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支庞大的队伍相比，仅仅带着几十个孩子的蟹黄他们行进得更快一些。他们在被废弃的白水镇遗址稍作休息，留下记号，便继续朝夙水赶去。白水与夙水之间还有个建在湖上的芦花村，孩子们在蟹黄小笼包那走一路说一路的比划中，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那“有意思的地方”。快到正午时，这一行飨灵已能感觉到湖水的气味。 “小鬼们，加吧劲儿，琉璃箪湖就在前面了！” “哦哦哦！” 与一路活跃过来的蟹黄小笼包不同，红茶却是十分沉稳。这时尽管快要到达今天的目的地，她也没有丝毫放松，立刻吩咐鸡尾酒飞去前方探查。 而秋刀鱼也莫名紧张起来。若不是双臂受伤，他此时已将右手搭上刀柄。 “你好像很紧张啊！”蟹黄小笼包晃悠到他身边，“怎么了？” “您有没有觉得……这一路过来，都太干净了些？”秋刀鱼小声道，“即使南方有天城守护，这也……太轻松了。” 蟹黄小笼包嘻嘻笑着，也是小声道：“放心吧，我都看着呢。这条道是龙纹殿运晶石走的路，堕神都被打绝了。” “连这种路线都知道……您……跟麻小殿下关系真好。” “不，蛇君进天城以前，我经常带天子院过来劫他的车。” “……” “好啦，开心点儿，薇拉小姐有心事，蝙蝠先生是个闷葫芦，队长也不爱说话。你再闷闷不乐的，小鬼们也会不安呐。” 秋刀鱼有些敬佩蟹黄小笼包。在天城之上，即使是伴生灵体被封印，他也不曾放弃分毫，而在失去那少年之后，亦是这个小个子战士第一个反应过来，击伤了那被震得晕眩的上杉氏；而退出战场之后，又是他第一个插科打诨，让惊魂未定的孩子们，成了现在这开心的模样。 战争的阴影，似乎也无法给他阳光般的笑脸蒙尘。 “您真强大。”秋刀鱼不自觉地笑，“跟麻小殿下和辣条老板一样强大。” “哎？老板很强吗？” “并不是说灵力……” “辣条老板她啊，当年跟鱼香是……” 蟹黄小笼包似乎有讲不完的故事。在他的述说中，秋刀鱼渐渐放下忧心，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鸡尾酒俯冲下来，报告到：“有很多伤员！” “在哪儿？”蟹黄与红茶齐齐问到。 “湖边的村子里。”鸡尾酒道，“没有发现堕神。没有战斗痕迹。” 这些话被所有飨灵听在耳里；书院出来的半大孩子不由得护紧了他们所带着的文物，招呼着更小的孩子安静下来，等着蟹黄他们的决断。 “蟹黄先生，要绕开吗？”这种时候，红茶自然是听雇主的安排，“或是让我去侦查一番？” “让我想想。”蟹黄盘腿坐下，轻轻咬着拇指指甲，“伤员这么多，没有堕神的踪迹，可能是别处逃过来的……这附近……” 他抬起手，认真地说：“夙水可能已经出事了。” “夙水过来的难民？可是，谁在打仗？”红茶有些惊讶。 蟹黄小笼包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是打仗……我们撕破脸皮，上杉千濑看来是想屠杀我们的同胞给全耀州看。我们不能分开了。红茶队长是格瑞洛的，这时候一个外来飨灵很容易被赶出来。一起走，照实说话，剩下的交给我。” 向来嘻嘻哈哈的领队也严肃起来，这让孩子们都觉察到事态不对，乖乖跟在蟹黄小笼包身后。秋刀鱼托薇拉摘掉了手臂上的绷带，试着动了动——看来恢复得还行。 这一行飨灵终于有了点从战场撤下来的沉重样子；幸亏如此，他们走进村子时才没有因为过于无礼而被赶出去。 是的，在这样血腥味和哀鸣都如此浓重之处，嬉笑或是轻松都是极大的不敬。栈桥边坐满了满面狼狈的飨灵；从衣服上来看，有行夫走卒，也有大产业的老板——却没有一个，是带着这芦花村特产白雪帽子的。渔家把船够在栈桥边，芦花村的孩子害怕又好奇地探头打量新来的飨灵，又在父母的呵斥中缩回乌蓬。 他们在一个白色石头砌成的牌坊前停下。栈桥从这里分叉，伸向浩淼的琉璃箪湖，栈桥两侧错落有致地停着大船小船，有些大船上挂着牌匾，似乎是个漂在水上的客栈。栈桥的尽头能看到一座“塔”，蟹黄说，那便是村长所在之处。 “蟹……蟹黄先生？！您从天城来的吗？”立刻有个皮肤泛白的瘦高男子认出了蟹黄；他这一嚷嚷，许多面孔都从船屋中露出来。 “是啊，带着这些小鬼，从天城来的。”蟹黄笑着，故意略去天城的变故不说，“老高，这儿是怎么了？村长爷爷在吗？” “村长刚进塔里。”老高着急得直跺脚，“亏得你来了，夙水那边杀了好些飨灵，还不知道会不会杀到芦花来！你再不来呀，村长他老人家都要祭神君了！你快去拦着吧！