“收拾好东西，该动身了！都跟好，把水让给老人和孩子，天黑之前要赶到白水！”　　　　抱怨，茫然，紧张，兴奋，沉重……一支庞大的、不成熟的队伍，就这样狼狈地开始了它传奇征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