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延道:“你说侯老爷死了,尸体呢?” 这时,一旁的管家淡淡地回答道:“屋里。” 谢无延闻声看过去。只见这管家双手环抱在胸前,脸色灰沉死板没什么表情,就连语气也听不出什么起伏。在一群家仆中也就属他最为冷淡了。 陆盛也道:“可否进去看看?” 在他刚出“可否”二字的时候,管家便打断道:“可以。” 谢无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随着管家一起进去了。富丽的门刚一打开,却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腐臭之气。 陆盛皱了皱眉,未置一词。而娇贵的齐承宇却是受不住了,立即捂鼻骂道:“我去,你们这儿屎坛子崩了?!这么臭!!” 管家看了他一眼,又冷冷地回头看着前方,道:“尸味。” 谢无延心下之疑更浓,心道:奇也怪哉,这人死了也不立即安葬,反倒闷在不见光的屋子里,不发臭才怪! 正对大门的是一张席子,上面放一具尸体盖了白布,想来就是那侯老爷了。谢无延四周看看,跺了跺脚,惊起一片灰尘。齐承宇再次嫌弃地道:“这都几天没扫地了,脏成这样。” 那一群凑热闹的看着内门打开了,也都一窝地挤在门口,结果被满屋子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震了好几震,忍着好奇之心边咳边退回去。 谢无延抬头看了眼管家,见他冷冷地站着瞅她,没有任何阻拦,大有一副“你自便你随意”意思,便也不客气,掀开白布查看尸体。 白布一掀开来,就是一张大口吐舌的脸,舌头撇在嘴角一边,眼珠上翻,还维持着死之前的惊恐状态。是个被吓死的惨尸。 可一个大男人,血气方刚的,真要有鬼魂上来讨命也不该把人吓死啊。这到底是被什么吓的,倒是有些难说了。 陆盛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问道:“你家老爷前不久可见过什么人?” 管家依旧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陆盛沉思起来,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谢无延身上。闹腾的齐承宇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挥开空中的灰尘,忙碌之中还不忘讽刺一番管家,道:“你就只会说两个字吗?不噎得慌吗?” 谢无延道:“人家不爱说话关你屁事,你可闭嘴吧。” 有这么一个闹腾的人在,简直扰得谢无延没法思考,半忍着烦躁吼了一声:“你闲得慌就给我滚出去,外头的大爷太太正找不着人说话!” 齐承宇求之不得,立马捏着鼻子滚了。 谢无延左右看看,上下看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心道:这屋子真是诡异,阴气遍布却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正在此时,屋外再次传来一股戾气,谢无延暗道有异,立即踹开后门跑出去。可还是慢了一步,只见东院碎了一地的茶盏,茶水翻在地上,未干。边上的一方空马厩被几捆干草围着,却是不见人影。 茶盏很明显是被人打翻的,地上的茶水还在流淌。谢无延捏起几片茶叶闻了闻,忽然心念一动,状似无意地道:“你们这儿好稀奇,虽属斜山的范围却又不随斜山的习俗,这茶叶倒是不错。” 管家不搭话,估计是觉得没啥好说的,冷冷地看着她。谢无延接着道:“你家老爷不买马,安个马厩做什么?” 回头看管家。管家撇她一眼,显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没我的事。” 这话撇开责任的意味浓重。不过仔细想想确实也没他的事,有钱人家想买什么买什么呗,家主买什么哪还得经过下人的同意。 不为难他,谢无延也学着他的样子抱起手臂,直直地站出来,调侃道:“嗯,四个字。你倒是难得说了句长句子。” 管家客气道:“过奖。” 这陆盛忽然道:“人还在。” 从刚开始,他就没怎么说过话,多半是听他们交谈或者低头沉思。这往边上一站,存在感极低,此时突然发话,差点让谢无延忘了还有这个人在。 谢无延有些好笑道:“我知道啊。” 那管家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脸色看起来微微有丝怪异,道:“你知道?” “怎么,很惊讶么。”谢无延她拍拍衣袖,掸去灰尘,呲着一张笑脸指着马厩那边,道:“管家,你猜,那马厩里有什么呀?” 管家道:“什么?” 谢无延几大步跨上去,一把掀开枯草一角,两颗黑黢黢的头颅便露了出来——一具男尸,一具女尸。女尸保存完好,倒是那具男尸,面部早已血肉模糊。这两具尸体都斜横着、摆放杂乱,看起来似乎是有人想要将尸体藏匿于此,却来不及动作,因而匆匆堆在这儿了。 此刻,屋外有些好奇心重的也跟着走进来。有眼尖的一眼看出来,插嘴道:“这不是前几天那个死了的姑娘吗?当时我在砍柴,眼睁睁看着她骨碌滚下去的。” 这人声音扯得老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一旁看热闹的又哎哎呀呀叹息起来。 “做人怎么能这样呢?