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漫天的星斗已亮出他们最为璀璨的光辉。 微微张开眼睛,只觉浑身异常的沉重。随后,眼睛里涌入的砂砾让她感到好一阵刺痛,鼻子里和口腔里的黄沙也折磨得她一阵窒息,难受的痛不欲生。她挣扎着坐起,拼命挣脱掉身上覆盖着的黄沙,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着无比强烈的呕吐感无情地袭来。她拼命忍耐着,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眼前一阵眩晕,差一点再一次栽倒在沙子里。 她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扶着软软的黄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 此时此刻,她好想嚎啕大哭一场,只觉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难过。 可是很快,身体里那如火的饥渴又翻涌上来。“水……水……”现在支配着她的,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坐直身体,仔细听了听,似乎沙丘那边的动静已完全消失了。然而巨大的恐惧复又袭上心头,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幕又在剧烈地震撼着她的心灵。 不过很快,她还是鼓起勇气想要再次爬上沙丘看个究竟。毕竟,就算被人发现抓住也比渴死饿死在沙漠里要好得多。 心里不停地打着鼓,拖着沉重的躯体,一点一点爬上了那巨大的沙丘。 果然,沙丘背后的战场已然恢复了平静。明亮的星光、月光照耀之下,原本稀疏的战火早已燃尽,除了满地的黄沙和骇人的尸首、折断的兵刃,广阔的沙地上一片死寂。 她躲在沙丘背后,充满惊惧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但是很快,对水和食物的渴望还是让她逐渐战胜了恐惧。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滑下陡坡,眼前那修罗战场遗留下来的恐怖景象以最真实残酷的面目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浑身颤抖着,不断犹豫着,缓缓接近一个看似完整的尸首。但那人身上、脸上巨大的伤口和满地黏糊糊的鲜血还是让她好一阵眩晕。 “妈妈……迈克尔……请赐予我勇气……”她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屏住呼吸,大着胆子在那尸首上摸索着,结果一无所获。她几乎就要完全绝望了,然而求生的本能仍在不断鼓动着她。终于,在连续查看过几具尸首之后,她在一个只剩半截的身体上找到一个装水的皮囊。哆哆嗦嗦地拔开塞子,仰起脖子贪婪地喝了几大口,但那充斥鼻腔的血腥味让她差一点又把喝进去的水全都吐了出来。她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只想坐在地上嚎啕痛哭。周遭那躲也躲不掉的恐怖画面让她本已十分脆弱的神经几乎完全崩溃。 终于,好不容易积攒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她挣扎着爬起,刚要逃离,却被地下一柄斜插在沙土里的断剑结结实实拌了个跟头。嘴里涌进的沙土充满了血腥味,反倒让她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她哆嗦着拾起那柄只剩一截的残剑,想要继续搜寻食物的念头却被充斥在胸腔中的强烈呕吐感冲得半分不剩。 仰头看向天空,那里壮美瑰丽的画面与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神啊,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 呜呜作响的沙风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漆黑的巨大沙丘之间,身后那一串小小的脚印就像蚂蚁爬过山坡,很快又湮没在无垠的黄沙里。沙漠里刮过的冷风混着白日里灼热滚烫的砂砾蒸腾起来的余温不停地折磨着她那单薄虚弱的身体。 机械地挪动着脚步,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亲手烘焙的蛋糕,还有圣诞节时和弟弟迈克尔围坐在温暖的壁炉旁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嬉戏的情景…… 巧克力蛋糕、冰激凌、草莓奶昔、比利时糖果、美式披萨……她发誓,如果能再次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一定要把这些东西统统吃个遍。 想着想着,模糊的视线里竟隐约看到一丝光亮,那影影绰绰的亮光就像家里温暖的壁炉……是错觉吗?她想。可是很快,她意识到那可能是真实的火光。火?!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满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再也顾不得那火光的来处究竟会隐藏怎样的危险,她拼尽全力向那光明奔去,仿佛到了那里就能回到自己温暖的家,扑到自己那柔软干净的床褥和舒适的沙发里。 她拼命地跑着,眼看那火光越来越近,想要呼唤救援的欲望也强烈到了极点,可就在此刻,一个猛然的趔趄让她狠狠摔倒在地,脆弱的意识又一次不争气地远离了她。 =================== “喂,妈妈,妈妈?那女孩好像醒过来了,你快来看啊!” 耳畔响起的声音仿佛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努力张开沉重的眼帘,朦朦胧胧的光影间,眼前似乎有几个奇怪的影子正在不住地晃动。她眨了眨眼睛,只看到头顶灰蒙蒙的一片。略一转头,一个年轻的面孔逐渐清晰地呈现出来。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膛宽宽的,粗糙的皮肤显得与年纪极不相称。 “啊,你?你?” 