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埃及?埃及?! 凯瑞儿全身包裹在那黑乎乎、脏兮兮的破布里面,跌跌撞撞地跟着那女人和男孩走在一大队人后面。这群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队伍里还有不少跟她一样裹着面纱的女人和枯干瘦小的孩童。这些人彼此之间没有多少言语,似乎也并不完全相识。他们有的背着破旧的包裹,有的拉着简陋的木质小车,上面胡乱堆放着各种看起来极为粗糙简陋的生活用具。 战争难民——凯瑞儿一下子联想起现代世界里那些冒着生命危险不断涌入欧洲的北非难民。战争给人类带来的伤害不论古今,不论何地均是一样的残酷无情。 可是埃及……现在应该是在哪个法老的治下?那个把她一下子丢入这个陌生世界的女人又和埃及有什么关系?她居然会念诵古埃及的那篇神秘咒文?自己失去知觉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那女子的蛇形手镯又怎么会在自己身上?一想到那手镯,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冷。她把双手隐藏在破布之下,摸索着想要把那手镯偷偷取下看个究竟,可努力尝试了半天,她这才惊惧地发现,那手镯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竟似与她手腕上的皮肉死死连在了一处。 她好一阵心慌意乱,可身在这杂乱陌生的队伍里又怎敢把那金灿灿的手镯亮出来仔细查看?好不容易行到中午,疲惫的人群来到一片绿洲,纷纷搭下简陋的帐篷埋锅造饭。这里已是沙漠的边缘,来往的旅人除了他们这支队伍之外也逐渐增多了起来。她甚至看到远处几只正在吃草的骆驼和牛羊。绿洲的另一端,郁郁葱葱的林木背后好像还有几座雪白的帐篷。 她悄然避开人群,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忙不迭的翻开身上的破布,查看手腕上的金镯——果然,那镯子竟死死嵌入了腕上的皮肉,虽没有一丁点异样和疼痛的感觉,但那黄澄澄的黄金与手腕上皎白如玉的皮肉生生连在一起的画面竟让她感到好一阵恶心眩晕。 鼓起勇气,颤抖着抽出仍带在身边的半截残剑,她试探着拿那残剑尖锐破损的一头去切割手镯和皮肉相连之处,一股钻心的剧痛火一般的袭来。吓得她赶忙丢下断剑,眼睁睁地看着手腕上一缕殷红的鲜血沿着那金蛇蜿蜒的曲线流淌下来。 一股强烈的无助感瞬间湮没了她。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低着头,一边咬着牙忍受疼痛,一边拼命抑制着马上就要涌出的眼泪和呜咽。 “喂,你……你还好吧?”她抬起头,正看到那名叫喀什尔的男孩充满关切的脸。 “喏……吃点东西吧。”男孩的好意让她无法拒绝。她轻轻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接过男孩递过来的一只青色苹果。苹果?她突然想起,自己研究过的考古资料表明,古埃及新王国时期在饮食文化上是一个受到战争和贸易等外来因素影响的创新时期,很多外来水果,包括苹果、杏、石榴等似乎就是在这一时期引入的。虽然现在还没有进入埃及的领土,但这样的发现还是让她正在悲苦的心又隐隐看到了一丝亮光。 “哎呀,你的手!”男孩这才发觉她腕上的鲜血,不禁吓了一跳,不等她回答,赶忙掏出一块破布帮她包扎了起来。 “好了!” 包扎完毕,男孩那憨憨的笑脸竟又让她忽然联想起自己的弟弟。哎,躺在病床上的迈克尔不知怎样了,妈妈呢?她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会怎么样?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她越想心中越是烦乱。 整修完毕,乱糟糟的队伍收拾起行礼物品正要起身,突然,一个男人从远处慌慌张张地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是赫梯人的军队!大家快逃啊——!” 短暂的惊惶错愕后,纷乱的人群立即炸开了锅,女人们哭着叫着,不顾一切地抓起身边的孩子,没头苍蝇似的乱奔。男人们有的拉起倒在地上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拼命往绿洲外的沙漠方向奔逃,有的则丢下手边所有的东西,想要冲向绿洲另一端那郁郁葱葱的林木中躲藏。 凯瑞儿也吓坏了,她深知在这样的年代,彪悍的军队如果遇到流亡的难民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她紧紧拉住喀什尔和那女人的手,心里一个劲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可她在世界顶尖大学的学习生涯中,压根就没有学到过任何有关如何逃生的技能。 混乱中,三个人慌慌张张地跟着乱窜的人群往绿洲那一端的林木方向跑去。可没等跑出多远,身后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着飞扬的沙尘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很快,四周传来无数男人女人凄厉的惨叫和刀剑砍杀的声音。