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锃!    沈彧推开舞姬,直走回船头,扶着桅杆,朝李京九的方向仔细打望了一眼。    “三爷,我抓不住了……”    李京九喊着。她是真的酒喝多了,手脚发麻。况且,那杆子上的裂纹越撕越大,即使她能坚持住,杆子也受不住了。    “绳子!”沈彧道。    贵胄们有些懵了:“三爷,你……”    “别废话,绳子!”    贵胄们赶紧喊:“船夫,快找绳子来。”    少顷,几根长短不一的绳子就递到沈彧面前。他扫了一眼,抽了个半长的,一头系在桅杆上,一头系在自己腰间,退了一丈,开始跑。    旁人想拦又不敢拦,一边退着让道,一边又慌乱的喊:“三爷,您这是干什么……临安湖深着呢,您千万别……”    话还没说完,沈彧已经跑到船缘,足尖一点,纵身跃去。    当时那种震撼,无以言表。她这辈子飞禽走兽见得再多,也没有什么天然的猛物能及得过沈彧当时的灵活和骁勇。    身如青燕,飞踏云霄,臂有浩力,千钧无匹。    他面容从雾里豁然而出,凌厉却又温柔,责备又带着关切。    李京九一时看迷了眼,任由他伸手揽过自己,在半空中荡出老远。翩翩衣袂,如水中波纹,搔得她脚踝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窝里。    两人荡至高处,又被绳子拉着急速下坠,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直直朝船体撞去。    这该是有多疼?!    “啊”李京九尖叫一声,他嫌恶得皱了皱眉,转身把她挡在怀里,自己背朝着船身。    “嘭”的一下,颀长的一双腿蹬住木壳,完美定住。    李京九结结实实的撞在他胸膛上,硬硬的,热热的,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飘了出来,弄得她身子有些发软,赶紧抬手掖在心口,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跳。    “三爷真是厉害,快!快拉上来!”上头的人欢呼着。    李京九才想起还有他人在场,连忙用手支开他胸口,相错着把头搁在他肩上。    “你的?”    沈彧腾出一只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举到她面前。    李京九定睛一瞧,是她的胡子。    “好巧啊!多谢了哈。”她尴尬的接了过来,贴在人中上,压了压稳。    “是啊,很巧,本王游湖,竟撞上了爱妃的画舫。”    这话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回得不好,可能就是一纸休书。    父亲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做了他人无法原谅的错事时,千万别急着认错。    就好比那些涉嫌贪赃的大臣,在母上面前吓破了胆子,急忙跪在大殿前面哭哭啼啼的反省,母上正愁没有把柄,等他们反省完了,也等同于签字画押了,立马拖出去杀了。    但也别对板上钉钉的事实进行强辩。    那些举兵都举到了城门口,还矢口否认谋逆的反贼,只能让人愈发气恼,落得个诛灭九族的下场。    所以,上上之策是静观其变,看他怎么问,再思考该怎么答。    沉彧阴测测地道:“你很有胆子啊,敢再提白宣的二字。”    他吃醋了。没想到,他对白宣竟有几分真的。    李京九垂首,有些无法自主的伤感。    沈彧以为她在自我反省了,便继续说教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是嫌以前的跟头还栽得不够么?堂堂王妃,居然玩兔子。”    “我以后不提白宣便是。”    “我现在说得是你玩兔子这件事!不想待了,言语一句就成。”    不!除了淮王府,她哪也去不得!    李京九头搁在他肩头,死死的抱住他,像是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三爷你误会了,我要是存心要玩兔子,在倌儿馆里玩就好了,何必租这艘船?”    沈彧把她脑袋搬正,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看了看,什么破绽也看不出来。    “那你来做甚?”    “我还不是为了奕国的百姓!”    “你这就扯得就有点远了。”    “半点也不远。我本不想得什么宠的,但淮王妃这位置必须是我的。倘若有人鸠占鹊巢,坏我两国联姻,一旦开战,死得都是我奕国百姓。我身为奕国公主,怎可听之任之!你是没注意那两个舞姬看你的眼神,分明想把你吃了。你虽无情,但人家有意啊,酒一喝上了头,难免有擦枪走火的时候。