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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落了,青砖红瓦褪去颜色,奎城逐渐笼在一片黑云中,却一点儿也不耽误它的繁华。    门庭店面开始掌了初灯,待日头落尽,街面仍旧皎如白日,人们往来穿梭,喧阗达旦。    李京九不安的坐在巷口茶铺里,端着碗热腾腾的茶水,眼睛贼亮贼亮的观察着周围动静。    她甚少这么害怕过,那一脚踹得又快又狠,如今回想起沈彧惨白的脸色和最后看她的那般眼神,不都不由的打了个颤。    为什么就没忍住呢?明明赌咒发誓,切不可再和他闹僵,为什么总要一错再错?    李京九埋下脸,捧着茶碗灌了一口。    “咳咳咳……”这味儿忒涩,什么狗屁茶叶?    她蔫蔫的把碗儿扔在桌上,怅然的仰头,日头早已落进山里,天空变作一片深蓝的丝绒深秋的夜里,又湿又冷,她连披风也没有,只觉得冷气嗖嗖的往毛孔里钻。李京九不由地打了个摆子,忙把茶碗重新捧回来暖手。    后悔归后悔,害怕归害怕,但她还没落到自乱阵脚的地步。这便是走哪都掉不了的王室之尊,是刻进了她骨里,融进她血里的东西。    即便有朝一日,要被按在市集门口砍头,刀都磨得光亮光亮了,她尚能有条不紊的理理仪容,让自己走得光鲜漂亮些。    所以,她一脚踹了沈彧,狂跑了半里路,确定没人跟上以后,便已经筹谋起对策来了。    陆安国大男子主义很严重,被女人踹了下*体这种事情,怕是不好张扬的。沈彧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即使要捉拿她,也不会借着自己在兵部的权利,下令满京城的搜。能动用的人手,都是他养得那些门客。人数少,又见不得光,自然无法面面俱到。    钢要用在刀刃上,她敢打赌,沈彧绝对会先往大酒楼,大客栈找。由是,她低调的坐在这不起眼的茶铺,暂且也算安全。    但她到底要不要回去呢?当下时间,每刻都很珍贵。她主动回府和被人找到,押着回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性质。    一个是诚心悔改,尚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宽处置。    一个是重案在逃,一旦被强拿归案就是情理两不占,必要严加惩罚。    早一刻回府认错,便多一分求情的筹码。但她尚且没有摸清沈彧的脾气,不敢啊!    比起他放狼咬死的小妾来说,她今儿个的罪责,要深重得多得多!即便她跪地求饶,沈彧未必会饶过她。    再者,万一这一脚,直接把王爷踢成了太监呢?那她自投罗网,岂不是自寻死路?    算了,稳妥起见先不回去。可她身上除了几锭碎银以外,连符牌都没有,想住店都是妄想。    李京九颓然抱着碗儿趴在桌上,看着人流往往,言笑嘻嘻,此时此刻,竟有些羡慕起这些平头百姓。吃够一日三餐,便知足常乐,万不用时时揣测,今日谁要害我,明日谁要害我。    李京九羡慕着羡慕着,两眼就有些泛酸了,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奕国的皇城里。    回到那一夜雪下,她仍旧抱着庭院里冻死的那颗桃树,迟迟不肯撒手。一个穿着宫锦白绒袍的男子轻轻掰开她的十指:“小九乖,来年父妃再种颗一般大的,后年便能结果子了。”    她双颊冻得通红,倏儿把鼻涕一抹,还是死死抱住它:“父妃哄我好骗,母上说了,宫里的桃树只会开花,从不结果的。”    “那便待你成年,移它出去。”    她那时可不想离开皇宫,一心只想继承母业,□□护国,便恨恨地摇头:“不要新的,我就要现在这颗。这是儿臣出生时您亲手种的。它与儿臣一般大,儿臣给它浇水,纳阴,折过它的枝丫,摘过它的花儿,儿臣跟它说过悄悄话,答应了它,要它长成皇宫里最大最结实的桃树。它不能背信弃义,先我而去!”    想到这儿,李京九便忍不住合上了眼,两行清泪簌簌滚落,很快就被她抬手拭了。父妃啊父妃,宫里的桃树,移出去就能结果吗?    她成年以后,就离开了皇宫,数年过去,怎未得到所谓的业果?    可见,宫里的树便只能活在宫里,离开了那片沃土,连活着都很困难。她与这些平头老百姓不一样,见过繁华,便再也适应不了贫瘠,由是到了这种关头,她也从未想过逃离奎城,过那隐姓埋名的日子。    苟且得了一时,苟且不了一世。一辈子的将就于她而言,与死无异。    “砰砰砰。”桌面被人扣响。李京九回神,慢慢睁开眼来。    “哟,小娘子,入夜了还一个人坐在巷口哭,忧心什么呢?”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站在眼前,穿一身缀金边的深蓝细葛长袍,肥胖臃肿的腰间勒着一条青白双鱼佩。小眼睛嵌在油腻腻的肉脸上,像刀口划拉出来的一条缝儿似的。    