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包青天铁面无私

第九十九回包青天铁面无私　　　　剑拔弩张的形势因为包拯的到来而进入了僵持的局面，然而气氛却依然是名符其实　　的如箭在弦──因为王干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随时要把展昭等人乱箭射死。　　　　我提着一颗七上八落的心目睹包拯的官轿被四名轿夫抬着缓步而至，同时暗暗念着　　你们再走慢点吧？最好他们再绕着空地转上几圈好给聂老丈拖延多点时间，让解　　药能够快点制成。然而，似曾相识的景象，此刻却给了我物是人非的感觉。 　　原因是，这次前来的并不是完整的开封七子。四名轿夫以外，就只有王朝马汉　　依旧伴随在包拯两侧。奇怪!张龙赵虎他们哪里去了？轿子的右边依然是这名　　包龙图的文胆智囊公孙策，左边却换成了一身白色锦衣的白玉堂──这只白老鼠　　是可以不穿那套大红官服便绝对不穿的。这个五人组合看在我的眼内，真是说有　　多古怪便有多古怪!　　　　包拯的轿子终于停了在聂宅门外那片空地的正中央，然后这名开封府尹不疾不徐地　　掀开了布帘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淡淡地扫视了四周包围着聂宅的弓箭手和皇城禁军　　一遍，又看了看刚刚才自地上怕起来，所以此刻模样很是灰头土脸的王干，最后　　才把目光放落到自己的爱将展昭身上。只见一丝沉痛与无奈自这名向来泰山崩于　　前尚可面不改容的龙图阁大学士眼中掠过，但很快又回复了原来的凛然不可犯。　　　　「包大人!你来得正好!」王干自然知道包拯之所以会亲自前来的原因。 毕竟　　他便是怂恿庞吉到皇帝跟前告御状的元凶，所以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看好戏神情。　　「展护卫是你的属下，现在他抗旨不遵，本统领今日就要见识一下包青天传闻　　中铁面无私的风范!」　　　　我在一旁听得暗自咬牙，然而包拯闻言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用他一贯　　威严的声音跟王干道： 「王统领，凡事也有分轻重缓急。 本府今日来此，首　　要目的并不是展护卫，而是青龙珠。」　　　　「大人…」　　　　展昭自然是见不得他家大人被别人如此冷嘲热讽，而且原因还要是为了自己的缘故，　　所以开口正待要说什么，可是却被忽然冲了出来跪倒在包拯面前的聂小红打断：　　「包大人!民女有下情容禀!」　　　　包拯闻言朝她点了点头： 「姑娘请说。」　　　　「启禀包大人，民女聂小红，因家父身中奇毒不得已而冒死私闯皇宫盗取青龙珠，　　原本只道待家父得救以后，再将青龙珠悄悄放回去完璧归赵。然而不料郡主娘　　娘竟然如此凑巧在同一时间中毒垂危，并急需青龙珠救命，才会导致如此掀然大　　波。此事全因民女而起，所以即使包大人要拿民女治罪，民女亦绝无怨言!然　　而，这解药现在只需再熬半个时辰便可完成。所以，民女斗胆，恳求包大人能　　再给民女半个时辰，让解药制好并救回家父后，民女自当归还青龙珠，并且束手　　就擒。」看了身后众人一眼，又再昂首。 「另外，民女一人做事一人当。 　　盗青龙珠一事，全是民女一人所为，与民女的家人无关。所以还望包大人可以　　对民女的家人网开一面，民女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人今日之恩!」不放心　　地看了看身后的展昭和岳天仇，又道： 「另外，展大人之前的抗旨之举，全是　　为了要阻止这姓王的要滥杀无辜，所以还请包大人不要怪罪于他。至于岳大侠，　　更是与此事全无关连的，也请大人务必要明察秋毫，不要将他与此事牵连在内。」　　　　「荒谬!」不等包拯有机会开口回答，王干便已经抢先了一步发言。 「私闯禁　　宫，那可以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别说是你自己了，就连你的九族都要因此受到诛　　连，竟还敢妄言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白某只道皇城禁军向来只负责保卫皇家内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连刑法也　　管起来了呢？