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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黄小笼包突如其来的愧疚,令秋刀鱼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得出这位同伴没有任何后悔,只是纯粹因为他们的行动牵累了同胞而难受。    “傻孩子,你那位京爷,怕是早就料到这种事了。”老人拍了拍他的头,“那上杉千濑要是为了震慑耀之洲,也得在全耀之洲面前杀人不是?夙水……还有希望啊!”    秋刀鱼有些惊讶。这老爷子刚听到天城出事,还是一脸恐慌的模样,此时却已镇定下来,还将局势分析得颇有道理——尽管那神情,不过是慈祥爷爷在哄孙子罢了。    “现在你来啦,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用去祭神君啦。”老爷子接着说,“村里没几个能打的。这夙水的堕神要是追到芦花村儿来,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蟹黄小笼包抬起头,笃定地说:“有!我需要船!”    “行咧,咱这儿最不缺船!”老人露出爽朗的笑容,“外面那些个难民呐,就交给你安排!爷爷就在这儿看着!”    蟹黄小笼包不知为何,有些犹豫。老人叹了口气,说:“孩子啊,你们年轻人的实力我是信得过的,但要有个好歹,就让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守着后路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秋刀鱼也大致明白了这老者的职责。想来塔里悬浮的那面铜镜是神君遗物,也是一件强大法器,如果以飨灵的性命为祭,必然能发动了不得东西。    尽管眼前的飨灵已经孱弱老迈,却还是想已最后的办法守护这一方水土。    蟹黄小笼包想必也明白这种心情,没有再劝老人出去主持大局,而是保证说:“爷爷,我有个同伴会飞的,他一定能马上找过来救兵!我一定会守好芦花村!”    “好,好,岷儿长大了……”老者说着,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蟹黄小笼包也拉着秋刀鱼,再从水路返回。    上岸后,蟹黄小笼包才道:“这儿……是我长大的地方。”    不是在“少年军校”吗?对蟹黄小笼包这样名震天城的飨灵,秋刀鱼多少是听下城飨灵传过一些;这看上去似乎永远阳光满满的小个子,其实是在实验室中度过了一段非常痛苦的幼年期的;也正是因为经受住了各种对灵体的强化,他才会有那几乎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伴生灵体。    尽管有这样的疑问,秋刀鱼也不会挑这种时候去问。小笼包一反能说会道的模样,解释完一句,便快步回到村口。这时,栈桥上的难民已经移到离河岸有些距离的开阔处,三五成群地围成一圈,正在埋头刨着饭或是啃着饼子;他们这一行从天城来的也是聚在一起休息,手里拿着食物和水也没动几口,见他们来了,纷纷站起身。    “咦,鸡尾酒呢?”蟹黄四下一看,却找不见他最急着要找的那身影。    红茶一壶水跟一大包热腾腾的糕点塞在他手里,道:“我跟夙水来的飨灵聊了一会儿。夙水的飨灵被杀了一些,抓了许多,他们也许是想进行大规模血祭。我担心堕神追到这里来抓飨灵,已经让鸡尾酒去报信了。蟹黄先生,你的脸色不太好,先休息一下吧。”    “哎?对不起……”蟹黄愣了一下,立刻恢复笑容,接过一包吃食,却也不就地休息,反而是急急忙忙进了村子。不一会儿,他便带着先前的“老高”出来,中气十足地对一众飨灵道: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有没有带着小孩子的?这儿的酒家腾出来三间屋子,十五个飨灵挤一晚,还是没问题的!”    夙水来的飨灵立刻起了骚动;蟹黄小笼包又加了一句:    “别急!咱们这个芦花村儿空下来的船房不少,大家伙儿都有得住!但得让小鬼头们住得舒服点儿不是!”    一听到都有得住,大伙儿还真的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只推出来四个孩子,还都是没爹没娘的。那群飨灵里站出个精瘦的汉子,对蟹黄说:“天城来的,我们没本事,也就带出来四个小孩儿。我瞅着,你们那儿的小鬼更多,要不凑合着住一起。咱们大人受点儿冻就受点儿冻吧!”    这一番话也是通情达理。想来这个汉子在一群难民中有点儿威望,他一说话,飨灵里几个原本还有些不平的也把头低下去了。蟹黄道了谢,在自家小鬼里挑了几个体弱的;其中有个叫冯雪兮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去,直到阿海怯生生走上来,拉住了她的手。    