还私藏人家的尸体,太恶心人了!” “估计是侯老爷做贼心虚,私藏了这尸体好把人给埋喽!” 另一个人掩嘴道:“我说你们把他想的也太好了吧,他侯老爷什么人不知道?你看这丫头,”他嘴巴努了努,把声音又放低了点,“姿色这么好,要我猜啊,恐怕给带回来也是别有用意。” 管家顿时脸色一阴,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生气。 这人一多起来就更繁乱了。谢无延捏捏眉心,道:“先别胡乱下定论。” 又对陆盛道:“你站着,我去看看。” 然后想也不想就一弯腰钻进草栏里去探查尸体。那草堆松软,抬腿每一脚下去都惊得草屑翻飞,尸体的恶臭引来不少只苍蝇围着嗡嗡乱转。谢无延俯下身,二指并驱抵在其中一具尸体喉间伤口处,待看清那伤口的样子,一直笑嘻嘻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微微皱眉退了出来。 陆盛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无延道:“脖颈划痕一道,其余的是零零碎碎的小伤。” 乍一看像是挣扎的时候被草木割伤的。谢无延又道:“但是不对。” 这句之后便不再说话,低头寻思着什么。谢无延觉得事情不小,立即道:“把齐……”顿了一顿,“把其琛叫过来。” “……”陆盛的眉间动了一下,似乎忍着什么要说的话,道:“好。” 等齐承宇进来之后,陆盛才问道:“有何不对?” 谢无延看看陆盛,又看看齐承宇。半晌,才道:“……伤口的形状不对。”她指那尸体,于空中比划一下,道:“脖颈处那道划痕,这么长,像是三角状的。” 齐承宇却闻言不语。陆盛道:“三角状?” 谢无延看一眼众人刺探性的好奇目光,又问那管家:“管家,这尸体死了有些时日了吧,搁这么长时间也该埋了,怎么还留在这儿?” 管家依然道:“没我的事。” “那好,”谢无延微微眯起眼睛,“这两具尸体不是你放的,没你的事。那你家老爷的尸体呢,为何不能放在屋子外面?” 反正不管怎么看,那管家一定有问题! 不及管家回答,谢无延忽然目光微动,心头之疑终于解开,哈哈哈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齐承宇道:“知道什么了?” 谢无延又笑了会儿,摆摆手道:“这儿,有人。” 人群互相看看,心情略微复杂。有人道:“姑娘,你说什么呢,这儿不都是人嘛。” 齐承宇上下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估计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们解释。陆盛也感受到了,道:“灵气波动?” 谢无延道:“对,这是一点。不过还有。” “还有什么?” 谢无延掰着手指算道:“第二点,侯老的死状。” 一人道:“他不是吓死的吗?怎么了?” 谢无延摇头,道:“你们想,侯老爷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杀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若侯老爷果真是被吓死的,那肯定不是被鬼魂吓死的。” “第三,尸体摆放的位置不对。很明显,这两具尸体都是被人匆忙扔在这儿的,所以可以排除侯老爷私藏尸体这个猜测。” 她每说一句,管家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众人心底的震惊不是一点点,从谢无延三人一来,他们所看的热闹瞬间翻倍,什么“灵气”“尸体”“侯老爷是被吓死的”,到底都是些凡人,此时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个的都交头接耳地谈论此话是否当真。 那管家似乎看不惯这个指指点点的小矮子很久,淡淡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些不以为然,他讽道:“说了这么多也是你一面之词,你个女孩子家能懂多少。” “哎,别急嘛,我这不还没说完嘛。”谢无延笑道,“还有第四点,就是管家你。” 管家道:“我又怎了?大家伙可都看着了,我没动。” “是,你是没动。”谢无延道,“可你不觉得你的话好像变多了吗?” 管家:“……” 谢无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如此一来,事情其实早已水落石出。道:“管家,你作为一个管家,怎么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对你家老爷是不是也是这个态度呀。” 她话锋一转,突然针对起他的说话态度。那管家被说得措手不及,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无语片刻,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谢无延向他迈进一步,笑得无比灿烂,“其实一天之前,侯府的马厩里,根本没有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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