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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京九回岚风院的时候,阿棋正在院子里扑蝴蝶,见她来了,伸爪探步就来扑她。    李京九本就有些心烦,便用袖子一挡,“没用的东西,沈彧都不来看你,赶紧爬一边去,当心本宫把你卖了,给初满凑嫁妆!”    阿奇听不懂,越挡它,它越觉得在和它兜着玩,直往她膝盖上跳。    李京九抵不过它,只好把它拍拍干净,抱回榻上。一面想着事情,一面摸着阿棋,一人一虎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李京九在陆安国便有多梦的毛病,到现在仍旧未改的过来,刚闭眼没多久,她就又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一间昏昏暗暗的深色居室里,她躺在一张梧桐木做的大床上。沈彧压在她身上,发疯的撕扯着她衣衫。活像鬼压床一样,她推也推不开,叫也叫不出。慌张的打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寻找着能帮她一把的人。    然而你,她猛然瞥见门缝里有只眼睛在盯着这边,仔细一看,藏在门缝里的人正是她自己!    那她又是谁?李京九细思极恐,惊出一生冷汗,沉彧埋她颈项里重重的啃食,她都力气去推了。    沈彧喘着粗气,舔舐着她的耳廓:“你怕什么,李京九已经被皇后逼死了。淮王妃的位置,谁也坐不长。唯有你,唯有你可以与本王……”    说着说着,门缝后的眼睛流下血水来,骤然一阵风雨自南而来,大破门窗,天地间一片浑噩,半丝光彩也透不进来。    窗户外,一个下人打扮却不失风采的男人撑着伞呆呆的立在原地看着她,她拼命的向他伸着手,,声音空洞而嘶哑:“阿初……救我……阿初……”    他温柔的朝她招招手,一个女孩却窜了传来,从后头环住了他的腰,一口一个夫君的叫得亲昵。他再也没看李京九一眼,转身搂着女孩消失在了视野里。    “不……阿初……别走啊,是我……是我啊……”    世界里只剩无尽无穷的黑暗和沈彧无休无止的折磨。    李京九猛的惊醒过来,身子一抽把阿奇都吓了一挑,它抬着脑袋瞄了她一眼,鼻息一休,又闭着眼睛打起了呼噜。    “娘娘你醒了啊?”巧儿用帕子在抠桌角雕花里的灰尘,听见动静,便回头来看。    李京九摸了摸额头惊汗,低头看了阿奇一眼,抱得愈发的紧了。    日头已经要落了,这梦居然做了这么久?    “本宫梦里,可有胡言乱语?”    巧儿连忙帮她倒了杯茶:“胡言乱语没有,就是一直在叫谁回来,别走之类的……”    李京九接过杯子,捏在掌中不断转着圈,这样的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初满在门外,娘娘要不要见?”    “什么时候来的?”李京九埋怨:“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本宫?”    巧儿唯唯诺诺地解释:“初侍卫来的时候,娘娘刚睡着,他不让奴才打扰您,奴才就……”    “快叫他进来。”    “唉!”    门打开,初满披着一身晚阳进来,一反平日阴郁的形象,反倒有些刺眼。    待走近了,才看清他还是穿着那身普通的下人衣服,不过他总有本事能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衣裳穿脱俗出众。下人的衣服要方便做活,剪裁十分贴身,把他练武的身材凸显得极其干练。    干练中带着股阴郁,就似剑锋上飘着几缕染血的剑穗,多看得几眼,便很难相忘了。    “殿下。”    李京九点点头,就不招呼他坐了,平日里他要么站着,要么在瓦背上蹲着,只有在下棋的时候才会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    初满瞥见睡在她怀里的阿奇,目光深深寄向它锐利的爪子,眉头不由一皱,但见她一身衣衫完好无损,便又没说什么。    “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李京九挥挥手,把巧儿遣了出去。屋子里再无旁人,他才从怀里掏出个长长的竹筒子来。“殿下,这是皇上寄来的。”    “皇姐?”她一把把阿棋扔了,惊坐起来。    这东西她见过,母上在世时,奉勇将军就从边关送来这么一封信,用竹筒子封着。    看起来浑然天成,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截信筒子而已。