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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李京九并未留着初满帮着找她找住处,而是换了条民生安稳的巷子,早早寻了个由头把他支走了。    关于夜晚留宿外人,她心里没有十足把握,万一没成,依着初满忧虑的性子,骗是骗不走的。时间耽搁久了,万一被府里的人发现,还不得以他俩私奔了?    到时候即便沈彧有心想放她一条生路,也断断舍不下这面子。于是,她只好扮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早早打发他回去。    李京九在巷子里走了一圈,挨家挨户的敲着门,十家九家都不开。另外一家没得空房,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寻到最后,终于有一户有空余房间,她连忙胡诌了自己的来历,口口声声是来京城寻郎君的,结果郎君悔了婚,她人生地不熟,遭了抢劫,丢了符牌,连客栈都歇不成。    的当家的见她可怜,也是有心要留的,且分文不取,只当是施恩。但当家的同意,妻子不同意啊。    这么一漂亮的女子的,胸是胸,腰是腰的,一身衣裳还抓得稀烂。这哪是遭了抢劫?明明是被奸了!无怪乎采花贼会相中这女子,连她相公看得两眼发直,嘴里直淌着哈喇子,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要是这女子赖着不走怎么办?这是断断留不得的。    李京九知道陆安国的女子小肚鸡肠,所以才编了个谎,说自己是来寻情郎的。但断断没料到她们能小肚鸡肠到这种地步,连有对象的姑娘都要提防着。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家家户户熄了灯,门也敲不开。罢了,她堂堂九殿下不求人,还是去倌儿楼?也不行,不稳妥。鉴于之前画舫游湖,沈彧要搜她,头一个地方就该去倌儿管搜起。    想到沈彧那阴森的眼神,她蓦然摇了摇头,再不敢琢磨别的去处,寻了个黑漆漆的角落蹲了下来。角落里有颗歪枣子树,树子不高,枝丫上尚有几片叶子零零稀稀的掩着,恰好可以挡挡风。就这样将就一晚吧,已时已到,歇不了多久天也该亮了。    李京九理了理破裙子就要坐下来,完全忽略了自己卦象不好的问题。什么叫凶卦?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凶卦。    屁股刚一沾地儿,这场雨就跟存心要和她作对死的,密密麻麻斗志昂扬!    好在,秋天的雨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无非冷一点,浸人一点。但风却十分猖狂,跟恶鬼似的在巷子里呼来嚎去,把歪枣子树的卷得片叶不留。    残叶子打着璇儿噼噼啪啪地往她脸上贴,李京九皱紧了眉头,抱紧了双臂。她从未受过这种冷,哪怕紧紧咬着牙关也不停的打摆子,抖得跟糠筛一般。    这一夜,也许比她想象中的漫长多了。    **********************************************    清晨,飞霜阁里。    沈彧躺在床上,眼窝比平日里深了些,下眼睑隐隐发黑。    他半睁着眼睛,目光穿过幔帐,又幽幽地越过窗户,落在外面成片成片的梧桐树林里,瞧着叶儿湿哒哒的从枝头坠下,连个旋儿也打不起来。    床侧一柱长长的安神香依然烧到了底,掉了一炉的白灰,只剩点丁点儿的火星子,忽明忽灭。他不耐烦的敲了敲床沿。    “叩叩叩。”    声音不大,但门外的人立马就应了。    “王爷。”阿洲推门而入,眼圈凹得眼珠子都快找不到了,他身子躬得尤其低。“王爷是要起床上朝了吗?”    “人找着了没?”    阿洲脸埋进脖子里,生怕多伸出来半寸来,就要被砍了似的。    “没有。”    房间里安静如止,阿洲紧垂的眼帘颤了又颤。    “查到哪了?”    “所有的倌儿馆,青楼,酒楼,戏院,但凡通宵不闭的地方都找过了。”    沈彧又没了声,阿洲不敢开腔。他说话的时候很可怕,不说话的时候更可怕。阿洲喉结滚动了一翻,眼轱辘来回的转了几圈:“王爷,要不编个理由,就说营里逃了个伙头,让巡防营查客栈册子?”    “她没傻到这种地步,客栈不用查了。”    除了报官让京兆尹全城搜拿之外,阿洲再想不出别的主意了。“王爷,您说娘娘会不会已经偷偷跑出京城了?”    沈彧两眼微楞的看着天花板,重重的揉了揉自个儿的嘴唇,眉头锁得很紧。这时候有人轻轻扣门:“王爷,属下有事要禀。”    阿洲听见是白宣的声音,眼里即刻有了光彩:“快进来。”    门开了,来人照旧一身白色长袍,足下一段儿被雨水濡得有些湿了。今儿个刮得西风,门一开便嗖嗖的窜进来,直把案几上的那盆寒兰吹得东摇西晃。    他横生挡在草前,把盆护实了,再把门掩上,迈着碎步子施施然走到床前,动作连贯却又雅致,丝毫没露出他心中的那份慌乱。    他深深作了个揖,抬起头来,一脸的心思纯正和忠肝义胆。    “王爷,下头的小脚投来消息,说千里巷似乎有娘娘出没的痕迹。”    “千里巷?”    “在城南。”白宣回道。    “确定是王妃?”    “属下不敢十分肯定。但听线人来报,模样,身高,打扮都通通对得起来。只是娘娘锦衣玉食惯了,怕不会去千里巷那种杂碎地方。”    说得好像自己很了解李京九一样。沈彧拧了拧眉,这话左右听着都不顺耳。    “千里巷,杂碎地方……可是虎口那一段?”    “正是。”    京城忒大,千里巷是什么地方他尚且不清楚,但只要一提杂碎二字,他脑海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虎口,那可是出了名的乱。    脚夫,船役,赌场,帮派,鱼龙混杂,命案不断。如果李京九真去了千里巷,还不得是老鼠掉进了猫窝里?    沈彧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看见的?”    “昨晚已时。”白宣恭恭敬敬的答道。    “下去吧,虎口里里外外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白宣躬着身子往外退。    “等等。”沈彧睨了白宣一眼,这莹玉之面越看越碍眼。“一夜劳顿,倒是辛苦你了,你歇着,这事儿让阿洲去办。”    “啊?”阿洲惊了一声。他是沈彧的心腹,门客死士都由他在联络,一下子把他支到虎口,那其他搜寻的门客若该由谁联络?    阿洲顿觉失宠,很是懊悔为了那点笔墨纸砚,就在李京九面前多嘴多舌。沈彧说过他多次了,目光要放长远,他为什么总是听不进去呢?    但懊悔归懊悔,沈彧下了令,他敢说半个“不”字?    沈彧向来不是个体恤旁人的料,更何况白宣只是区区一个下属,沈彧怎会真心实意的让他休息?不过是吃醋而已,不许她和前夫再有牵扯。    “是,奴才这就去办。”阿洲连忙应下,匆匆出屋叫人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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