看到她张开眼睛,那男孩的脸上却突然现出极为惊异错愕的神情。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嘘——喀什尔,你小声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 凯瑞儿迷茫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长裙、包着头巾的中年女人跪坐在自己身侧,手中拿着一小块润湿了的破布,也正面带讶异地看着自己。 “你……你们?”这句话刚一出口,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又如同遭遇了雷击。 这是我的声音吗?我在说什么呢?这是什么语言?希腊语吗?古波斯语吗?我……我怎么能完全听懂他们的话,还能回答?她那丰富的语言天赋登时乱了套,自己所会的多国语言纷至沓来,可完全不记得自己竟懂得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词汇! 冷汗潺潺而下,呼地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个小小的,由肮脏的粗布搭成的简易帐篷里。身上盖的也是一块打满了补丁的破布,那古怪的味道直冲脑门。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女人赶忙过来帮她捶打后背,轻声道:“别担心,来,喝点水吧!” 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总算把那强烈的呕吐感压了回去。 “你……你们?”她努力喘匀了呼吸,犹豫了一下,拼命压抑着慌乱的心跳,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试探着用自己的母语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两人表情错愕地看着她,看来完全没有听懂。她赶忙又换成阿拉伯语和希伯来语,可仍是没有任何回应。无奈,她只好又用方才那让她害怕的语言问,“是……你们救了我?” 男孩吁了一口气,“你昏倒在不远处的沙地里。是妈妈和我发现了你。”说完,又面带警惕地看了看外面,“这里的人特别害怕遇见异国的人,附近正在打仗,到处都不安全。” “打仗?”她突然想到沙漠里那无比恐怖的画面,紧蹙着眉头问道:“是……谁在打仗?”她脑子里飞快地想着那些尸首的装扮,却仍是毫无头绪。男孩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赫梯与米坦尼啊?他们都打了好几个月了,你,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人?” 什么?!赫梯——?!!米坦尼——?!!! 那只有在她的研究论文中才会出现的名词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突然闯入她的世界!! 凯瑞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你再说一遍?” 男孩显然是被她的神情吓着了,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旁那女人插嘴道, “好了,喀什尔,你快到外面看看动静,别让人发现了。” 男孩哦了一声,飞快地站起身,闪身出了帐篷。 帐篷外头隐隐透进来一团火光,忽明忽暗地照射到她那犹如石化了一般的脸上。 纷繁杂乱的思绪也敌挡不住浑身的疲累和酸痛,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睡到天亮,那女人送来一小块粗糙坚硬的面包,凯瑞儿就着几口冰冷浑浊的水却也吃的十分香甜。昨夜,她试图从这女人口中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可问来问去却总得不出个所以然。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可那妇女和男孩又似对她各种古怪的问话存着一丝戒惧之心。不过,从他们自然流露的眼神里完全可以看出他们那善良淳朴的本质以及对自己的怜悯与同情。是啊,就凭自己现在的这副凄惨模样,恐怕就连妈妈和迈克尔也认不出来了吧? 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蛇形金镯,一阵莫名的恐惧和惊惶再度涌上心头。猛然间,她又想起自己的手机,赶忙拉过那早已破损的外套,还好仍在!可当她使劲按下电源,却发现手机的电池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竟然已经完全耗光了。 “笨蛋笨蛋笨蛋!”她万分懊恼地举着手机砸着自己的脑袋,身上这现代文明唯一遗留给她的希望就这样完全破灭了。为什么不关电源,为什么不关电源?!! 那女人看到她拿着一块亮晶晶的古怪东西拼命砸着自己的头,眼神中的惊异又明显增加了几分。 “那个……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如果你也想和我们一起来的话,最好披上这个。”带着几分迟疑,那女人递过来一大块颜色灰黑的破布,看了看她那沾满了黄沙和血污的蓬乱金发和肮脏得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衬衫。“不过……你的眼睛……” 混乱的意识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她心烦意乱地抓起那块破布,胡乱披在身上。女人赶忙过来帮她整理好,几乎把她全身上下,包括衣服和头发全都包裹在里面。看了又看,还是不放心,转身又到外面取回一块不知从哪儿找到的同样肮脏破旧的面纱,整个裹在了她的脑袋上。这下可好,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最为传统的阿拉伯妇女——不过,可能更像是一个沿街乞讨的阿拉伯妇女。 “嗯,那个……”在她迈出帐篷前,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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