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是真的自尽了,幸亏衙役发现得及时,没能死得成。 李京九匆匆赶到牢房里的时候,他细白的脖子上,已经勒翻了一圈皮肉。 白宣面色惨白的躺在枯草跺里,瘦得跟猴似的,见她来了,扯着她的裙裾,激动得张了张嘴,却嘶哑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京九心里,那叫一个痛啊。平日里,她家这个小夫君哪怕只是嘴里起了个火疱,都得心疼上半天,更何况今日这般…… 她心里一软,便硬要京兆尹把他给放了。 京兆尹对此很是诧异,这既不合规矩,也不合情理。 其他兔子,全都入牢十年。现在说放就放,京兆尹很是难做。 再从情理上讲,她堂堂固莲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苦为了一个妓子做这等徇私枉法之事? 类似白宣的情况,今朝工部尚书的府里,也有一个。但人家还不是做兔子,只是在外面有个相好,结果东窗事发,第二天就被捆了手脚,沉河里去了。 像李京九这样被绿得天下皆知,还劳心劳力把他从牢里救出来的,真真是头一个。 李京九回到府里,是站着也烦躁,坐着也烦躁,她私放白宣这件事传了出去,叫文武百官如何看她?宗室里的那些姐妹又该如何挖苦她? 越想越心里越窝糟,老天还偏偏不让她清净,刚坐下没多久,家丁就进进出出报了好几通。 一会儿说礼部侍郎求见,一会儿说华风银庄的老板求见,一会儿说乌州客商求见。 总之,全是见了白宣入狱,来说亲的。 有什么好钻缝子的呢! 他们也不动动脑子,像李京九这么好脸面的人,为什么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兔子? 还不就是因为白宣长得好看。 这京城里比白宣好看的又能有几个?怕是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李京九以身体不适,一一拒绝,没成想屁股还没坐热,文樽公主的家丁又送来一副帖子,说明个儿个在叙昌宫设宴,务必要宗室里的公主一同前去。 没请旁人,就请了她们这一辈的公主。李京九猜到是什么事情了。侧头问初满:“明儿个进宫,你要不要随我一起?” 初满摇头,将退淤青的膏药往桌上一搁,直接溜了。 ******************************** 翌日,早朝散了之后,李京九回府换了身行头就往宫里去。 叙昌宫在南面最里,她腿上还有些瘸,估计怎么也要走上半个时辰。 摇着扇子也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转过一个岔路,突然从另一头窜出个小宫女来,一下子和她撞了个满怀。 “不长眼睛的东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等宫女看清自己撞的是李京九时,活见鬼一般,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 但求饶已晚,李京衣襟上已经多出两条细细的,红褐色的东西,不停地蠕动。 “什么东西!” 李京九自小养尊处优,又有心疾,别的皇女皇子糊泥巴,她都只有站在一旁围观的份儿,更别说是捉蚱蜢,捕蛐蛐了。 如今两只蚯蚓挂在她胸前,她就像见了蛇一般,碰都不敢碰,只能拼命抖动全身,把那两个恶心东西给抖落下来。 小宫女赶紧扑在地上,如遗珍宝一般的把它们捡起,扣进一个瓷碗里。 李京九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借你的胆子在宫里乱窜?你抱着的究竟是什么龌龊玩意儿,连路都不看的?” 小宫女哆哆嗦嗦把碗儿捂了捂紧:“回九殿下的话,奴才……奴才是给陆安国的三皇子送鱼饵的。” 李京九略有诧异,她心里暗暗地想。南面除了文樽公主的叙昌宫之外,还有些宫殿别院,是给来客住的,沈彧安排在这附近,也是常理。 “三皇子催得急,又只要新鲜的细红蚯蚓,专诱鲤鱼,奴才挖了半宿才挖了几只,所以才跑得着急。若是送迟了惹了三皇子不快,奴才是要被皇上砍头的。” “你怕他不高兴,难道就不怕本宫比他还不高兴吗?” “小的……小的知错,还请公主凯恩……” 李京九哪有心里治她的错,她现在只想把沈彧给治了! 虽知道两国关系紧张,不能意气用事。但倘若不抓紧这次机会,等到和亲之后,他就要离开京畿了。她这辈子岂不是都没机会撒这口恶气了? 李京九低头问道:“三皇子在何处垂钓?” “在清荷台。” 那地方位置很偏。里头养了一池的红鲤鱼,平常压根没人。所以,莲花开得倒不错,鱼却个顶个的苗条。 李京九脑袋里飞快的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弹了弹胸口的余渍:“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权且放过你这一次,你要不要?” 