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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一哄而笑,纷纷称是。    那姓程的浪荡子一听,便抬脚翻到对面船上。    船夫眼睁睁的看着他过来,眼神里皆是惧意。可姓程的愣是不带犹豫的,提脚就跟踹畜生一样,船夫还不敢拿手挡,任他往脸上狠狠招呼,几脚下来,就血流模糊了。    木板被震得“砰砰砰”直响,直从李京九的脚底传到心口,她撇头转向一边,本以为两脚就完事儿了,谁想到那姓程一直不带消停。    “咚”的一声,老船夫栽倒在地上,开始抽搐起来。    李京九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也素来不信什么好人有好报。但她就是钱多,看不过去的时候,帮上一帮,也时常有的。    她估计了一下,船夫的这艘画舫小,只值百来两银子,她在淮王府里的请的厨子,半月就要一百两了,吃得惯,还打算一直请下去。    至于相撞的那艘画舫,便要大些,二重的小楼,却是极为常见的桦木铸的,大约四百两银子应该拿得下来。    且,他们也只坏了点船壳,以李京九的口才,他们能从中讹个二百两就顶天了。    沈彧淡漠的看着,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船夫已然不行了,僵躺在地上,眼睛鼓瞪着,嘴里开始冒白沫沫,兆儿急的直在旁边嚷嚷:“公子,不会把人踢死吧!”    “有我在。踢不死。”李京九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要做个和事佬。可因个子矮了一截,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围观,并没有人把她当回事儿。    岂有此理。你们是当本宫死了吗?    依着皇室传统,她理应桌子一掀,酒杯一砸,破口大骂的。    但四处都乱糟糟的,并没有什么能摔的东西,于是,她弯腰捡了根撞烂的杆子,朝着对面的木板猛的一砸!    不是太响,但砸到了姓程的后脚跟。    他“啊”的大叫了一声,众人跟着转过头来,沈彧也抬了抬眼。    “谁?”    姓程的目光在人群里恶狠狠地巡视着,李京九往前走了一步,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她好生打量了他一眼,一身玄色小马甲,袖子金丝卷的边,腰间挂着一大块大黄玉,贼亮。    他怒气冲冲的走到她面前来,俩鼻孔朝天:“你砸的?”    “画舫我租的。”她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并非是怕了他,只是一旦撕破了脸,她若不吵便是落了下风,吵了,又不体面。在沈彧面前,还是要端一端礼貌正经的。    姓程的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约莫是她身上并没带什么值钱物件,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屑起来。    “你就是金主?怎么着,想管闲事?”    话落,贵胄们沆瀣一气的上前一步,把李京九围得十分暖和。    兆儿胆小,拽着她的袖子往后拉:“公子,算了……算了。”    她推开他,“别拦我,我就想说两句公道话。”    “公道?钱即是公道!你想替他做主,拿钱来啊!”姓程的挞了挞手里的扇子,嘴吧半边斜着,活像中风了一样。    这种酒囊饭袋,她见得多了,平日在府上开宴,尾桌上总有这么一批人。    吵吵的不得了,待她来了,又小心翼翼的巴结她,磕绊大半天,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着都费力。    来者即是客,人家上赶着巴结,她总不好发脾气,每次都憋着股气儿,今夕终于可以撸起袖子好好收拾了。  她推开人群,两步走到桅杆前,指着两艘船碰撞的地方道:“公子权且听我说完,若全是小船的责任,那应该是我们这艘船撞了你们的船尾才对。但程公子你好好瞧瞧,明明是两艘船的船头撞在了一起,小船未能看见你们,你们也没看见小船,待到看清时,两边都来不及躲,所以才碰了头。临安湖这么大,又不是你程公子全包下来了。就算是见官,银子也是对半摊的。”    贵胄们自然是站在姓程那边的,可惜她说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他们想帮,也一时找不到借口来帮。    沈彧的目光在她身上游来游去,生出些赞赏之意来,却到底没开腔。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新过门的王妃能泼辣到什么地步。    姓程的气急,直拿扇子戳着李京九的鼻梁骨:“你懂个屁!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李京九太久没被人这么戳过脸了,当下心里就生了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心思。    “敢问阁下是谁?”她顺着他的话问。    旁边有人高声解释道:“程公子乃朝散大夫的嫡长子!当今的皇后娘娘,可是程公子的堂姑母!”    朝散大夫在奕国不过五品的官职,并没有什么实权,要是放在奕国,是上赶着往她府里递礼,她也不见得会收的那种。    不过能和皇后扯得上关系,就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了。    虽然只是堂姑母,也就是他父亲的堂姐妹。说远也远,说近也近。但李京九却听着有些相熟,仔细想了一想,骤然记起皇后当初给沈彧的一个香包,便是程家小姐秀的。    或许跟这个姓程的有些渊源?    如此,她便更不可能放任不管了。    “王八犊子,怎么缩着不说话了?告诉你,你今儿个拿不出钱来就别想走!”姓程的扇子一直就没离开过她的鼻梁骨。    兆儿胆小,直拉着她道:“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儿都是他们的人,赶紧陪个不是。”    李京九缓缓移开鼻梁骨上的扇子,埋头在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来,扔在他脸上,“够了吗?”    银票飘了飘,被姓程的抓住,待众人看清那银票上的数目时,都不由低声暗叹。    姓程的也呆半刻,然后挞着银票嚷道:“二百两银子,还不够买帆的!”    李京九低头指着撞坏的船头,摇头道:“这年头,什么破铜烂铁都好意思拿出来漫天要价。程公子,你自个儿好好看看这撞烂的泡桐木条,蛀虫比指头还粗,不知你是图便宜存心买的二手货,还是眼睛不精,让人给骗了?”    “你……”    姓程的噎住,姓沈的却笑了。    他笑起来眉眼十分好看,能把背后的雾都化开。    李京九呆呆地看了一眼,差点没失了神,赶紧拧了拧嗓子,集中了精力:“要见官就见官,正好让官府的人给你掌掌眼,估算估算这艘船究竟值多少。若是亏了本,还能顺道给卖船的也递一道状纸,免得多走一趟来回。怎么样,这主意可算周全?”    富贵人家爱面子,姓程的说不过,两眼变得通红,他看李京九生得又矮又弱,很好欺负的样子,狠狠推了她一把,做势就要打她。    但把手扬到半空,他又不敢真的打,既见她轻描淡写的扔出二百两银子,便不是个随便欺负的主,有人从中拉劝,他便洋装被拉住的样子,光是抬着两手乱挥。    李京九像遇了疯狗一般避之不及,抽身退了一步。    只见沈彧冲她招手:“过来。”    很淡很轻的声音,却在吵嚷声中却异常清晰。周围一片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姓程的也收了手。    李京九撩着袍子闲庭信步的走过去。两个舞姬面面相觑一通,不甘地往两旁退了退,给她腾出个空地来。    李京九十分受用的往沈彧身旁一站,像傍上了一尊金佛,心情竟有些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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