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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怎么还没把衣裳换下来?”巧儿推了门道。    李京九连忙把断指裹进信里,装进筒里塞到引枕下头,才缓缓把兔绒给掀开。    “您瞧您这一身湿的……”巧儿的目光从她脸上的红痕滑过,“恕奴才多嘴问一句,娘娘今日进宫是不是不大顺利?”    李京九重新将翻乱的新布一匹一匹理了好。刚回来时,的确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可现在收到田娘的一截断指,她才知道事情该加快进程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这一闹腾,王爷要与我同住了。”    巧儿两眼一怔,欢喜极了。“奴才没听错吧?”    “没有。你且抽空去和阿洲勾兑勾兑,看王爷有什么东西要搬过来的,才好挪出空位来收拾。”    “但娘娘得先把衣服给换了。”巧儿打开衣柜,取了件杏色的榴秀花裙,想了想又问:“娘娘此时就要睡么?”    巧儿这么一说,她才察觉眼皮子沉沉的,有种说不明的疲倦,甚至连脸上的和身上的伤也懒得去管了。    “要睡睡才有精神。”    说罢,巧儿便又拿了件干酥的中衣在暖炉上焐了焐热,递了过去。    见得巧儿走了,李京九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合上窗户,将又湿又重的衣服褪去,换上新的。整个过程都在神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坐回了榻边。    和奕国通信的事情,可不能让沈彧知道。她扒拉出引枕下的竹筒,攒在心口不舍得放。    就这么发了许久的呆,才把床下的大梨花木巷子拖了出来。那是十几车嫁妆里的其中一箱,沈彧财大势大,不愿占她便宜。这十几车嫁妆就全都在岚风院的柴房里蹲着。    这一箱,是她自个儿为自己个儿精挑细选的物件,比皇姐准备的那些好要多。她开了巷子,小心的朝两头拨开琳琅的细软,将竹筒塞进了最下头,又像埋金子似的把它埋上。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翻身上床,不一会儿又在梦里和田娘见面了。    *********************************    沈彧回了飞霜阁,也有些困乏。自打学着李京九午睡过两次以后,每到了这个点哪怕什么事儿都没做,就自然而然的困了。    他揭了衣襟正要准备歇息一会儿,阿洲却杵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    换作往常,有什么要禀的他立马就禀了,现在支支吾吾的,多半是今日办事不利,又当着李京九的面说漏了“白宣”二字,到现在都不敢看沈彧一眼。    沈彧挥了袖子坐下来:“说。”    阿洲一抖,拧着喉结清了清嗓子:“王爷,方才有线人传来消息,说是捷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沈彧顿了顿,“南疆摆平了?”    “大胜。”    “奕国本就没认认真真的打,东顾些流寇,西策些山匪,劫了村子就撤,无非就不让陆安国边疆好好发展。等真正我们出兵了,那女皇帝就派几支散兵抵抗抵抗。一边抵抗,一边喊冤,说她们是被逼防卫,那些个流氓地痞跟她们完全没干系。想来镇国公因着两国盟约,也不好再趁胜追击了。这就是女人惯爱玩的把戏。”沈彧轻轻的笑了笑。    阿洲点头:“王爷真是料事如神。胜是胜了,却只压到了河道边上,没有再追。想来是碍着联姻的缘故,再加上又是和女人定盟,不好反悔再先。但据说镇国公碍不住她们胡搅蛮缠,一怒之下活捉了个云麾将军。”    是该给点颜色看看,奕国再不济,也是个国,不能一味让着忍着。等等,云麾将军……听着怎么那么熟悉。沈彧蹙眉想了一会儿,突然脑门一热,叹道,“金鳞?”    “原来叫金鳞吗?门人未和奴才说,奴才更是不知。”    沈彧自然比线人知道的清楚,他在南疆待了两个多月,大大小小和奕国军队打了七八回。主将奉勇将军,副将云麾将军。两人既是同僚,又是母女。但这都与他毫无干系,唯一能拉丝扯线的,是跟李京九渊源。    如果沈彧猜的没错,金鳞是李京九这辈子交情最深的朋友。毕竟来了淮王府这么久,李京九唯一写过的一封信,就是寄给金鳞的。想着李京九当初寄信时求爹爹告奶奶的焦急样儿,便知她二人关系非比寻常。    陆安国善战,建国以来抓过的俘虏不少。战事太长,损失太大的,俘虏多半都拖到菜市斩了脑袋,以泄民愤。战事不严重,倒是有些惜才的特例,可以招降,为己所用。可前提是,她也要愿意降啊。    奕国的女子性子烈,李京九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也不知这云麾将军是个怎么样的人,她若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那也只有一条死路。    