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烤鸭是噬灵。 这种话喊出来,麻小和蟹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就在他们愣神的一刹那,第二进厅堂里,一个紫色头发的女刀客破门而出,手提陌刀,当下便要将北京烤鸭砍得身首分离。却见灰影一闪,秋刀鱼仿佛早有准备般挡过去,抽刀架住一击,转瞬间便与那女子过了数招。屋里也有拿着武器的家丁冲出来,目中神色又是憎恨又是畏惧。 没有任何交流时间。 北京烤鸭与鱼香肉丝统统挥起烟杆,将火焰与爆炸倾泄向甜豆花那个方向;浓烟四起的瞬间,蟹黄飞身上前格开紫发刀客,反手拉住秋刀鱼后撤,麻辣小龙虾身冒电光,直直将家丁们组成的包围圈碾出一个缺口—— “过来!” 他站在第二进厅堂的门槛上,一声吼出,其他四个特型伙伴立刻撤过来。那紫发飨灵见状也不独身追上,只横刀挥出一道晶亮刀气,直击落在最后的鱼香肉丝。北京烤鸭此时恰好回头,立刻将鱼香肉丝一拉,自己抬起手臂硬挨了一下。 刀光隐没在北京烤鸭的身体里。他的脸色有那么一瞬的苍白。 “烤鸭,你——”鱼香肉丝赶紧把北京烤鸭拉进厅堂;见北京烤鸭没受伤,她松了口气,转身来到堂前,扳动了神君的牌位。那神君塑像的肚腹上立刻开了扇暗门,通向深不见底的地下。北京烤鸭见状,反身向厅外狠狠挥出一击,只停爆炸声不断,巨大的气浪震得房梁吱呀作响。北京烤鸭借着气浪倒飞进暗门,烟杆一指,将门给关上了。 “来这儿!”麻辣小龙虾在最前面招呼着,等大家全都进了那一节通道,他便立刻按下机关。通道两头陡然降下板门,紧跟着这一节通道开始“下沉”。不一会儿下沉停止,板门升起,两头都显出别无二致的通道来。麻辣小龙虾带路走进下一节通道,反身从墙上拆下一小截木块,把原先那节通道里的机关卡住了。 如此反复五六次,飨灵们只觉得离地面越来越远。刚才那一切发生得太快,陡然安静下来,他们一时竟想不出该先说哪件事。 还是北京烤鸭开口道:“殿下。先等等。” 麻辣小龙虾正面对着墙壁操作机关,被这么一喊,终是停下手,转身,有些烦躁地说:“我应该没有记错——” 他看到北京烤鸭的左手上,一只接一只的小鸭苗由淡金色的灵力慢慢凝聚出来。 “——路。” 大家都看着北京烤鸭。后者脸上挂着苦笑,贴着墙壁坐倒在地,额上冷汗一滴滴落下。那紫发飨灵的一刀看似没伤着皮肉,却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负担的样子。 凝聚成型的小鸭苗一共九只,挤挤挨挨地偎依在北京烤鸭身边。 沉默还在继续。这些小鸭苗看着着实可爱,却是货真价实的噬灵灵体。麻小、蟹黄和秋刀鱼都有些回不过神,分不清是为北京烤鸭的噬灵身份震惊,还是感叹一下北京烤鸭竟能隐藏噬灵身份爬到如今的地位。 鱼香肉丝却是叹了口气,跪坐到北京烤鸭身边,抚摸着那些小鸭苗,道:“孩子们真是一点没长。这次又是怎么回事?那刀气有问题?” 北京烤鸭吃力地说:“无妨……是屠苏酒……她那一招暂时驱散了我的灵力拘束。” “你这‘无妨’说得可真是轻松。”鱼香肉丝叹了口气,又转身面对三个飨灵,“你们怎么说?” 麻辣小龙虾正拿北京烤鸭的真实身份去填补一些可疑之处,陡然听鱼香肉丝这么问,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怎么说?” “殿下。”北京烤鸭安抚似的拍拍鱼香肉丝的肩膀,稍微坐起了身子,“我能掩藏噬灵的身份,其实是得益于一种伪装术。只是我中了屠苏酒的招数,三日之内都无法收回这些孩子们……莫说三日,现在整个玉京肯定都被惊动了,待会儿出了穹顶,你总不能堂而皇之地掩护一个噬灵。”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麻辣小龙虾一瞬间就明白了北京烤鸭的意思,怒道,“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有空说服我丢下你,不如赶紧恢复体力。” 麻小这一通吼完,立刻转身操作起了机关,动作快得仿佛是要掩饰什么一样。其实说是“不在乎”那也绝对是撒谎,他少年时最惨痛的失败便是噬灵给与的,怎么可能毫无芥蒂;但北京烤鸭与他先为师生,后为敌我,前后十几年的交道让他本能地不愿将其与“骗子”、“背叛者”那种身份挂钩。 相比麻小,反而是跟北京烤鸭更亲近的蟹黄更介怀;但他眼中流露出的并非愤怒,而是难过,看得北京烤鸭都不得不轻声解释:“对不住,蟹黄,我并非要瞒着你,而是不知怎么起这个头……” 蟹黄点点头,不说话,而是看着这通道中唯一没有表明态度的飨灵。 秋刀鱼其实也在观察着其他飨灵,眼中自然有些惊愕。他显然没有想到,麻小会那么轻易地就把事情揭过去,鱼香更是早就知道北京烤鸭的真身。