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洲带着属下行色匆匆的出府,刚走到侧门门口,被初满给截住了。初满蹲在墙头上,嘴里含着一丝儿青草叶儿,见人来了,直接从墙上一跃而下,跟鬼影似的窜到阿洲跟前。 阿洲腾然退了一步,两侧门客也纷纷拔了家伙。 “哎呀怎么是你,吓了我一跳。把刀收回去,自己人。” “唰”,门客的刀迅速的归鞘。 “阿洲,可否借一步说话。”初满拉了他一把。 “不是时候,我忙着呢。就在这儿说吧。” “我……我……”初满最笨,又有旁人在场,需要忌口,愣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把阿洲给急坏了。 “得了,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想问你家主子怎么没回来是吧?” 初满点头。 “我出门就是为了找你主子,你要是担心她,就别误事我的事儿。” “你知道殿下在何处?”初满眼珠儿一转。 “可能在虎口那当口。你若要去,可以一道,也算添个人手。” 初满自然不会去,他问道:“王爷可还生着气?” 阿洲嗤道:“看你平时笨头笨脑的,竟还打听到他俩吵了架。娘娘一夜未归,王爷自然气得厉害。所以,求求你赶紧让开吧,我的初爷爷。” 初满不好再拦着,默默让开路来,目送他们嗖嗖的跑远了。 其实,凭沈彧的能耐早晚都能找到她,但初满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能耐,这才第二天就知道她在虎口了。 这么火急火燎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气她口出狂言,恨不得要了她的命?还是怕她一夜未归,不守妇道? 初满摸了摸刀把头,想不出沈彧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罢了,还是先一步找到她,跟她说明府里的情况再说。她心性聪明,定能决策究竟是退,还是进。 初满偷偷溜进岚风院,拿了些值钱的细软,再乔装打扮了一通,穿了身宽松的□□衣,破布条子往腰上缠个几圈,弄件蓑衣披在外头,头上罩个大斗笠。如此穿梭在虎口的大街小巷里,倒也和虎口的苦力混作一团,压根没人注意他。 和李京九说好的,印记只打在转角的墙面上,高度与腰并齐,画个六菱,好找得很。他一下子找到了三个印记,十分顺利。可再接下来,却跟陡然没了痕迹,一个岔路都没留印记,这是为何? 初满越找越发慌。虎口乱就乱在房子窄小,巷子贼多,每条岔路出去又有岔路,岔路又分岔路。 他脚程是快,可她借宿在普通民房中,又无线索可寻,难不成挨家挨户的问? 找了最后,初满完全不择路了,视线只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脚下踩得是石砖还是水洼,完全不管,一裤子都溅湿了。 他一拳头打在手心里,唉!他怎么听信了她的歪门邪说,放任她肚子歇在外头呢? 她有心疾,有喘病,这么冷的天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又遇了什么歹人,他……他将来该怎么过? 他茫茫然站在“丁”字路口,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时不时晃过初见李京九时的场景。 牢狱中,铁栏外,那个曾经暗无天日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沉重的拖步声传来,是才犯了命案,押后待审的人。 可有一次,一串极其缓慢的脚步声从栏外传来,他靠在墙上闭眼打坐,听见脚步声从容不迫,他好奇抬头,一个穿着深宫蓝锦曳地裙的女子站在门前,目光清冷,不可一世。 狱卒凑在她面前,替她掌着灯,烛光齐聚在她玉粉色的面颊上,那种芳姿,不动而灵。 “殿下相中的可是此人?” “便是此人。”她轻轻抬手一指,牢锁就自有人打开。 江湖中人,杀伐快意,初满以为这一辈子没有人能凌驾于他。可从那一刻起,他才发现,这世上还真有人能令他甘心仰望。 心会不由自主的跳,抑制不住的痒。他是糙人一个,来去坦荡,生死自由,受不起这般折磨。奈何救命之恩,恩重如山,人家既开了口指望他留在府中,他又如何能拒绝? 等到入了府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他堂堂雁翎刀的传人竟然成了她的男宠? 罢了,有恩于他,便忍她两年又如何?没想到有她的日子,竟过得这样快,一转眼就忍到了今天。 如今她忽然不见了,找不着了,他就跟丢了魂一样,连骨头架子都是软的,提不起力来。 李京九……你这个傻子,若你能放得下荣华富贵,家国平安,我便早带你走了,哪会让你今日流落街头…… ************************************************* 早朝的时候,沈彧便心不在焉的。