沈彧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此事要是让李京九知道了,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来求他。他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唉……    “捷报还有多久传入京中?”    “是碧君山的线人偷到的消息,咱们飞鸽传书快些,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京城至多只晚两日。”    “两日……”沈彧若有所思。    “王爷。”一中气不足的喊声从门口传来,二人抬头,见老管家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跨过门槛。    “您老有事儿?”阿洲侧着身子问。    “王爷,柳家的小姐的来了。”    “不见。”    老管家面露难色,看着沈彧漠然的表情,还是踌躇着开了口:“说是来探望王妃娘娘的,随行丫鬟还提了好几盒补品,言情恳切,老奴实在找不到好理由打发。”    “探望?”沈彧冷笑:“这年头还有鸡上赶着给黄鼠狼拜年的。”    这话逗得阿洲忍俊不禁:“王爷您可不能这么说,王妃娘娘心眼好着呢。”    沈彧轻瞥了阿洲一眼:“柳淳安也没少送你东西,李京九才来多久,你就叛变了?”    “哪能呀,奴才只向着王爷,王爷欢喜娘娘,奴才自然向着娘娘。”    这话听着有些发臊,但沈彧却不否认,只对着老管家道:“别让她去岚风院,引到这儿来本王打发。”    老管家和阿洲对看了一眼,应了一声,连忙去引人了。    不多久,柳淳安便撑着伞来了。那时雨有些大,丫鬟随在她身后,提着两打红线串好的礼盒,走得气喘吁吁。    柳淳安瘦小的身上披了件厚厚的白狐狸毛披风,手揣在兔儿绒缝的手袋里压着伞柄。她远远朝门中看了一眼,见沈彧端坐在梳背椅上,神情冷漠,便低头让丫鬟留在外头等,自己撑着伞跨进了门槛。    整个人看起来娇滴滴的,一笑,脸上还有俩深深的酒窝。    “王爷。”她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    沈彧早知她来了,是故意要晾着她,等她站到跟前了才转过头幽幽瞥了她一眼。    “坐吧。”    柳淳安有些局促。沈彧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了,而这一次又是最冷的一次。以前来飞霜阁,沈彧从不管束她。他做他的事情,任她在阁里跑来跑去,挑着好位置把自己买来的摆件放上去。    够不着的时候,只需喊他一声,他便帮她把东西举上去。    但自今日知道李京九有了身孕开始,她就一进到飞霜阁就忍不住东想西想,他们一起住在飞霜阁么?他们在那张楠木大床上欢爱过几次?她此时站住的位置,沈彧可否曾轻轻挑起过她的下颚。    柳淳安想着想着,抬头打望了屋子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屋子里头怎么空荡荡的,曾经布满摆件的木架已荡然无物,跟遭了贼似的。    “王爷,那些东西呢?怎都不摆出来了?”    柳淳安窃生生的,其实心里已有了答案,沈彧也就懒得把话说白了,好歹是恩师的女儿,还是得给她留了个台阶。    “败了灰,该擦洗的擦洗,该上油的上油去了。”    “原是如此。”柳淳安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自沈彧自立门府之后,她便开始往他府里塞东西。似乎每塞一点,他就多属于她一些。这七八年间,好不容易要把淮王府给塞满了,怎知突然杀出个李京九,把一切都清了个空。    “怎不见公主呢?”    “她累了,正睡着。”    柳淳安探着脖子朝里间的楠木床上看了一眼,可惜窗户关着,房间里透不进光,床上又有幔帐掩着,什么也瞧不见。    “原是睡了,真不巧,我原本还想同固莲公主说说话,看来是不成了。毕竟今日狸猫发疯,竟伤了公主殿下。虽是伤得不重,但怕是受了不少惊吓。”柳淳安故意将提了提嗓子,巴望着里间床上的人能听见。    “淳安,对我,你大可坦诚一些。”沈彧的声音很沉。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柳淳安惶惶然,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沈彧的脸色。    “你只盼着她落胎才对,怎会来安慰她?”    “我没有!王爷是不是怀疑今天的事是安儿做的?”    “邀你赏花的是北仑的母妃,猫是北仑放走的,当时你在场吧?”    沈彧心机深沉,知道的一向不尽然全说。话到这里,柳淳安摸不准他的意图,到底是想诈诈自己,还是真的证据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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