在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沙尘中,赫然冲出了数十名骑着高大的马匹、身着赫梯士兵装束、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他们呼喝叫嚣着,挥舞着砍刀和长矛四处奔袭,把一些试图反抗的流民当场砍翻在地,飞溅的鲜血和着尘土到处乱滚。 凯瑞儿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地挤在人群里,险些被人推翻在地。她知道,如果自己倒下去,说不定马上就会惨死在人群的踩踏之下,或是被那些军人无情的马蹄踏为齑粉。 也不知过了多久,乱糟糟的场面逐渐安定下来。凯瑞儿拉着喀什尔和他母亲挤在人群里,惊恐地发现他们早已被那些凶悍的赫梯士兵团团包围。不远处,横七竖八地倒卧着一些难民,有的早已横尸就地,死状骇人,有的则受了重伤,仍在痛苦地呻//吟。 “你,你,你,还有你,去那边看看,是不是还有躲起来的,胆敢反抗,统统杀了!”一个首领模样的大胡子男人跳下马来,趾高气扬地吩咐着手下几名士兵。 凯瑞儿紧紧抓住身上的破布,哆嗦着躲在人群里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首领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人群之前,凶狠的目光环视一圈,粗糙的大手在空中一挥,高声喝道:“女的统统抓起来带回营去,男人和小孩拿绳子捆成几队拴在马后。受伤的就地砍了!” 被围困在一起的难民听到那人大喇喇的命令,吓得一个个体如筛糠,魂不附体。在这现代文明照不到的黑暗时代,如果在战乱中不幸被军队俘虏,不是被杀就是沦为奴隶,而女人…… 凯瑞儿想起史书中的种种记载,焦急的几欲昏晕过去。 那首领一声令下,很快,挤挤挨挨的人群就被突然闯入的赫梯士兵冲的七零八落,那些凶悍的士兵一个个犹如狼入羊群,狞笑着抓住女人们,不是揪住她们的头发就是身上的衣服,连拖带拽地把她们往队伍外面拉去。周围的男人们不敢阻拦,胆小的甚至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女人们刺耳的尖叫和孩子们凄厉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啊——” 混乱中,一个身形高大,体壮如牛的赫梯士兵伸出巨大的手,猛地拉住了凯瑞儿的手腕,她想要反抗,但弱小的力量在那人粗暴的拉扯之下简直微不足道。 她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心底里涌出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住手——!放开她!” 突然,一个愤怒的吼声在她身旁响起。 她惊恐地张大眼睛,赫然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拦在自己与那赫梯士兵之间,正是那少年喀什尔。 周围的人群似乎也被他那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惊呆了,就连周边几个凶神恶煞的赫梯士兵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向这边看来。 喀什尔那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两只大大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毫不畏惧地盯着眼前那高出他半截的巨人。 “嘿,他//妈//的,这群狗杂种,还真他//妈//的有不怕死的!” 不等那人高马大的士兵有所动作,另外一名赫梯兵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抬起右脚,冲着男孩单薄的身子恶狠狠地踹了下去。 扑通一声,喀什尔瘦弱的身子直直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晕了过去。踢他的士兵仍然不依不饶,蹡踉一声抽出腰中的弯刀,骂骂咧咧地走上去想要结果他的性命。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疯了一样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哭喊着扑到男孩的身上,正是喀什尔的母亲。 那士兵丝毫不为所动,走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举起刀来就要往那女人身上砍落。 眼前这残忍恐怖的一幕让可怜的凯瑞儿在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忘记了哺育她的现代文明所教授过她的全部人伦道理,她尖叫着拉出隐藏在破布下面的那半截残剑,冲着拉住她的男人手臂上狠狠就是一剑,拼命挣脱了那人的控制,又发疯似地冲向那举刀的武士! 当地一声响,她手中那半截断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翻滚着落在不远处的沙地里。