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锦娮进来的时候,我着实一惊。 她上半身着梨花白衣衫,上面点缀着粉色的桃花,下身是桃粉色的罗裙,裙摆处用白线勾着花纹。 我刚刚见她时,她还穿着夜行服,将头发尽数盘起,但是因为一夜的折腾,已经有些散乱,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 现在她将头发分成两股,一左一右地分别盘在头顶。配着这身衣服,整个人看上去秀美可人。 宫里的宫女都是这个打扮,可是我见到她还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我印象中的苏婉,几乎从来没有穿过亮色的衣服,头发也总是尽数盖在脸上,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 我不禁看着锦娮愣了神,直到她旁边的人咳了一声,我才缓过神来。 我这才注意到,领她进来的不是墨止,而是李安。应是墨止将这件事吩咐给他去打点了。 此时,李安皱这他的两条大粗眉,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李安是墨尘自小的贴身太监,他是看这墨尘长大的,先已经年过半百,如今墨尘当了皇帝,他也就升了位,变成了内务总管。 我听墨止说,李安对墨尘那是极好的。墨尘自小体弱多病,可他母妃去世的早,他父皇忙于国事也不可能经常来看他,都是李安一直在墨尘身边守着。有一次,墨尘病的极重,几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连御医也素手无策。李安当时急的呀,整夜都跪在墨尘的寝殿外,拜遍了各路神仙佛祖,到了早上时,额头已经磕的血肉模糊。 不过倒也神了,墨尘早上的时候竟然退了烧,也醒了过来,大概是哪位神仙路过时,被李安的忠心给打动了吧。当时李安一听自己的小主子醒过来,激动的立马就想往寝殿里跑,可是跪了一晚上的他,膝盖已经僵了,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于是他就爬着进了寝殿。 自那场大病以后,原本性情一直安静内敛,成天不是伏在案前看书,就是在棋盘前下棋,偶尔累了去小竹林散散心的墨尘,竟然变的异常躁动起来。 不知是因为那场病,还是因为就到了八,九岁狗都烦的年纪,天天要往树上,假山上爬,反正就是哪高往哪爬,要是看见梯子就更不得了,立马就能上房揭瓦。 墨止说那段时间,他看见李安成天在树下,假山下,屋檐下,苦口婆心地喊着:“小祖宗,您慢着点,四皇子,您小心着点。”或者就是在宫里到处追着墨尘跑。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哪跟的上每天精力充沛的墨尘。 本来墨尘这样放飞天性也没什么,也就累着点李安,但是他有一次竟然放飞天性放他父皇的珍宝阁里去了,李安远远看着墨尘进了珍宝阁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待等到他赶到珍宝阁时,他就看到了已经碎了一地的星石玉如意,和墨尘愣在原地惨白的俊脸。那星石玉如意,是南岩国为了给太上皇过寿,献上的珍宝。原材料星石玉,乃是一种世间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在夜晚月光的照射下,可以发出如星辰一般的光芒。这如意是太上皇的心头宝贝,每到月圆之时,太上皇总会叫人把它搬出来,叫众后宫一起欣赏。 这么一块心头肉香消玉殒了,自然是瞒不住的,太上皇他老人家气得暴跳如雷,要皇上,也就是墨尘的父皇给他一个交代。这让墨尘的父皇十分为难,一面是自己的父皇,一面是自己最疼爱的皇子,这该如何是好。 李安自然是不能让自己的小主子受罚,便主动上前领罪说是自己打碎的。是一个奴才打碎的,这件事就好办多,太上皇得知后,当即就要把李安拖下去斩了。 墨尘虽小,但他也是明白道理,有责任心的,他怎能让李安为自己的过失付出生命,更何况在他心里李安早已不是个奴才了,更像是个亲人。 墨尘聪明,自然知道这种时候像李安以前拜神仙那样迷信的举动是没有用的,现在拜人可比拜神仙有用。于是他就跑到他父皇的的慧文殿,咣当一下跪了下来,并且扬言要是父皇不放了李安,他就在此长跪不起。 墨尘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平时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现在大冷天往门口那一跪,可把先皇心疼坏了,不过距墨尘跪下来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亲自出来把墨尘扶了起来,还下令放了李安。 墨尘这便是主仆大团圆了,可是他父皇那边就不好交代了。听墨止说,先皇足足在太上皇殿前跪了半个月的晚上,才让太上皇消气。 自那件事以后,墨尘再也不放飞天性了,渐渐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了。我那晚听墨止说到这,不禁为墨朝庆幸,不然墨尘在这么放飞自我下去,宫里又有一个这么放荡不羁的墨止,这墨朝恐怕不久就要倾覆了。 我由于对刚刚愣神的尴尬,我咳嗽了一声,也没细想李安前面怪异的表情,吩咐李安要多照顾一下锦娮,又不由自主看了锦娮几眼后,就让他们两出去了。 然而一个长相与苏婉一模一样,又带着神秘身份的女子与我在同一个宫闱里,我怎么可能坐的住呢,于是就在我心神不宁差不多半个时辰以后,我高声道:“来人啊,朕要喝参茶。” 这都半个时辰,放在现代就是一个小时了,李安应该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给锦娮的了吧,再说虽然我刚刚愣神有些丢脸,但也能看出我很愿意见到锦娮吧,李安在宫中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肯定是懂得,所以待会端茶来的宫女应该就是锦娮了。 然而,厢门在被推开后,进来的却是一张比起锦娮来,略微平凡的脸。 “皇上,参茶。”宫女把参茶放在我桌上,又害羞的偷偷的瞟了我几眼道。对于此,我在21世纪就已经很习惯了,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来自小太监对我充满仰慕又带着娇羞的眼神。 我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喝了一口后,故意挑刺道:“你泡的参茶口感不好,去换一个人来泡。” “是。”小宫女委屈的退了出去。 也许刚刚李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现在我说要换一个人,应该总能理解了吧。 然后厢门再次被打开,出现的却依旧不是我期待看到的脸。 这次我连茶也懒得喝了,在她还没有走近时我就道:“你泡的这茶闻起来就不好,再去换一个人来。” 事不过三,现在李安总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可是我没想的是,门再次被推开后,出现的是李安那张历尽岁月沧桑的脸。 “李安?”我看着他惊讶道。 “皇上。”李安并不回应我的惊讶,神情淡然地弯下腰将参茶放在我的桌上。 “怎么是你?”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 “您自小就是老奴服侍的,你爱喝什么样的参茶老奴最清楚不过了,这些宫女都服侍您不久,不了解您的喜好。老奴想您一定还是喝的惯老奴泡的茶。” 李安弯着腰,目光朝下不看着我,语气诚恳,布着皱纹的脸上无不透着老实。 可我总觉得怪怪的,我挑着眉怀疑的看着他。 这参茶在宫中实属很一般的茶,什么人泡都是那个味道,哪来的什么喝不惯。再说我前几日喝的参茶也都是这些宫女泡的,他应该很清楚才对,怎么会不知道我一而再再而三换的意思呢。 我看了他一会,直截了当问道:“锦娮呢?” “老奴按您的意思,安排她去做事了。” “要是按我的意思,第一次端茶的宫女就该是她了!” “皇上!还请您以江山社稷为重!”李安突然跪了下来道。 啥?我不过是让她给我端壶茶,怎么就不以江山社稷为重了? “皇上,您让这么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女子待在您身边,万一您遭遇不测,您让天下苍生如何是好,您让一直伺候您的老奴如何是好!“说到末尾,李安已经开始哽咽起来。 李安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刚想起身把李安扶起来安慰他,结果他自己站了起来,接着说道。 ”老奴一直伺候您,发现您一直对女子就没什么兴趣。三皇子总是爱偷偷拉您出宫玩,老奴不放心,就偷偷跟在后面。三皇子天气好时就喜欢游湖,并且会叫上一大群歌姬。老奴每次租个小船,跟在你们后面。老奴每次都看到三皇子前呼后拥美人,您就一个人凄冷的坐在旁边。那些歌姬跟您调情,您都全部拒绝。老奴当时想啊,一定是您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可是后来老奴发现您对南岩国公主那样的女子竟也丝毫提不起兴趣,人家公主对您无数次的暗送秋波,老奴看的都着急了,可您就是没反应。当时老奴急的呀,天天睡不好觉,深怕您有龙阳之好。后来您登基了,老奴就更寝食难安了,这自古以来哪有皇上是龙阳之好呢,这要传出去,您让群臣百姓怎么看您,再说您自己内心该有多痛苦啊!那段时间,您都想象不到,老奴有多急....” 李安开始给我叙述他担心墨尘性取向,而身心备受煎熬的事,一开始我还能耐得住性子听,可是我听着听着发现,他颠来倒倒来颠,左不过就是吃不下,睡不好,甚至还把便秘状况也跟我分享。 我不忍心打断他,只好无奈的把视线移到放在一旁正袅袅冒着烟的九龙香炉上。 终于,终于,在香炉的烟已经变的若有若无时,李安终于讲完了我这登基一个月左右来的苦楚。 “今早,三王爷过来告诉老奴要安置一个女子在慧文殿作宫女,这女子还是您亲自钦点带回宫来的,您不知道老奴感动的,当即跪下来就冲老天爷磕了三个响头,老天爷有眼,终于让您开窍了。可是三皇子又说,这女子是昨晚行刺您的刺客。哎呦,您说,您这万年那不对女子动情的心,好不容易动了一下,怎么还是对您不应该动的女刺客呢!把老奴愁的啊.....” 我一看他又要开始叙述他没完没了的苦楚,这么下去可还得了,我赶紧叫他的名字打断他道:“李安!李安! “啊?皇上?”李安一脸疑惑的看着急急忙忙打断他的我。 “李安。”我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点道,“这女刺客朕并不是对她动心,朕只是觉得她身份蹊跷,才将她留下,待细细观察。至于性取向....朕虽不似三王爷那样饥渴,但也是正常的,你就别再操心了!” 李安那苦大愁深的脸在听到我说的话之后,终于露出了笑容:“原是这样,老奴愚钝,竟没想到。老奴这就去把那姑娘从辛者库叫回来。”说着便疾步走了出去。 怪不得见不到锦娮,原来是被李安派去辛者库了,这辛者库我可知道是什么地方,还好我发现的早,把锦娮及时的叫了回来。 我知道这辛者库可怖,却没想到这墨朝的辛者库这么恐怖。锦娮被带回来时,虽一如既往的微低着头,但可以看出她脸色苍白,眸中竟还透着恐惧之色。我责备的看了李安一眼,有些担忧的看着锦娮。 “锦娮,你怎么了?” 锦娮却并没有回答我,很明显使出了神,还是一旁的李安拉了拉她衣角,这才让她回了神。 “皇上!”回了神的她立马向我行礼道。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隐约觉得这并不是和辛者库有关系。 不过这辛者库应该环境不错啊,园里应该种了花,锦娮回来时,身上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这香味不知为何竟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好似不久前在哪里闻到过,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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