还是有人糊涂得连自己当的是什么官也不知道，穿着侍卫服却以为　　自己能逾权掌起刑律来了？」白玉堂冷冷地插了进来。　　　　「言则开封府是要包庇犯人了吗？」王干怒瞪包拯等人。　　　　「王统领此言差矣。」公孙策不疾不徐地回驳着这名禁军侍卫统领的话。 「正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青龙珠失窃，开封府与皇城禁军只是奉旨追回失物　　以救小蝶郡主并缉拿盗宝之人。统领大人身为武官，又非供职刑部或任何府县衙　　门，自无权执刑罚。更何况，即使犯人已逮捕到案，一天未经过堂审讯并认罪　　画押，亦不能算是已经定罪。最重要的是，即如包大人执掌着京畿首府，也无　　权言及抄家灭族之说，一切还得待皇上圣裁呢!」　　　　我们的开封府主簿大人那些律法道理一说开来，是随时可以用话砸死人的。我身　　为他的徒弟，自然深知自己师父的厉害。所以王干这个不谙文墨的武官，在口　　舌上自然不可能是公孙策的对手，一时间被说得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王统领，开封府办事向来公私分明，所以阁下无须费心。」包拯淡淡地加了　　一句，然后又转向展昭。 「展护卫。」　　　　「属下在。」　　　　「刚才聂姑娘所言是否全部属实？」包拯郑重地跟自己的这名下属求证了一次。　　　　「回大人，确实如此，聂姑娘并未有半字虚言。」展昭认真地回道。 　　　　我只想把头埋进膝中痛苦□□。天啊!这对上司属下到底是什么一回事？这么　　一来，我们的展大人可不是在众目睽睽下直接承认了自己抗旨不遵了吗？不过，　　其实以展昭向来不打诳语的性格，别说向他发问的乃是他最尊敬的青天包大人了。　　就算是换了别人，他也同样会是直认不讳的。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本是意料　　中事。 唉!事情怎会弄至如斯田地的？　　　　包拯听了展昭的话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放回到聂小　　红身上： 「聂姑娘，本府虽能体谅你此番进宫盗宝闯下弥天大祸，起因原是出　　自一片孝心，然而私闯禁宫乃是死罪。更何况，此事已惊动皇上和太后，所以　　这连坐之罪无论是罚与不罚，都要待皇上圣裁才能作出论断。你明白吗？」　　　　「民女明白。」聂小红坦然跟这名开封府尹炯炯的目光对视着，脸上并没有丝毫　　惧色。　　　　我听到这儿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故事的结局到底会如何分晓，只怕关　　键还是在于我的一条小命是否能够保得住啊!聂家一门和展昭到底会被论罪与否，　　全凭赵祯一念之间。如果我大难不死，小皇帝龙颜大悦之下会对所有人问罪的　　机率自然大减。可是假如我有个什么万一，那么这一干人等的下场很可能只有三　　个字──死定了!　　　　包拯满意地再度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然后，他往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至于令尊，本府倒可作主，再给你们半个时辰，待解药制成后再取回。」　　　　「包大人!」王干闻言自是又惊又怒。 「青龙珠乃是皇家之物，你小小一个开　　封府尹，岂可擅自作主将之借出？」　　　　对于王干无礼的语调和不客气的指责，包拯只是浓眉轻扬： 「正所谓人命关天，　　难道王统领认为本府应该见死不救吗？」　　　　「皇上已下圣旨，命我等从速把青龙珠寻回以救郡主娘娘的性命。然而你们开封　　府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不肯把青龙珠尽快送回宫中，到底是何居心？」　　王干质问他。然后，冷冷地瞥了展昭一眼。 「还是开封府原来就是上梁不正　　下梁歪，下属抗旨，上司也要抗旨不成？」　　　　「王干!你不要含血喷人!」展昭是最听不得别人出言诋毁他最尊敬的包大人的，　　闻言双眸隐隐燃起了暗火。 