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昶治和陆盛全部走远后,谢无延才磨磨蹭蹭地从草丛里探出脑袋,噗嗤笑出声:“真是笑死个人了,随便扔了个飞镖过去就是下战书,还魔教教主,这算哪门子魔教教主啊,哎哟我的娘嘞笑死我呀这是……” 见外边早就没人,笑够了,她便拍拍灰尘,大摇大摆回自己屋子去。 如她所言,修真界所忌惮的“朱雀刀”,其实只不过是谢无延生前把玩的飞镖而已,她当时造这刀仅仅是用来瞄山里野鸡的,后来右护法说一把刀要造得有气势,听从他的意见,谢无延又很配意境地雕了只火鸡上去,两位护法看到之后纷纷凝噎,后来她又很有闲心地给弟子们都造了一把,纯属没事干随便造出来扔给他们防身用的,没想到这些老头子吓得要命,还捧出个什么教主信物的标签。 朱雀刀这个名字……反正她是从来没这么叫过。 回到屋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谢无延又想起来方才那个黑衣人。 说来好笑,她谢无延行得正坐得直,妥妥一个本本分分的良家教主,此生吃的最多的也就野鸡野兔,真不知道烧杀抢掠这个形容词是谁给她安上去的,像朱雀刀这种小玩意儿,谢无延造出来的多的是,根本不在意,魔教底下很多弟子都有,几乎人手一把。只不过令她好奇的是,是谁敢以她的名义来“下战书”,莫非真有哪个道人觊觎魔教教主之位许久,想趁机钻这个空子? 谢无延自我点头,感叹这人的胆子实在够大,道:“有趣有趣。” 她摇晃二郎腿,饶是性质地看着床头柜上一堆的八卦镜,摸摸自己鼓鼓当当的钱袋,想着下次逃出去差不多能撑个十天半个月。 正这么思量着,屋外忽地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两下,不轻不重,短促有力,两下过后便是一阵死一样的安静,仿佛在等里面人答话。现在已是亥时,寻常弟子早就睡了,这个点还会想到她的一般只有一个人。 果然,片刻之后,外边传来陆盛温软的声音:“吃饭了。” 谢无延掏掏耳朵,并不想理他。听书之前在街上买过一个烧饼吃,此时肚里还没空,不觉得饿,她调整一下睡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扭头敷衍一声:“知道了,放门口吧。” 门外又是一阵静默。正当谢无延准备闭眼歇息,敲门声又再次响起。这次是持续的笃笃笃,像是不满于她的这个回答,间隔不停。 “……” 烦得无奈,谢无延只得翻身下榻去开门,放陆盛进来,她向来不拘小节,鞋子也没穿对,勾着两只正反的鞋就蹭蹭蹭跑去开门了。 不让陆盛进来自然有谢无延的道理,苍剑派的伙食是真的让人不好恭维,大概是讲究清心寡欲吧,其实不止是苍剑派,这些“名门正道”的伙食都不咋地。她道:“放着好了,我一会儿就吃。” 谢无延望着一盘看起来没多少荤菜的碟子,绿得有些恍惚,心道:……饿死也不吃。 “会凉。”陆盛当然不会听到谢无延的腹诽。他缓步走到床前,一如既往收拾好杂乱不堪的桌沿,将桌子腾出一块空地,替谢无延摆好菜盘,这才伸手招呼她过来吃饭。 谢无延倚在门边看他好一通忙活,道:“你还真的是贤妻良母。” 陆盛似乎没有要接话的想法,递过筷子,似答非答地道:“嗯。” “嘁。” 谢无延撇撇嘴,慢吞吞挪过去接筷子,抿着嘴唇装模作样一粒一粒夹米饭,心想:既然陆盛去迟云狄那帮着说好话,看来是很想让我下山的喽,果然陆盛和这迟歌有一腿,要是被迟云狄知道自己得意门生和女儿藕断丝连,那可真是不得了…… 正这么想着,一旁的陆盛却忽然说话:“明日跟师兄一起下山。” 谢无延一愣:迟云狄同意了? 她透过梳妆镜观察他,恰好陆盛也在看她,他微微一笑,道:“无妨,你明日跟好我便是。” 他笑得一脸宠溺,谢无延突然觉得他有种居心不良的念头,警觉地问道:“不是,你等等,为什么又突然让我下山了?” 之前谁说要迟云狄同意才能带她出去来着? “无他,只是希望你早点好起来罢。”陆盛浅浅噙笑,笑容里却带有细微苦楚。 谢无延将这一切都捕捉在眼中,心想:陆盛之前和迟歌的感情一定非常深,不然陆盛也不会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我,只是可惜,我又不是迟歌,有情人也并非能终成眷属。 不过很快她就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极其好笑。暂且不管陆盛是何原因,能下山去,多少比待在山上强,也无心继续追问了,眼下倒还有一桩事更为吸引她的注意。 “对了,”谢无延道,“我刚经过后院小屋,听见你们在说什么,魔教教主?” 陆盛眉眼不动,淡声道:“嗯。” 