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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威廉医生提着药箱匆匆地赶到了。    因为上次替孟相思处理过额头上的小伤,加之现下还有细微的疤痕被碎发遮掩着,威廉医生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从她身前经过时他倒是没有言语,只是意味深长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后直奔沈霈泽的床沿。    西医的一套总不过是听诊一番,又查看了两处伤口,威廉医生才一边吩咐尾随而来的护士替他挂上盐水,一边将眉头皱的死紧,碍于老太太在场,他就只得将伤势往轻了说“大少爷后背上的枪伤并未伤及要害,手臂是因为承受了重力,需要多休养些日子,虽然都不是致命的伤,但是由于时间太久失血过多,身体过虚,取子弹的时候也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孟相思听着他并不流畅的中文,却通过那一脸的严肃得知沈霈泽伤势并不轻,老太太毕竟是饱经世事的,又怎会不懂,她看了孟相思一眼,似乎是带着托付的意味,而后不置一词,拄着拐杖出去了。    威廉医生这会儿已经准备妥了手术的用物,边上跟着一名年轻的女护士正在替他更换手术衣,他看着孟相思站在一侧不知所措,进退两难的样子,开口道,“大少爷从前受过无数枪伤,大大小小的手术我都数不清了,你别看他平日里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样子,其实这命都是一次次捡回来的,他活得可比我们都难。”    说话间,他已经拿起剪子顺着沈霈泽后背上中枪部位的皮肉剪去,嘶啦嘶啦的声音就像是在剪一块布料,伴随着朝着四边蔓延出的血迹,他痛的闷哼出声,身体开始有些扭曲起来,护士于是将他的上身禁锢住,任由那把钳子就在他的皮肉里捣腾,这样的场景在孟相思看来实在有些屠夫的样子,那血肉模糊的场景使她根本听不清晰沈霈泽闷哼出的到底是什么。    威廉医生解释说“实在是麻药用多了已经耐受了,加上这次已经昏迷,我更不敢用的太多,就会比平常更痛。”    孟相思默不作声,咬着牙看他手上丧心病狂般的动作,又听他道“你还不过来。”    她抬眼看他,却见他突然停下取子弹的动作,正朝着自己说话,她僵硬地哦了几声,然后听话地挪到床沿边,护士见状这才松开了沈霈泽,将位置腾给了她。    刚刚离得远,她丝毫没有察觉,这下子她就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近乎苍白的脸色,额头上密密的汗珠顺着耳廓滴在枕巾上,湿透了半块枕巾,即使是昏迷着,他仍紧紧攥着拳头,以图能忍住那刮骨般的痛觉。    她拿出手巾,再往前几步靠近他的额头试图替他擦汗,却在贴近他的那一刻,手脚俱颤,怔怔地僵住。    她这才清晰地听见他嘴里一直重复嘟囔着的那句模糊不清的字节竟是一遍遍地念着“孟相思……”    孟相思浑身僵硬,他却吃力地睁了睁眼,荧白的手术灯光下,他模糊地看见她的轮廓,嘴角不自己地扬起了笑,她顿住的手被他用力握住,紧紧地,像是想把她的指骨捏碎,再也不放她。    鼻尖上是浓郁的血腥气味,缝针就在他的肌肤上来回穿梭,他却再也不觉得疼痛。    子弹取的很是顺利,滴管的液体正顺着他的静脉涌进身体,威廉医生这才褪去他的上衣,暴露出手臂上的烫伤,他的整个上身就这样裸露着,那幅皮囊上包围着的,并不是常人光洁黄呦呦的肌肤,而是布满了一道道丑陋不堪的疤痕,长的短的奇形怪状的,枪伤刀伤烧伤,证明他曾经死过无数次,为了他心中的家国。    孟相思的手掌被他攥在手心里,他的指腹上都是因为常年练枪而起的茧子,摩挲在她滑嫩的肌肤上,硌的她心里难受,她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心疼他了。    是了,即便他霸道无理,不近人情,可他也在用自己的性命守护着整个江北,守着家国,有人的爱是小爱,而他是大爱。    