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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是雕着龙腾云祥的金丝楠木大床,床梁上,内一层梨纹绿柳蚕丝幔,外一层金丝龙腾明黄绸,中间还晃着啷当一串紫金珠。    不用看别的,李京九也知道这是皇上寝宫的偏殿。    她嘱咐过小宫女,要低调。谁知小宫女不识时务,一去一返,不仅把太医给请来了,乌泱泱一众人等被招来了。    现下,所有人都殚精竭虑的盯着她。    皇上还好,责骂她一通之后,挑了几件稀奇的古董玩意儿,起驾去沈彧那里行赏了。    剩下的公主们,围着她坐了一排,四双眼睛盯得我发憷。    当老大的文樽公主先开的腔:“冠珠,你怎么就无端落了水呢?”    冠珠是先皇给她取的小名,但这两个字,太显先皇偏爱了,李京九的父亲并不愿这么叫她,也不许田娘这么叫。    而文樽公主是先皇二堂姐生的,与另外三个隔了一层。她别的不行,就是圆滑,本来封个郡主也就到头了,却硬生生靠着这张抹了蜜的嘴,从郡主升为了公主,还一直入住宫中,马屁拍得实在了得。    李京九咳嗽着道:“你们也要当心了,没有修石栏的池塘,千万绕远些。”    老三倾身上前,抓住她的手,一串木珠子簌簌的退到她手腕上。    “开过光的,去去晦气,你最近太不顺了。”    老七捂嘴笑了:“可不是嘛,白宣那档子才刚刚翻篇,这回又落水里没了一通,还好淮王没扔下你不管,唉你们几个说说,淮王舍身相救,是不是瞧上小九了?”    这个当七姐的和李京九,估计是八字不合,生来就是要作对的。从小到大是明枪暗箭,处处较真。    这不,三言两语,就把李京九的痛处戳了个遍,生怕她不够气的。    如果非要选一个姐妹入赘陆安国,李京九一准儿举双手选她去!    “这我可不清楚,毕竟小九桃花运最旺。”文樽公主笑了笑。    老三没接茬,只把宫女手中捧温了的药亲夺了过来,一口一口喂给她。    小十三在一旁气咻咻地道:“不幸中的万幸,是九姐你没犯病。要是你有个三场两短,那厮丫头和侍卫就休想活命!”    其实她的病已经许久没犯过了,小时候,田娘带她带得细致,七岁以后,即使犯病,也都是小喘小痛。    什么一离京就犯病,一犯病就垂危,那都是她父妃编出来的!    生怕她做了皇帝,到处编她坏话,差点没把她编成个残废。    老三怕把她噎着了,一口一口的喂,这么苦的药,什么时候是个头。李京九干脆把药夺过来,捏着鼻子头一仰也就见了底。    嘴里还苦着,老七仍旧要问东问西:“小九,陆安国的皇子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得好不好看?”    这一代的宗室后代里,在看男人这方面,有一个共通的毛病。    就是以貌取人!    但凡好看的,无论品性才华如何,都会千方百计的弄回自个儿府上。    回头不喜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扔在家里不用,光是摆着也觉得体面啊!    这方面,从李京九身上就看得出来。    白宣除了长得出众些,别的也没什么了。    李京九确实爱看男人,即便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也肯定记得住人家的长相。哪怕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要是再被她碰见第二次,她绝对能想起来。    但今儿个不知道是怎么的,老七问到沈彧的长相,她脑袋里却白茫茫的一片,使劲儿想,顶多有他闲庭信步,盼她淹死的样子。    至于五官是什么样儿,只有他摘下斗笠时,她才看过。    可当时晕晕叨叨的,视线里一片模糊。但若真要以貌取人的话,沈彧在她心里,长得还不如她手里端着的这碗药渣滓好看。    她宁愿看蚯蚓在田里屙屎,也不愿看他斗笠下阴笑。    “他长得,很像匐街包子铺的王二麻子。”    她原本想这么说的,但话到了嘴边,想想不成!这么一说,便更没人愿意和亲了。    “好看,真真是绝品。”    她精神矍铄的说着,不忘竖起了大拇指。    “比白宣好看。”    她豁出去了。    几个女人登时便凑近了些,就连一直半睁半闭的三姐,也抬了抬眼皮子。    这群浪*荡*女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当年她娶白宣的时候,一个个听说她娶了个小倌儿,幸灾乐祸得不得了,等到了成婚当日,见了白宣穿着喜袍的样子,那醋味酿得,吃什么都酸牙根。    白宣好歹是梨园的头牌,用他来抬举沈彧,不怕这些女人不起色心的。    “真的?”老大先问。    “不相信我的眼光,回头你们自个儿问问皇上就知道了。”    