哎，这些孩子是书院的？先去我那儿歇着？” 蟹黄小笼包抬手拦住，说：“不了。我们这边七八十个，不方便一下子安排；再说了——”他压低了声音，“外面的都盯着，咱们这儿放进去一个，他们都能闹着要进，堕神没来，咱们自己就乱了。” “还是蟹黄先生周全。”老高稍稍镇定了些，“那，您走水道。大伙儿正要给外面的凑些吃食，我去传一声，让给孩子们和您的朋友也带点儿。” “好。”蟹黄小笼包全数应下来。 “还有，您这位樱之岛的朋友……”老高有些为难地看了秋刀鱼一眼，“他会水吗？最好，也跟您一起走吧。” 蟹黄愣了一下，倒是秋刀鱼一直注意听着两个飨灵的交谈，此时立刻说：“在下会水的。樱之岛的堕神给贵国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在下，十分惭愧。” 这反倒省下了老高解释的功夫；那高瘦汉子的神情也缓和了些，便去张罗一应事务了。蟹黄小笼包虽然过意不去，也只得跟红茶他们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带着秋刀鱼沿湖岸走了。 “老秋，你别难过啊，又不是你的错。”蟹黄小笼包一面走一面不忘安慰两句，“你的胳膊没事了吗？” “灵力消耗不是很大，肉体已经得到充分回复。” “那就好。对了，你在樱之岛长大，会打水战吗？” “略懂一点。” “如果夙水的堕神追过来，我们就只能在湖上打一仗。”蟹黄小笼包走着走着慢下脚步，俯身在河畔的淤泥中搜寻着，“有了。从这儿下水。” 他一个猛子扎进琉璃箪湖。秋刀鱼把太刀的束带紧了紧，跟着扎了进去。湖底有星星点点几朵白色的花，闪着光，一路朝大湖深处蜿蜒过去。蟹黄小笼包已经召唤出伴生灵体，五片铠甲船桨似的摆动着，令他如同在陆地上一般来去自如。秋刀鱼没有此等方便的伴生灵体，却也是水族出身，轻轻松松跟在他后头。 两个飨灵一口气游到白花断绝处，才浮上水面。眼前赫然便是一座木质塔楼，塔身穿透栈桥，深深扎进湖中，却不知是如何做到如此稳固的。临水这一角的飞檐垂下了一串穗子，蟹黄轻车熟路地抓着穗子爬上栈桥，回头把秋刀鱼拉上来。 “这居然是……昆仑天蛛丝？”秋刀鱼摸到那穗子便知不简单，“这村子？” “这是玄武神君去世的地方。”蟹黄小笼包难得严肃了一回，“水底下还留着很多他做的机关，要是村长老爷爷真的豁出命去把这些机关全部打开，上杉千岁都出不去呐。” 他一面说，一面带着秋刀鱼绕到木塔正面。这塔其实并不高，要说通身的两点，便是门上悬着的墨字牌匾，“玄武神塔”四字方正厚重，如同山川般沉稳。 蟹黄小笼包难得恭谨，轻轻敲门，道：“爷爷，我是蟹黄，我回来啦。” 门过了好一阵才打开。那走出的老人有些佝偻，拄着杖子，将蟹黄小笼包仔仔细细敲了一番，勉强露出些笑容：“岷儿回来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蟹黄小笼包轻轻扶住老人，介绍到：“爷爷，这是我在天城认识的朋友，秋刀鱼。” “哦，哦，秋刀鱼小朋友。”老人这才看到秋刀鱼，有些怔愣，“樱之岛的？” 秋刀鱼对老人深鞠一躬，末了说：“在下是犬神殿下派到天城运粮的信使。天城战乱，在下护送小主人，一路同行到此处。” 老人高声道：“什么？天城？天城没了？” 蟹黄赶紧扶着老人往里走，嘴里道：“爷爷，没那么糟，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好说歹说将老人扶进了塔里，秋刀鱼把门带上，回头仔细打量着这塔的内部。塔是中空的，共有三层，塔顶之下有一面古朴铜镜，被不知是什么力量悬浮在空中，静静转动着。他还没看个仔细，便被蟹黄招呼去说明情况。秋刀鱼不明就里，略过一些血腥部分，简单讲了堕神抓幼崽实验、辣条与麻辣小龙虾救援杀敌、最后爆发一场乱战之事。老人听着，痛心、惊慌、愤懑，最后长叹一口气。 “谢谢你，孩子。”他说着瞪了蟹黄小笼包一眼，“岷儿这孩子从来报喜不报忧，叫他来说呀，怕是要说成天城大胜。” “爷爷！”蟹黄小笼包怪不好意思。 “好好好，你现在也是特型啦，不能再叫小名啦。”老人苦笑着，“龙纹殿跟天子院都联手了，这耀之洲，要变天咯。” “爷爷……”蟹黄小笼包垂下头，“夙水的堕神突然杀这么多飨灵，也许就是要给耀之洲一个下马威……都是因为我们的行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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