「抗旨是展某一人所为，与包大人和开封府没有半　　点关系!」　　　　「是吗？」王干冷笑一声。 「可是依本统领看却不然!你们开封府上下根本就　　视皇上的圣旨为无物!其实你们那民间郡主好歹也算是开封府的一份子，然而你　　们为了一名素不相识的老头子，竟然置她的性命安危于不顾，实在让人心寒!此　　事待本统领回京后，定会向圣上如实禀告的!」　　　　「王统领此言差矣。」包拯轻轻摇头，语气透着一丝无奈与沉痛。 「小蝶郡主　　来开封府的时日虽然不算太长，可是府中上下均对她爱护有加，视她如亲人般无　　异。她曾救过本府的性命，可以说是本府的救命恩人。除此之外，她更是公　　孙先生的爱徒。」看了展昭一眼。 「展护卫平时对小蝶郡主非常疼惜，断不可　　能将与她性命攸关之事视作儿戏。」把目光放回到王干的身上。 「不过，王统　　领还是说对了一件事──小蝶郡主乃是开封府的一份子。只要是开封府的人，　　不论男女老幼，官阶身份，都绝不会做出见死不救之举，更不会因为贪生怕死　　而害了别人的性命!倘若小蝶郡主在此…」说到这儿，忽然顿了一顿，视线有　　意无意的扫过了我魂魄此刻在半空中飘浮着的位置，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　　「她也绝对不会吝啬这半个时辰来救聂老的性命!」　　　　好一个包拯!一番说话可谓摘地有声!我咧着嘴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无声告诉着　　这在场中唯一能看得见我的降世文曲星君他实在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尽管我不怀疑这名开封府尹已把我的动作举动都收了在眼底，可是我们的包龙图表　　面上却完全是个没事人一般，只是自顾自地转向聂小红道： 「本府就在这儿等你　　们半个时辰。待解药制成后，还请姑娘和你的家人随本府一道回京。到时候本　　府自会入宫面圣，并向圣上说明你倒盗宝的原委，再等待皇上圣裁。」　　　　听到包拯应允自己的要求，聂小红就只差没有感激涕零了。一直跪着不曾起来的　　她连忙拱手道： 「谢包大人成全!」　　　　「且慢!」王干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让众人等上这半个时辰而不加阻挠的。 「这儿　　还轮不到你区区一名开封府尹自作主张!」　　　　包拯闻言左眉轻扬，神情语气是震慑人心的不怒而威： 「王统领是对本府的做法　　有什么意见吗？」　　　　「包拯，论官阶本统领也许不及你，可是也不能够就这样站在这儿看着你在众目　　睽睽之下公然违抗皇命，白白拖延了郡主娘娘的救治时间而不吭一声!」王干一　　副义正词严的模样。 「更何况，本统领还有着御赐金牌，焉容得尔等在我跟前　　放肆!现在本统领就命令你们开封府，立即把这一干人等拿下!」　　　　该死的王干!我在一旁只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可以上前给这家伙狠狠两记耳光。　　天知道，也许展昭会肯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毅然抗旨，可是那可不代表一向把律　　法奉为天的包拯也会!正着急之际，眼尖的我却留意到岳天仇在此时不动声色地　　来到了展昭的身旁，并不着痕迹地用手上的一枚什么物事轻轻碰了碰这名南侠的手　　臂，而后者在看到了该物事之后则嘴角微微上勾。我眯眼一看，登时乐了──　　原来这名果然名不虚传的飞天侠盗在适才跟王干交手之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对方　　的御赐宝贝来了个顺手牵羊!　　　　「包大人，御赐金牌并不在王干的身上!」我喜极通知了现场唯一能看得见也听　　得见我的包拯。 　　　　这名龙图阁大学士就连看也不曾向我的所在方向看过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跟王干点　　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便请王统领把御赐金牌请出。到时候本府自当遵从　　皇上旨意，不敢有违。」　　　　