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一丛小鸭苗身上;北京烤鸭知道他在想什么,先行道:“秋刀鱼先生,我的‘孩子们’自觉醒之时起,就是这个数目。”——并非是拿其他飨灵的灵体喂了,才养成这种规模的。 “这么大的数量……”秋刀鱼眼中升起一丝希望,“那么,有没有——” “没有。”北京烤鸭平静地说,“就如外界所传,噬灵的伴生灵体必须要用灵体来喂养,否则会逐渐衰弱。我如果没有猜错,你那位朋友之所以伤了你,也是因为太久没有‘食物’导致灵体失控了吧。” “……正是。”秋刀鱼看北京烤鸭的目光更有了深深的怀疑。要养活这么多伴生灵体、几十年来又从未失控,北京烤鸭是否暗中杀害了许多其他飨灵……不,那些小鸭苗都停留在幼年状态,他应该也只是用敌人的灵体让这些小东西维持最基本的状态…… “抱歉……”他最后将右手从刀柄上挪开,“我出发之前听犬神君上说过,噬灵的发源地有个傅家,每一代必出一个噬灵,但在耀州的历史上,傅家从来没有暴露过——从来没有任何关于噬灵的记录。犬神君上没有说这是为何,倒是我一厢情愿地觉得,既然是对付噬灵的大家族,傅家也许有把噬灵变回普通飨灵的办法,否则怎么可能千年来都没有记录……是我唐突了。” 他所说的疑点对耀州这四个飨灵来说其实不算什么疑点;连人类灭绝的历史都能篡改掉,一个千年世家想从史书上把一个污点划去其实挺容易。这一点樱之岛的岛民也做过,不过以秋刀鱼的年龄和身份,还来不及接触那些事情吧。 “那么,京爷,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您可否把那种伪装秘术传给我……”秋刀鱼鞠躬道,“即使无法变回普通飨灵,从您的身上,我也觉察不出一点噬灵气息。能做到那个地步,我的朋友多少能自由一些吧。” 北京烤鸭叹了口气。 “好。” 对话到此结束。好巧不巧地,最后一段通道也打开了。这里不知是多深的地下,通体透着湿气,两边坑坑洼洼的石壁中穿出几块蓝幽幽的矿石,权作照明。麻辣小龙虾唤出虾螯,当作火把似的举着照路。蟹黄小笼包则走在最后,白色的外套隐隐覆上灵光,随时准备迎接偷袭。 如此紧张的场景,跟在北京烤鸭脚边那一串小鸭苗便显得十分滑稽。按北京烤鸭的说法,噬灵平日要用灵力把这些“活物”拘在体内;这对噬灵来说是呼吸般自然的事,除非灵力失控,否则噬灵就算是死了,也可以不用放这些东西出来。 这倒是跟普通飨灵相反;刚才若是鱼香肉丝中了那刀气,她便会因为灵力失控而无法凝出伴生灵体。 “你不如让我来挨那一刀的好。”鱼香肉丝道。 “你没带法器,招不出伴生灵体,待会儿怎么作战呢……”北京烤鸭笑着,“再说现在的状况,与我在前几代的记忆里见到的,真是大不相同……” 麻辣小龙虾突然停住脚步,沉声道:“喂,上面不太对。” 上面?其他四个飨灵没来得及从上面感觉到什么,倒是感觉到通道前方传来的震动,仿佛重物不断落地,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惊叫。众人飨灵一惊,加快脚步往前赶去。麻辣小龙虾晃动着虾须,边跑边说: “前面很吵,有很多飨灵掉下来了!神言教那帮家伙一定是把地面炸塌了!” 北京烤鸭心里一紧;依他上次所见,那藏在地下的空间高逾百米,普通飨灵那么掉下来,怕不是要摔成肉泥—— 不对!若真是那样,麻小怎么会说前面很吵?那前面的到底是谁? 他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前方光芒大亮,铺天盖地的法术能量从正前方直冲过来。一行飨灵身处狭窄的通道,哪里有躲闪余地?麻辣小龙虾这样走在最前面的,更是被从头到尾浇了个正着。 火红的虾螯消散了。麻小回头,看到鱼香肉丝的烟杆、蟹黄小笼包的蟹王铠都消散了,秋刀鱼的双刀也不见踪影。北京烤鸭那一群小鸭苗还现着形,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逆子!还不出来看看你惹的什么事!” 傅家老爷在通道那一头中气十足地吼着。走到这里,他们都能听见嗡嗡的议论声,不知道那个曾经的祭祀台那边是聚集了多少飨灵。 那是不言自明的威胁。连傅家老爷都追到了这儿,不用说神言教那群家伙也在这边。此刻若是反身坐机关回去,那群什么都不知道的飨灵,大概都会成了被撕票的人质。 “要是我,现在绝对不会管那群蠢货。”麻小活动着手腕,“不过你是会过去的吧?别说让给我们先走之类的话。” 北京烤鸭笑了。他是真没想过身份暴露时会是这种场景,众叛亲离与这个比起来……他好像是幸运了那么一点点呐。 他向鱼香肉丝伸出手:“唉,最后还是连累你了。” 鱼香肉丝一愣,然后挑起嘴角,牵起他那只冰凉的手,无比笃定地说:“不会是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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