她不住的磕头:“殿下请说。” “你就跟三皇子说,这蚯蚓是本宫差人帮你挖来的。” 小宫女的眼珠子惶恐的转了转,“殿下这是想……” “没什么,就是纯粹好奇这三皇子到底长什么样,你在中间帮我搭条线就成。” 小宫女着实疑虑,却又不敢得罪李京九,想了半天,又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厉害关系,于是便应下了。 小宫女走前头,李京九一瘸一拐的跟在后头,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清荷台到了。 她远远的站在一棵老梧桐下面,朝着小宫女的方向打望。 方形的池塘盖了大半个地方,池塘东南向的青砖上,铺着几层白丝,一个玄衣男子其上,怀里支着跟钓竿,头上带了个斗笠。 他背朝着李京九的方向,又与李京九隔得甚远,由是,她卯足了眼力劲也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个背影。 但旁边,像青松一般的矗着个贴身侍卫,是个男的。 从侍卫佩刀的长度宽窄,她便认出这必不是宫里侍卫,而正是那夜三皇子的贴身侍卫。 李京九心里暗暗感叹,沈彧在这宫中的待遇真是好啊,当今朝野,除了奉勇将军以外,无论何人进宫,都是要卸兵器的。 他区区一个贴身侍卫而已,居然得此特权。可见皇上是把沈彧巴结得有多紧? 小宫女溜着步子跑到沈彧身边,半跪着将瓷碗儿捧了过去,讪讪的同他说了句什么,随即沈彧便站了起来,到处寻望。 李京九知道,该她出场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威风凛凛的迈出去,忽然传来一声熟悉尖啸。 “皇上驾到。” 桂嬷嬷的声音。 她赶紧又把脚收了回来。 明黄色的轿辇从远处的石桥边上抬了过来,最后在石桥中间停下,皇上踩着侍卫的后背慢悠悠的下来,沈彧也放了钓竿走了过去。 两人在石桥上相会,有说有笑的。 皇上怎么来了? 就算来,为什么不能不早一点或者晚一点来,偏偏要在她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的时候来? 沈彧在皇上面前掂了掂手里瓷碗儿,说了两句什么,皇上低头笑了笑,继而也四下张望起来。 李京九赶紧躲躲好。 “小九,出来罢!” 是皇上在喊。 李京九暗道一声糟糕,沈彧反将了她一军。 乱了,计划全乱了。 她当时只来得及想一个问题……她该不该出去? 如果不出去,便是做了缩头乌龟。 但倘若硬着头皮出去,皇上如今是要江山不要姐妹,要太平不要亲情,胳膊肘处处往外拐。 当着皇上的面儿,她可算计不了沈彧! “小九,你害什么羞啊,还不赶快出来。”皇上边喊边笑,旁边的一众侍卫宫女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有时候,越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就越觉得别人笑的就是你。 李京九当时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有些生气,理了理裙子从梧桐树后跨了出来,气急败坏的走了出去。 越走,那玄色的身影便越是清晰。 可惜他斗笠上挂着层白纱,窥不清其中模样,只隐隐感觉里头射出来的目光,比这一池碧波还要打眼些。 他足足比皇上高了一个头,肩宽腰窄,既谈不上彪悍,也论不及单薄,衣衫只有一层镶边玄绸,她隔着三尺也能察觉他衣料下两根平直的锁骨,和胸口分明的肌理。 浪荡! 怪不得白宣会着了他的道! 李京九隐在袖中的拳头攥了攥紧。 皇上的脸色有些差,脂粉盖了一层,瞧着还是有些蜡黄。皇上指着沈彧手里碗儿问到:“听说,这蚯蚓是小九你专程着下人挖来的?” 沈彧还挺会往脸上贴金的,她不过就顺口诹了谎,怎么就变成“专程”了? 李京九默认了,抬眼一扫,觉得斗笠里的那张脸好像在冲她笑。 而且是笑得很得意的那种。真是嚣张到家了! 李京九再也忍不得了,于是上前一步道:“这便是陆安国的三皇子了,幸会幸会。” 他也拱拱手。 她继续道:“可王爷见了皇上,怎么不把纱给揭了?料想陆安国也没有这样的规矩,难道王爷生得不好……” 怕吓着皇姐? 她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皇上就狠狠横了她一眼,转头又对沈彧温柔笑道:“免了,日头大,钓鱼的不带斗笠,那才不正常。” 沈彧揖了一礼,“谢皇上。”继而又正视着李京九,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样子,十分讨打。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