我若不来看看,怎么得了?”    沈彧一眼把她看到了个穿:“说到底,你还是想争宠。”    “我不争。”她很笃定地道:“两个多月了,我从没来烦过你吧?即便不放心,也是女扮男装,远远盯梢一眼就好,若非意外撞船,三爷你也不知道我来过,何来争宠一说?”    李京九这张嘴,是出了名的利。一张口,便没有颠不了黑白,骗不到的东西。    沈彧盯着她,一时竟觉得她有些乖巧可怜。    李京九隐隐有些自豪,不由的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想当初太上皇在世时,就因为她这张嘴,非说她是宗室里最有心机的一个。    实在冤枉,她不过是在三岁时从他东霄宫里骗过一只大西瓜罢了。    西瓜色极青翠,类似甜瓜,却脆而有汁,唯西域有产。    每年只送一车过来,但路途遥远,难免磕碰。撞坏几只,再烂掉几只,最后只有两三只能完好送到宫中。    那年在东霄宫,她便见着垂垂老矣的太上皇手里托着只西瓜。    她很馋,但知道它矜贵,不敢明着要,于是上前问:“太上皇,这瓜好吃吗?”    太上皇笑眯眯的说:“你母上昨天就给过你一只,你没尝出味道吗?”    “但我只吃了那一只,怎会知太上皇这只好不好吃?”    太上皇忍不住大笑,便把瓜给了她,逢人便很自豪的说,是她小皇孙骗的。    李京九也很苦恼,当时稚嫩,尚不知哄骗之精髓,只是随随便便骗骗,如今年过十九,才略得其中真意。    沈彧眼中波光荡漾,渐渐软了心,李京九明白,这便到了自省的好时候了。于是解释道:“今儿个跟踪王爷,是京九一时情急。若三爷不喜欢,我以后……”    “下不为例。”沈彧冷冷道。    这招如此管用吗?    李京九讶异地抬头,才发现众人在头顶殷切的看着他们,原来是拉到头了,沈彧才慌忙堵了她的嘴。    不待众人来扶,沈彧左手肘一撑,把她一道带了上去。    他松手,李京九便绵软地滑落在地,兆儿连忙翻到这条船上将她搀起:“公子受惊了,万幸没事。”    然后抬着袖子,一点一点的擦着她额头的冷汗。沈彧远远瞥着,眉毛拧了拧。    李京九赶紧退了一步,和兆儿拉开距离。    这时舞姬们也围上来,将沈彧团团偎住:“三爷,您没事儿吧?”    沈彧不搭理。    “三爷,您认识这位公子?”    沈彧剔了她一眼:“不认识。”    兆儿赶紧向沈彧道谢:“这位爷真是慈悲心肠,好人有好报,这辈子必定大福大顺!”    贵胄里有人摇着折扇道:“三爷大富大贵还用你说。不长眼睛的东西,敢撞我们的船!这笔账如何清算?”    掌船的船夫四十来岁,看他穿得破布烂巾,应该只是顾来的。另外几个扶帆的,也是穷得一身补丁。    船夫急得手直抖,险些要哭出来:“雾太大了,又起了风,船速很快,要撞上时才看见……实在……实在是没办法啊!”    “这么大艘船都看不见,你眼睛生翳了?”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大爷大人有大量,小的……小的还要讨生计,光是赔东家的钱都赔不上,更别提……”    男子不耐烦的拂袖:“要么赔钱,要么见官!”    李京九担过要职,对民情还是多有体察的。芙城的船夫,一个月至多挣二两银子,料想这陆安国的船夫,再贵也贵不过四两来。    让他赔两条船,就算他不吃不喝,也要挣上个六七年才能还得清,更何况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要吃要穿,这不是往死里逼吗?    再看这些浪荡子们,既能和沈彧同游,百两的银子估计对他们来说,不过少请人吃趟席罢了,无关紧要得很。    但有时就是这样,越富的人往往越抠。财主多是算盘脑袋,你想占他半分利,比在秃子头上找虱子还难。    果不其然,无论船夫怎么求,那浪荡子就是不肯放过。    船夫被逼得没办法,“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往木板上不住的磕头,一磕一个血印。    “求各位大爷了,放小的一条生路吧……我家里老母重病在乡,还等着我筹钱回去救命……”    李京九在陆安国的日子,时常听人说的一句话便是:男儿膝下有黄金。    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如此摇尾乞怜,她倒头一回见。    可贵胄们都面露讥笑的看着,十分不当一回事。    “穷得就差穿裆了。”有人指着船夫露底的布鞋大笑道:“算了程公子,他饿一辈子都赔不起你的船。你整日逍遥,难道还有闲工夫一直追债?踹两脚解解气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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