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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院是进大园子,霄王未出宫时便住在这处。皇后时常让人清扫着,半点破败之相都没有。    “嗖!”又是一箭飞了出去,直抵着红心把草靶一箭射穿,吹得那墙头花枝乱窜乱窜。    “王爷且轻些,总共十个靶子,你射烂了五个。”上前一个小纨绔连忙接住沈彧抛来的弓。沈彧摸了摸手里的薄茧,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放箭总有些心浮气躁。    他懒懒散散的撂了大氅坐下来,从桌上随便寻了盏没人碰过的茶,抿了一口:“也罢,你们先玩着,我坐着看看。”    其实他也没在看,垂头玩着腰间那块天河石。不知哪溜出一个小太监,撅着屁股弓着腰,端着杯热腾腾的新茶道:“王爷,换一盏吧,那盏凉了。”    奇怪。一来他脾气很大,很少有奴才会主动来伺候他。二来,他手里的那盏也还热着。沈彧剔了小太监一眼,还是搁下手里的,取了新泡的。刚揭了盖子,就见盖内赫然书着几个字——雀枝在宫中。    不用多想,这定是门人查到了消息,托人传信进来。雀枝跟在他身边也有三年了,饮食起居无微不至,知道的秘密可不算少。今日他刚撒了个弥天大谎,人就被捉进了宫里,谁的宫里?陇霜宫?鸾凤殿?还是皇上的乾坤阁?    他想着还在梅园的李京九,脑门一紧:坏了!    *******************************************    太后好清净,皇后便陪着她,另叫了评弹的戏班子在庭轩里唱《莫南平》。    唱的是先皇出征那会儿,南定平山之乱的事情。翻来覆去,太后最爱听这一支,皇后耳朵都听起了茧子,曲儿还没唱到一半就兴意阑珊的直打哈欠。    这时,一老嬷嬷簌簌爬上台阶,悄悄埋在太后耳边说了几个字。    “那小丫头审出来了?”    老嬷嬷警醒的点点头。    太后跟着韵律,打着拍子随口道:“嗯,怎么说的?”    老嬷嬷面色凝重,声音跟蚊子在咬似的。    那时暖阳正好,温润润地晒化了几团白雪,再落在太后的脸上,却随着她的脸色愈见阴郁。    “嗯?”太后紧着嘴,只发出浓重鼻音,老嬷嬷忙不迭退了下去。皇后从快要阖上的眼角缝里瞧见太后脸色不好,这才醒了几分神,兀自揉了揉太阳穴道:“太后,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太后目光渐厉,摸了摸长长的錾花珐琅护甲,再无心思打拍子。    太后心里正乱着,忽而一阵哄闹掩过了评弹的琵琶声,梅园里稀稀疏疏的人群都朝着一处跑去,越围越紧。    “怎么了这是?”太后问道。    “臣妾先去看看。”皇后起身,太后也随着伸了手,旁边的宫女便把她搀了起来。“一起去罢。”    二人走到那处的时候,池边的人已乱做了一团。    “快去请太医,请太医啊!”    有人喊着,小太监便飞也似的跑了出来,见着太后和皇后,又栽了个跟头,就地磕了两个头。众人闻声回首,也禁了声速速让了条道来。    二人走向里,只瞧了一眼就惊了一跳。    “昀儿,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太后微微颤颤地跑了两步。    沈昀躺在草地上,一身都湿透了,显然是掉进过塘子里的,李京九也湿了大半身,脖子上还有留着几条爪痕,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怒道。    旁边,一个穿着翻边玉色袄子的小男童低了头。管事儿的老太监开腔了:“娘娘息怒,是九皇子稀罕波斯狸,就拿玉扁子逗着玩,也不知那狸是怎么了,突然发了狂咬了绳子跑了。小的们跟着一路追,追到池边,就见它抓了淮王妃脖子。结果把崇音公主给吓着了,仰身落进了水里。还好淮王妃反应快,两步踩了石梯把人拉了上来,应是无碍。”    原是那狸惹的祸。这是皇后最最宝贵的畜生,平时好生将养着,吃得比人还好。皇后脸上无光,无端更怒:“废物,一个个怎么办的事!畜生不好好关着,拿到园子里来做什么?”    明明是您说的,天气好,拿出来晒一晒啊。老太监挨着骂不敢吭声,只敢在心里替自己辩驳两句。    皇后既而又指向九皇子:“北仑你也是的!