其实两头两尾都有暗槽,要用细簪子来挑,挑对地方才能开,挑错地方,便有绿矾油喷射出来,人信具毁。    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的确有一模一样的暗槽。    “怎么到你手里的?”    “隔壁布庄送布匹的时候给的。”    初满不过是个贴身侍卫,淮王府进购布匹,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侍卫来接了?    她想了一想,总觉得这布庄的名字有点熟悉。    “是不是钱孙布庄?”    “殿下怎么知道?”初满略有讶色。    真是难为皇姐了,千里迢迢的设了个布庄来通信,为了传信,手下的人还洋装垂涎初满的美色,借着看美男的名头,把信传到她手里。不知道的,还也以为是在给初满递定情信物……    李京九抿了抿唇,有些哭笑不得,起身从首饰盒里挑了跟细长的银簪子,对着小竹筒小心翼翼的戳。    初满自觉的转过头去,帮她把着门。    前后的凹槽一顶,“呲”的一声暗响,竹筒裂成了两半,她将信小心的抽了出来,抖了抖开,的确是皇姐的字迹。    贤妹如晤    一去二千里,惜别数月有余。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汝乳母甚安,昭坤府依旧,但往后当何如,朕亦垂首惘然。    只因山盟虽在,人心不淑。世局多故,望尔为国自珍。    国在,家在。    切盼汝归,十年不长。    “切盼汝归,十年不长?”    皇姐当真要她回去?李京九紧紧的捏着信,在房间里来回踱起了步子。心里亦喜亦忧。    高兴的是,哪怕只有“乳母甚安”这四个字,心里也总算有了着落。    忧心的是,她突然发现皇上在她身上寄下的奢想,并不止是脑门一热,说说而已。    李京九捏着这封信,不由的回想起安生殿里,皇上最后说得那些荒唐话。    “京九啊,知道朕为什么偏偏选你吗?你生得最好,脾性最好,又得沈彧眼缘。你自小招人喜欢,不仅先皇偏爱于你,太上皇也疼你至极。朕其实也最舍不得你,但也唯有你,才有做皇后的可能。”    李京九当时惊了一下,盯着皇上的眼睛仔细的看,觉得她疯了。    “奕国什么都好,就是不善操戈。疆土一让再让,条约一签再签,如今还要眼睁睁的把你也送出去!朕咽不下这口气,京九,你当真就能咽下这口气?”    李京九好歹也是皇室的人,国之荣辱岂能淡笑至之?皇姐的一番话,的确让她周身的血液澎湃了半刻,但也只是半刻而已。    皇后?她当时不知这是何身份,只大概晓得尊贵无比。但话又说回来,她能不能当十年的淮王妃还是一说。    “陆安国的皇帝年事已高,一身伤病,活不了多久。沈彧承袭皇位,你便是后宫之主,到时候,且不说你的势力能阔大到何种地步,光是从道义来讲,陆安国就会处处制肘。京九,你只要给奕国一点韬光养晦的时间,结盟哈吉克国。朕答应你,只要你坐上皇后之位,十年之后,无论交战与否,朕都派亲兵卫把你接回来!”    她这么一提,李京九眼睛骤然一亮。人在绝望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把希望无限放大,李京九正是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激动不过半刻,眼神又即刻暗淡下来。    后来冷静了,便更没多想,只觉得皇姐是鬼迷心窍,天方夜谭,只怕翻过了身,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如今在淮王府困久了,李京九心里竟然也生出些不正常的念头来。印证了她父妃私下里偷偷评价她母上的那句话:孤独的人,多半有病。    她开始有点理解母上,理解皇姐了。    这封信猛然点醒了她,皇姐的计划,并非突发奇想,天方夜谭,而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且不说这个钱孙布庄规模有多大,连淮王府都到它那儿定购布匹,单从选址来说,就离淮王府很近,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买下这么个地段,得费多少周折?    来淮王府也两个多月了,不知皇姐是否对她失望了呢?    “切盼汝归,十年不长。”    皇姐,这一次你别再骗我了,李京九狠狠把信纸揉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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