与此同时,包裹着她的破布和面纱随着她单薄的身子一齐摔落在地,撕扯成了一片片,而她那沾染着血污和沙土的蓬乱金发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一时间,身边所有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时间和翻滚着的沙尘也都凝固了。 蓬乱的金发遮住了她的脸,她倒在地下,还没等反应过来,方才抓住她的高大男人愤怒地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头顶那火炙般的剧痛让她的脸痛苦地纠结成了一团。紧接着,那人的手又卡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高高举在了空中,作势就要往地上摔落。 “慢着!” 方才砍落断剑的男人丢下了喀什尔和他的母亲,面带欣喜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散乱的头发仔细看了看,“嘿!金色的头发?竟然还是个少见的异国女人?!” 他回头招呼不远处的同伴,“喂!你们几个快来看哪!瞧瞧咱们找到了什么稀罕物?这要是回去献给大人,说不定能领到一大笔赏钱!” 正说着,那人忽又看到凯瑞儿手腕上的金镯。挣扎中,那包裹着伤口的破布早已掉落,亮灿灿的黄金在她沾满血污的手腕上闪闪发光。 “金子!是黄金啊!” 那男人眼中露出贪婪的凶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完了!她心想。 突然,随着嗡地一声刺耳的厉响,一支凌厉无比的羽箭破空而至,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直直灌入那仍抓着她脖颈的高大士兵的太阳穴,又从他头颅另一端的太阳穴中笔直的钻出!镶嵌着翎羽的箭尾余势未消,兀自在那人的头颅之外不停颤动,嗡嗡作响。 那士兵僵直了身体,眼神呆滞,方尖碑般高大魁梧的身躯笔直地倒了下去。咚地一声掀起一大片沙土。与此同时,他手中抓着的凯瑞儿也跟着飞了出去,单薄的身子摔在地下,滚了一滚,后脑说巧不巧碰到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顿时让她又,又一次晕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目睹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无不目瞪口呆。 短暂的错愕之后,几名赫梯兵总算反应了过来,纷纷抽出刀剑,转身向那羽箭的来处大喝,“谁?!” “什么人?!” 飞扬的沙尘中,只见那绿洲郁郁葱葱的林木之畔伫立着十余名身形魁梧的男人。为首一人身穿黑色长袍,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只见他随手丢下仍在呜呜作响的弯弓,黑色的披风在风中一甩,强健修长的手臂迅捷无伦地抽出悬在腰间的宝剑,大踏步向这里奔来! 犹如一股在无垠的高原上骤然刮起的黑色飓风,眨眼间奔到了近前! 惊魂未定的赫梯士兵们还未等有所动作,只见空中划过两道凌厉的电闪,几颗滚圆的人头连着头盔飞出老远! 那方才持刀逞凶的赫梯士兵大叫一声,手中的兵刃还未举起,却只觉脖颈中一股冷森森的寒气透体而过,一柄寒光烁烁的宝剑已然镶嵌在了他的脖子里! 那士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那握着剑柄的黑袍男人。鲜红的血自他脖颈中汩汩而出,喉头里发出咕哝咕哝的声响。 嗖地一声轻响,在那士兵的尸首重重倒地之前,那嵌在他咽喉里的宝剑已然回归了黑袍人腰中的剑鞘! 紧接着,只听破空之声连响,周边十余名赫梯士兵纷纷中箭倒地,余下的人竭力反抗,却很快被那黑袍人的手下轻易制服。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逐渐消散的沙尘中,黑袍男人笔直地立在当地,看了看倒在脚边的金发女孩。 他皱一皱眉,伏低身子用手拨开凯瑞儿蓬乱的金发,看清了她的面容,似乎微觉诧异。紧接着又抓住了她那戴着金镯的手臂,仔细看了一看,笔挺的身躯僵直了一下,握着她手腕的手乍然收紧。 他站起身来,冲着随后赶来的众人喝道:“阿尔卡呢?!让他快来见我!” 一言甫毕,单臂抄起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凯瑞儿,把她夹在自己的腰肋之间,就像拎着一个轻飘飘的破布娃娃,大踏步向那绿洲茂密的林地走去。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眼看他就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放低声音问道:“大人,那这些赫梯士兵——?” 黑袍人并未作答,头也不回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在空中快速一挥,脚步毫不停留地向前走去。 哈弩耶会意,转过身来,对手下高声命令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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