狸有野性还逗个没完没了,若是崇音公主出了事,本宫看你怎么办?”    九皇子的母妃赶紧拉着他认了错,拿手遮在九皇子额头上,皇后再连着他母妃骂了两句,直到太医来了。    一旁的宫女也抱着毛毯赶来了,直将毯子裹在瑟瑟发抖的崇音身上。崇音被吓傻了,直抱着毯子一句话都不说。    李京九一旁看着,心里在想:方才还一副逍遥跋扈的样子,如今只是在水里扑腾一翻,就彻底蔫了。到底是在宫里惯长大,遇见点风浪就现了原形儿了。索性沈昀一口水都被噎着,当没人会怪罪于她,只盼着这风波早早过去才是。    皇后和太后一起盯着,老太医诊脉诊得极其细致,听了良久才起身对着太后和皇后的拜了拜:“崇音公主只是受了惊,受了凉,开两副方子吃下去,好生养着便是。”    皇后这才松了下口气来,唤来身边的嬷嬷:“还不快把轿辇抬来,让崇音公主换身干酥衣服。”    “是。”    老太医正要找笔墨写方子,太后的目光却盯着李京九的肚子幽幽然打转。    “慢着,这也有人受了惊怎么不看看?淮王妃怀着身孕,被那野畜生刨了两下,又下水捞了个人。若是动了胎气,怎么跟承袭交代?”    一柄刀子从天而降,扎得李京九躲闪不及。“谢太后关心。狸再野也只是只狸,爪子不深,只是皮肉之伤,不用敷药晾个几天也就结痂了。”    太后眸色愈深,“你怀着宗室的后嗣,还是谨慎些好。诊脉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太医说了没事,哀家才放得下心。”    “可是……”李京九还想辩解,可皇后脸上已生疑色。在场又多是些嫔妃,宫争宠夺嫡的事情见得多了,李京九再多说下去,只怕没人会不怀疑。    于是,话到一半又生生顿住了。    “这处风大,借处偏房歇下来再细细的诊。”    皇后连忙道:“这边往西,有……”    “哀家认得那地方,皇后,你也去照顾照顾慕人,那孩子受了惊,你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王妃这里,有哀家看着。”    “臣妾遵命。”    皇后狐疑了扫了李京九一眼,还是携着宫人离了去。太后便让人搀着李京九,往西出的一处小楼去了。    进了楼,太后便让人锁了门。屋里透不进光来,安静得有些骇人。    李京九觉得不对劲,太后为什么要支开所有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方才在宴席上,太后明明是很高兴的,也没有再为难她。    “王妃娘娘,还请您把袖子翻起来。”太医见她愣神,又不好动手。    “噢……”李京九不敢看太后的表情,只好翻了袖子把手腾在桌上。老太医轻轻覆了上来,三指一并,一松一紧的扣着。    他老眼珠子里的红肉疙瘩隐隐一跳,李京九便知他诊出来了。可她有什么法子?难道肚子里明明没货还能突然变出货来?    到了这种关头,要她听天由命她是做不到的。再不济,也得吓吓这个老太医。    由是,她冷了目光,阴测测地盯了老太医一眼,只盼着他能碍于沈彧的势力,帮她打个圆场。    “太医,胎气可是正常?”李京九问道。    李京九自来带着股冰冷冷的气质,如此一问,老太医鼻息微窒,惶然松了手。    “淮王妃问你话呢,你聋了吗?”太后逼问道。    老太医看看李京九,又看看太后,耳根子都憋得发青。    “周太医,你畏缩什么?有哀家在,只管有什么说什么,谁还能为难得了你?!”    老太医听出太后的弦外之音,看来此事瞒是瞒不过去,当即就跪了下来不敢再看李京九的眼睛:“回禀太后,不知是不是老臣年事已高的缘故,淮王妃的脉象里似乎并无……并无孕相……”    太后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窄窄的缝,从里射出的光跟刀子没什么两样。    “跪下!”    活命要紧,李京九膝盖一折,咬着后槽牙跪了下去。    “啪。”一巴掌狠狠扇在李京九脸上,她甚至都来不及躲。瞬时左脸就跟烧着了似的,顺着一抚,才发现嘴角都打出血来了。    她抬头,见着太后湛蓝色的护甲尖的一点血迹,脑袋有些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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