任常香禀报了税粮一案的进展,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堆意见,他竟一句都没插嘴,直到任常香洋洋洒洒的说完,他也没吭声。 连皇上都捎了他一眼,他站在座下跟块木头似的,眼皮子都不抬,像是病了。心里还想着,要不要下了朝,拨个太医去他府里瞧瞧?犹豫了一下,又委实拉不下脸面。 一下了朝,沈彧提着步子就往回赶,皇帝支吾了一句,他跟没听见似的。任常香也觉得奇怪,远远看了沈彧一眼,想叫他,却也追不上他的步子。旁人三五搭伙的要奉承他,他也一概没理,足下生烟的出了宫,也不知是诚心装的,还是真的没听见。 淮王府正门口,阿洲两手插在袖子里望着远处,见马车回来了,他连忙迎了上去。 沈彧从车上下来,开口便问:“可有消息了?” 阿洲照旧把头往脖子里一缩。 “缩有什么用?继续找,找不到就提头来见!” “是……”阿洲提着袍子,一溜小跑赶紧跑了。 远处,周老管家拄着拐棍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生怕一个不对,就把他引炸了。 “王爷,辰王和辰王妃前来拜访,在堂厅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来做甚?”沈彧蹙着眉,十分不悦。 “老奴不知,只瞧见辰王手里提了好些东西。” “知道了。”沈彧大概猜到了来意,无奈叹了口气,直直朝着堂厅去了。 平日里淮王府客人不多,堂厅也就不大。许久不曾来人了,桌上还积了些灰。 礼盒高高的累在桌上,辰王坐在一旁,手里的茶已换过好几盏了,要是换做往常,早没了耐性,可今日是专程来谢王妃娘娘的救命之恩,性子便格外沉些。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辰王和沈彧自小亲近,他的脚步又稳又轻盈,一听便知。辰王颇为欢喜的站往外一望,见沈彧连官服都没褪的朝里走,辰王忙起身迎道:“皇兄,你可真够墨迹的。” 辰王妃也赶紧起身做了礼:“见过淮王殿下。” 沈彧淡淡点了点,朝着上座而去,经过辰王身边时还道:“你个急性子,以为谁都像你,整日都闲着吗?” 辰王嬉皮笑脸:“是是是,皇兄可是要上朝的人,是臣弟太过懒散了。” 沈彧入了上座,瞟了桌上的礼盒一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罢,什么事儿?你隔三差五来我府上,都是空着口袋过来,鼓着腰包回去的。今日竟扛着礼盒来了,真是稀罕。辰王妃教的?” 辰王妃福了福身子:“妾身不敢。这些东西都是辰王自己挑的,也不知能不能入王爷和王妃娘娘的法眼。” 丫鬟捧着新茶进来,沈彧接过,捏着盖子刮了刮,并不应答。 辰王以为,沈彧还生他们的气,故意要晾他们一晾,由是,笑容渐渐有些尴尬。“王妃娘娘呢?我们来的时候,老管家就去请了,为何到现在也没来?” 沈彧顿了一下,“吱”的一声,继续埋头吮了口茶。 这是摆明了要晾他们到底了!辰王和辰王妃低头相视一眼,不由觉得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踌躇半天辰王妃才开口道:“王爷,娘娘是不是还在生气?唉……怪我怪我,是妾身和辰王太急躁了,娘娘本是一番好意,竟被我俩给糟蹋得……都怪我!” “不是。”沈彧见辰王妃着急,眉梢一抬,轻轻舒了口气:“不是你二人的问题。是本王与她起了些争执,一时心急说了她两句,口气有些重。她便……” 说道这儿,他竟觉得这新茶留在口舌中的余味儿尤其的苦,厌弃地将放回桌上道:“她使气跑了。” “跑了?”辰王和辰王妃面面相觑,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日从你辰王府出来之后。” “现在都没回来?” 沈彧默认。 “这奕国的女子果然胆大包天,敢和夫君吵嘴不说,居然还夜不归宅!” 沈彧面子越发挂不住:“是我一直太纵她了。等她回来,必得好好收拾收拾,活剥她一层皮不可。” “噗……”辰王掩了掩嘴,连连摆手:“皇兄,不是我说你,你真舍得剥她的皮?别闹了,你在别人面前撑撑面子倒还可以,在我面前,你可骗不住。小王我早看出来了,打从你刚才进门开始,便心事重重的。你只盼着她在外面不受欺负便好,还剥皮……哈哈哈哈哈!” 辰王妃赶紧给了他一拐子:“别笑了,娘娘没回府,你这些赔礼送给谁去?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跟个傻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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