谢无延装模作样道:“可是师兄啊,魔教教主不是死了吗?” 谢无延素来都是直呼其名,没大没小,此番叫了他一声师兄,心里小小地惊讶,微微一怔,道:“许是山下小妖作祟吧。”觉得还没说完,又补了一句:“在我看来,真正的魔教教主并不会亲自来的。” 传闻中魔教教主心狠手辣,除了是个天资聪颖的修道者之外,更是个顶尖的炼器师,对炼器痴迷直至疯狂,整日埋在魔教之中,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露面。 陆盛低头望望自己衣角还悬着的那枚纯白玉佩,出了神,大概是在思索能有何对策。听他这么一说,谢无延却是提前笑起来,道:“后边这句话是没错,说得好,哈哈哈!” 她笑得一颤一颤,陆盛看她一眼,道:“不过,此次下山去之后,小迟一切听我安排,切不可随意乱跑。” 他顿了顿,道:“师尊暂且还不知道此事,明日我与你二师兄商量一下,他应该也会替你保密的。” 谢无延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陆盛会突然提起李昶治,答应道:“成。” 旦日。 大约由于激动,谢无延这天早早起来上妆,才坐到梳妆镜前,忽闻门外一阵阵“咚咚”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用什么奇怪的东西敲砸地面,闷闷的,听着闹心,她算算时辰还早,便出去看看。 开门入眼的就是一个黑衣小门童,站在院里的老树下,拿了根顶端半秃的扫把,神情略带幽怨,赌气似的一下一下敲着落叶,嘴里嘀嘀咕咕,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转头见到谢无延脸上两坨妆容似鸡非鸡、似凰非凰,小门童登时一惊,随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木枝做的扫把斜横在胸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谢无延自来熟,懒懒散散倚在门边,提前聊了起来:“你一大早就起来扫地啊。” 那门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开场白说得不知该怎么回,一脸惊恐地盯她。 他这一顿,谢无延才看清他的长相,他眉目清秀,明净的双瞳底隐有桀骜,虽说杂役的身份不大能见世面,但气质颇佳,乍一看,他长得不像门童,倒像是个大家门里出来的公子哥。谢无延奇道:“哎我说小兄弟,你是叫什么的?” 谁知,那门童睁大了眼睛,似乎特别惊讶,道:“天哪迟歌你真的是智障?” “……” 本以为这小门童会是个聪明伶俐嘴甜能干的,结果开口直白地唤了她智障。 谢无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很想锤爆他的头。 那小门童接着叨叨:“我听很多弟子说你疯了,我刚开始还不信来着,今日看来……” 好像知道自己言语不当,他将扫把往怀里拱了拱,左右看看,闭了嘴。而这“今日看来”如何,不言而喻。 他道:“哎,我是言青啊,我们之前玩得很好的,之前常给你送饭来着,你不记得了?” “言青……”谢无延小声地咀嚼一遍,名字很耳熟,但她又实在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给她送过饭,抬头又看看他,“你让我我想想……哎你,你是昨天那个!” 昨天那个不愿意给她拿团子的门生! 谢无延道:“可是我这两年没见过你啊。” 言青哈哈笑道:“两年前回乡去看老爷子,活儿干得多也吃得多,所以变得体面了吧,哈哈哈……” 他这样一说,谢无延倒是真的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听说过言青这个名字的。言青家里头有个赌鬼老爹,据说在外头的债多得一只手数不过来,而且这老头子刁钻得很,欠债不还先不说,借的钱从不干正事,尽往烟花风月之地跑,一把老骨头了还到处折腾。 言青劝他不听,说多了反被打,无奈之下,只好一边忙着打工,一边兼顾着家父,这边那边两头跑。 也怪不得谢无延这两年没见过他,原来是收拾烂摊子去了,这么想来,倒还是个苦命的孩子。 言青指着谢无延道:“迟歌你脸上的妆画得非常奇妙。” 忽然有人如此评价她的妆艺,谢无延笑着问道:“怎样个奇妙法?” 言青诚恳地道:“仿佛公鸡下蛋,母鸡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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