李京九并不与他搭话,起身准备换个地方呆着,结果刚站起来,身后又围上来三五个人。    “小娘子要到哪里去,需不需我们送你一趟?”    奎城虽无宵禁,但良家妇女都是日落而归。这时候还在街上走动的,都是男人。放眼整个茶摊,只得她一个女子,再加上她容貌出挑,衣着不凡,想不打眼都难。    这几个下三流的地痞霸头,坐在茶铺里也有一宿了。见李京九独自坐在茶摊上怅然许久,多半有家不能回。既无同伴相随,那便好下手得很。    再一打量,这女子一身华纱,贵气不凡,但也只应是出于小富之家,毕竟能屈身在小茶摊上吃茶的人,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几人面面相觑,露出□□来。这些个酒囊饭袋,最拿手的就是调戏的这些走投无路的小羔羊。    尤其是李京九这对儿眸子,冰冷清寒,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谙世事。若是大力将她按在床上,这双眼睛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惊恐状?想想就兴奋!    “小娘子别不说话呀,伤心事儿不能憋在心头。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小娘子跟咱哥儿几个说说,咱帮你出主意。”    一驼背瘦子笑嘻嘻地跟着附和,一咧嘴,下牙齿上还挂着深绿色的菜叶子。李京九那叫一个胃部不适啊,忙牵了袖子挡着面,就要从他们当中挤出去。    这些个纨绔怎可能轻轻松松放她走,当即一伸手,把人网织了织紧。    “咦,姑娘这是要走?夜深路暗,千万别独自一人。”    李京九觉得奇怪,奎城之中,天子脚下,怎有人公之张然的拦人去路?看他们打扮虽奢尤俗,也不像是有人撑腰的官宦子弟啊。    “小娘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千里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胖子推了桌子站起来,笑声如雷:“小娘子知道为什么叫千里巷么?”    我不知道,我也用不着知道。李京九低头要硬挤,几人见她想跑,索性推了她一把。    “所谓千里巷,倒不是说这巷子有多长。是说在巷子里朝东面喊,东方不应,朝西面喊,西边不答。千里,也是隔绝的意思。”    乖乖,原来是个狼窝啊!怪不得每次偷溜出宫,父妃都要告诫她:出门最要紧的是钱,吃最好的酒楼,住最好的客栈,千万别到小摊上溜达,记住了吗?    她素来以为,是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怕她吃了闹肚子,现在看来,父妃指的远不止那些。    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京城街巷上百条,她随便选了一条,便入了这黑心肝的千里巷!    去到倌儿楼也比这强得多!真是应了那道长所言,她最近几年卦象不妙啊!    李京九被推得身子一仰,顺着就落进胖子的怀中,她连忙移开步子,伸手戳了一圈:“诸位兄台莫要唬人了,这茶摊里恁多客人都瞧着呢!”    就这么随意指了一圈,李京九也察觉些不对来。这明摆着的劫色,客人们却淡定得很。没走没跑,波澜不惊的揪着蜜饯吃着茶,没人愿意报官,更没人愿意插手,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而且还是看一出重三遍四,索然无味的戏,眸子里灰暗暗的。    纨绔们上前两步,把圈子缩小了一半,和李京九成了脸贴脸,背贴背的姿势,暗地里摸她的小手,撩她的发髻。    李京九这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安国的男人怎是这副德行,不好好待字闺中,竟主动献身路人,且还这么多人一起献身!    若不然用教育沈彧的那一招,直接抬脚踹出去,从根源上断绝他们的欲望?可惜她体力不是太好,一脚一个,得踹到什么时候?    李京九正是怅然的时候,忽然腰身被人掐了一下,那力道不轻不重,很是酸人。    抬头望去,那牙根上挂着菜叶的驼背还嘻嘻的笑了起来。    李京九腾然怒了,老子龙血凤髓,玉叶金柯,岂是尔等残花败柳想掐就掐的?    李京九的暴脾气啊,敛不了多久的,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狠啊,瞬时便浮起五根手指印来,那瘦子摸着脸颊,楞了又楞。    “小贱蹄子,你……你敢打我张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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