她们压根没胆问,谁问,说明谁对沈彧有意思。再者,即便问了,皇姐肯定也顺着把沈彧往天上吹。    “既然生的这么漂亮,小九你干脆收了得了。”老七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着。    “不成,我不喜欢体力这么好的。”    话毕,几个女人眼睛射出幽幽绿光。鱼儿动心了。    李京九就知道,她们喜欢既漂亮,体力又好的。    ******************    李京九从宫里出来,拒绝了大姐专程让下人挑的常服,还是穿得自己的朱樱锦华绸面裙。    只是没太晒得干,贴在身上皱巴巴的。    老三是亲眼看过她小时候犯病的,于是最不放心李京九,非要把她送回府上才踏实。    李京九的轿子走在前头,老三的轿子跟在后面。    到了昭坤府,轿子落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来了来了……”    李京九掀开帘子,见十来个女人站在她家大门口,喜盈盈的瞧着这边。    还真是执着,找个由头不让她们进府,她们便雇了媒婆在府外一直等着。    她目光上移,又晃见初满高高横坐在大门旁的红砖墙上,玩着自己的腰间的长刀。    他一直是这样,她只要进宫,他便坐在那里等她。    初满也远远瞧见她了,“噌”一下把刀收回腰间,手肘一撑,跳回了墙里。    李京九下了轿子,老三又拉着她说了会儿闲话,最后道:“得了,你这挑花,都旺出门外了。不必送,你忙你的。对了,那串佛珠切不可沾油过漆。”    李京九点头,目送老三起轿离开,这些说亲的女人们便争先恐后的围了过来。    这回比起先前来不同,以前,都是提着礼物,借着拜访的由头,含蓄委婉的说亲。    今儿个,站在一起的对手太多,抢占先机最是要紧。    于是,人人手里都拿着幅画,她还没与她们寒暄上两句,她们就“哗”的一下,画像全都抖开了。    李京九一时花了眼,只听见她们叽叽喳喳的吵着。    “殿下,这是李员外家的小公子,今年刚满十六,您看看,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呀。”    夸张了啊,瘦得跟猴似的,没被腌过就不错了。李京九摆了摆手。    “殿下您往这边瞧,这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时不吵不闹的,安静着呢。”    了无生气的人,无法寻欢作乐,这叫她如何快活?她又摆了摆手。    “殿下,这是华风银庄的长子,生性活泼,但父母对他管教一直很严,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个还听着不错,但这么大了都还没嫁出去,多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初满从正门走了出来,靠着梁祝不耐烦的瞥了她们一眼。    李京九赶紧打断她们:“好了,诸位的心意,本宫都知道了,你们把画像留下,本宫回去再细细想想,如果有中意的,会派人去你们府上。”    初满走过来,振臂一揽,把画全剿了,不由分说的护着李京九进了府里。    “殿下,你头发怎么湿了?”初满在她身后道。    “时运不济,落水了。”    初满抬了抬眉,正儿八经的在后头盯了她的背影一眼,脸颊一下便红了,着急想问什么,还没问得出来,就被李京九打断了。    “你去跟厨子说一声,吃的少做一点,我没什么胃口。”    “可是殿下,今天府里有贵客来。”    李京九十分厌烦的问:“谁?”    接着,石屏后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穿着大红绸裙,蹬着双翠绿秀珠些的妇人转了出来。    胖胖的身子跟陀螺一样旋在她身前,定住,此人耳朵上的两只琉金大耳环还不停晃荡着。    “田娘!你怎么来了?”李京九激动的喊。    田娘是她乳娘,除了父妃以外,田娘便是她最亲的人。    只是李京九成年之后,便出宫去了。皇姐膝下又暂无子嗣,田娘便成了宫里的闲人,被安排住在来春阁的旧房子里。    平常都是李京九去探她,她很少能出宫来的。    “老奴去求皇上,皇上准老奴出来拜会殿下的。”    “你怎么求得到皇上?”    “皇上身边新晋的桂嬷嬷,跟老奴是旧识。”    田娘双目泪含含的,从上到下好好看了她一眼。“老奴最近听了些闲言碎语,担心得不得了,日里坐不住,夜里睡不着的……”    “殿下,晚膳都备好了!”初满不知在哪个旮旯里喊了一声。    李京九拉着田娘说:“走,边吃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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