孟相思低头看着那紧紧攥住自己的大手,她开始有些懂了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内心也是会柔软的吧,只是孤独的人,总是喜欢用一根根尖刺来伪装自己,好让世人都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    她眨了眨眼,目光无意地投向正在替他清理烫伤的医生,却见他眸光深沉,唇角是一抹狡黠的笑,像是带着隐隐的欣慰,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犹似老太太那一眼。    处理完一切时,已是凌晨五点了,天色还是昏暗的,孟相思却丝毫没有睡意,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沈霈泽一直都在昏迷中,盐水持续不断地在滴。    天快亮时,他突然开始发起寒颤,浑身瑟瑟发抖成一团,全身的皮肤是冰冰凉凉的,于是孟相思又加上了两条厚厚的棉絮盖着,又将炕上的炭火都烧了起来,幸好威廉医生也守着,替他查看一番只说是因为手术有些感染,再隔了一阵子,果然浑身皮肤开始滚烫起来,护士量了体温,竟是发起了高烧来。    没有法子,孟相思又只好听着医生的指示忙里忙外替他拿些酒精擦拭上身,他倒是听话地一动不动,任由她来回折腾,等到忙完了这些,她才发觉他的嘴唇因为高烧而有些起皮了,于是便央着护士帮忙喂些水给他,护士倒也不推辞,随手端起水杯正要给他喂水,可不料即便是此刻昏迷中的沈霈泽也像是意识清醒一般,双唇紧紧抵挡住护士喂水的勺子,生怕会遭人陷害似的,药和水皆灌不进去。    三个人都怔愣地看着昏迷着的沈霈泽,倒是威廉医生先挪开了视线,细细地打探一旁矗立着的孟相思,指指她道“还得是要你来。”    护士立即一阵点头,忙不迭将水杯递给了她,她先是一怔,而后看了一眼烧的满脸通红的沈霈泽,心下一软,就只得接过水杯上前,心中却思忖道“可真是矫情的紧,连你们都喂不进水,我又能怎么办?”    入秋的清晨有些凉,风扑哧在门窗上,呼呼作响,明明昨夜里还是繁星满空,这会儿竟开始下起了雨珠,滴滴答答地被风吹打着窗子,玻璃都像是要被击碎了似的,沈霈泽也似感受到了外头突如而至的雨水,两排牙齿又开始打颤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孟相思将勺子舀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温水抵上他的牙关,嘴里哄道“乖,我的大将军,喝点热水就能退烧了。”    声色和煦如同春日的阳光,然而沈霈泽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甚至将牙关抵触的更甚。    威廉医生见状摇了摇头,又上前弯身将他上身扶起,然后倚靠在她正端坐着的肩膀上,等她反应过来像是蘸上瘟疫般正准备弹跳开时,沈霈泽已经靠近她的颈窝,从她的领口出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茉莉清香,伴随着她独有的温度,他像是认识了那种感觉一般,温顺地像头小鹿似的就往她颈窝里蹭,头顶的发梢挠的她下巴作痒,却又再不忍心将他推开。    “你不让他坐着,他怎么喝?”威廉医生提醒道,孟相思微微红了脸颊,衲衲地点点头,心想那倒也是,刚刚护士也是将他扶起的,只是他却是一直在扭动着像是很难过,哪像现下这样享受。    孟相思像是劝着孩子般喃喃地重复着“乖乖乖”,又腾出一只手继续将已经被医生兑了药的汤匙喂进他唇边时,他竟抿唇舔舐,缓缓地咽了下去,她喜出望外,又继续喂了几口“快喝了,喝完烧就能退了。”    从小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不知妥协何物的沈霈泽竟就妥协了。    门窗外静静伫立的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遍遍耐心地哄着,将一碗汤药一勺勺地喂了下去。    打小,沈霈泽都是充满戒备的警惕周遭的一切,不论是熟睡还是以往每次重伤后的昏迷,药和水是从来灌不进去的,跟在她身边长大,她很是了解,每次都是依靠着那些洋人的药水治病,病程也总是被拖长,即便如此,她只是无可奈何,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让他如此的信任,直至意识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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