这最先一批进村的定了,便有更多的村民出来,招呼着体弱的、有伤的飨灵进去住;天子院的少年与剩下的几个孩子礼貌地拒绝了邀请,一句脆生生的“先生说要先保护受伤的飨灵”,叫许多成年飨灵都低下了头。    而蟹黄小笼包、秋刀鱼和提拉米苏,则带着孩子们进村。老高家的船比其他家的大上了五倍,老远便能看到闪闪发亮的“白云乡”三个大字。老高吹嘘着,他家酒肆有大客人的时候就直接开着进湖,鱼啊虾呀捞上来直接吃鲜的。孩子们听得入了神,蟹黄小笼包便悄悄拉着秋刀鱼离开这一行,在村子里转悠起来。    这村子其实是由船只组起来的;若是此地的住家都开走了,芦花村也只得十几支空荡荡的栈桥。路上碰到许多同蟹黄小笼包打招呼的;年轻点儿的都尊他一句“蟹黄先生”,稍稍年长的却是“岷儿”“阿岷”地叫。    蟹黄小笼包与这些人一一见礼;他只顾着给秋刀鱼介绍这儿和那儿的地形,手里的水和食物,还是原来的样子。    “蟹黄先生。”秋刀鱼终于忍不住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担心。蟹黄小笼包愣了一下,说:“啊……抱歉抱歉。我好像……有点紧张。那就去我家吧。”    这倒是令秋刀鱼很吃惊。说起来,蟹黄小笼包从未提起过他自己的亲族。然而等走到了地方,秋刀鱼也就明白一切了。    那是一支没有小船停靠的栈桥。蟹黄小笼包走到桥头,坐下,招呼着秋刀鱼坐到他身边,把食物和水分给他。    “这儿就是我家啦。”蟹黄小笼包笑着说,“听村长爷爷说,小时候我爹我娘是村里水性最好的,船比老高他们家的还漂亮。”    “这片湖可大,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一岁那年,湖里突然来了一只帝海螺。村子里没有特型飨灵,我爹娘把它给引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村里大伙儿都对我很好。全村的小孩子,我是吃得最好,穿得最帅的。”蟹黄小笼包温和地望着浩淼的大湖,“四岁的时候我的伴生灵体就觉醒了。爷爷说,我将来一定会是做大事的人,当大英雄,保护村子,保护天城。他去天城求了书院的院长爷爷,我就被送去奈夫拉斯特。嘿嘿,当时麻小已经在那儿了,我这个四岁就觉醒的一去,又让他们兴奋了好久,做了好多‘对比实验’还是什么的。”    “那些实验可疼死啦。麻小每次都挺看不起我,嫌我大呼小叫的。明明比我还小,却像个小老头……又过了一年实验出了点差错,我差点儿死了,挺过来以后他们就说我永远长不到大人那么高。我还挺难过的……还好爷爷来看我啦,那么热的天,带着好大一箱子村里人给我做的吃的——来,这个是桂花糖,很好吃的。”    秋刀鱼接过糖,默默地尝着。他从未想过蟹黄会和他一样是个孤儿;即使是现在也很难相信。谈起往事,这个小个子战士的红色瞳孔如同篝火那样温暖,仿佛年幼失怙、做试验品、身体畸变永远无法长大等等不幸,于他而言都是划过樱花花瓣的露水。    “很好吃。”他不得不低下头盖住一些被勾起的往事,“您是在实验室里成为特型的吗?”    “是啊。七岁的时候又做了一次实验。那次好危险啊,我都把我所有的桂花糖留给麻小了。”蟹黄说到这儿嘻嘻笑起来,“结果我成为特型飨灵活下来了,那家伙吃糖吃到牙疼要看医生,哈哈哈哈……”    他似乎要笑到腹痛,直到一片云朵遮住阳光,他才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有些怀念地晃荡着双腿:“我不像麻小那样一直在实验室里长大;每年夏天我都要回来住一会儿。叔叔婶婶老把我当小孩子,出事那年,爷爷为了我开心,把神君的铜镜摘下来给我当玩具。我还小的时候就很厉害了,叔叔婶婶老跟我说要当一个大英雄。可是等我成了整个村子最厉害的飨灵,他们又什么都不说了,我一回来就给我桂花糖——根本是把我当小鬼呐。”    “我以前叫‘吴岷’,成了特型以后就没飨灵这么喊了。其实爷爷跟村里的都说过,不能再喊我小名儿了,可我其实挺喜欢的,他们都觉察到了,所以到现在还是这么喊呢。”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呀!”    他站起身,回头看着这个小小的村落。秋刀鱼扭过身,跟着他看过去。其实这里真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栈桥,小船,炊烟,芦花,说话有一点点口音的普通飨灵——这些曾经是一个孩子的全部,现在那孩子早已成了更大的世界里的英雄,只能在这里再变回孩子。    “所以你看,我不能让堕神毁了这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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