「大人…」聂小红一听包拯这话不禁急了，只道事情有变，然而才说了这么两　　个字，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的岳天仇却轻轻把自己的手按到她的肩头上，无声　　阻止了她把话再说下去。　　　　「好!那么本统领…」听了包拯的话后神情得意之极的王干把手探进怀中只道要　　把御赐金牌取出，不过自然是探了一个空，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脸色亦变得异　　常难看。他不无惶急地开始往身上可以藏东西的所有地方都摸索了个遍，却是哪　　里可能会找得到早已给岳天仇妙手空空了去的御赐金牌的踪影？　　　　包拯则在这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王统领，你不是要请出御赐金牌的吗？却　　不知还在那儿等什么？」　　　　「我…我…」王干脸上血色早已完全褪去。 「金牌…御赐金牌不见了!」　　　　「什么？」包拯登时怒目一横。 「王统领!你竟敢把皇上御赐的金牌丢失？　　可知该当何罪？」　　　　呵呵!我真该为这位青天包大人的精湛演技鼓掌!太棒了!这王干真是活该有今　　天的!　　　　「不可能的!」这名禁军侍卫统领再也不复早前的意气风发。 「明明…本统领明　　明把御赐金牌放在这儿的!」　　　　知情的展昭和岳天仇只看得心下暗笑，而一旁的白玉堂在打量了自己好友脸上的表　　情一会以后，显然亦已猜出了此中端倪，嘴角也是微微上弯。至于我师父这一　　名开封第一聪明人就自然更加不用说了，大家的表情态度又怎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众人之中，唯独只有包拯全程板着一张黑脸，并在王干再往自己身上搜索了好　　一会依然不得要领之后厉声道： 「遗失御赐金牌，此乃对圣上的大不敬之罪!　　人来!给本府将王干拿下，稍后押回京中待皇上定夺!」　　　　「是!」一直巴不得包拯赶快下达这道命令的王朝马汉齐声应道。接着，他们　　一左一右地同步上前，并迅速把还未自遗失御赐金牌的慌乱中回复过来的王干制住，　　又夺过了他手中的武器，再替他上了手缭，动作一气呵成，真是干净利落之至。　　　　王干这下自是又惊又怒： 「包拯! 本统领乃是奉皇命而来，而且还是太师门生，　　你敢拿我？」　　　　「为何不敢？」这名开封府尹扬着眉反问他。 「本府向来依法办事，只拿有罪　　之人，而从不问犯人到底是何身份!你遗失御赐金牌，大不敬之罪等同欺君，　　本府自然可以拿你!」　　　　「展昭他违抗圣旨，你怎么又不拿他？」王干自然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范的。 　　「你这样分明就是偏袒下属!」　　　　「本府有说过不拿他吗？」包拯这话的语气听上去云淡风轻，然而细心的话却可　　以留意到一丝哀痛与无奈自这名龙图阁大学士的眼中一闪而逝。 「之前本府已经　　说过，今日来此的首要任务是要追回青龙珠。」转头看了展昭一眼。 「至于次　　要的任务，则是奉旨要把抗旨不遵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拿下押回京师究办!」　　　　这名开封府尹此话一出，全场登时鸦雀无声，人人俱向展昭望了过去。然而这　　名南侠在听了与自己情同父子的上司如此一番毫无情面可言的话语后，脸上表情却　　是众人之中除了包拯之外最平静的一个。只见他缓步走至包拯约三步之遥的跟前　　单膝跪下，再恭恭敬敬地双手把自己的佩剑高举过头呈上，坦然束手就擒。　　　　「猫儿…」我看到白玉堂手握画影的右手紧了紧。他吐出这两个字的声量甚轻，　　然而在这寂静绷紧而僵凝的气氛中，却还是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这名　　在外人眼中本该是展昭死敌的锦毛鼠此刻的眼神很是复杂，似是不忍，也有沉痛　　和无奈，更多的是让我无法明了的一种了解。了解？白玉堂了解展昭吗？这　　对一见面便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动手次数要比吃饭还要频繁的天敌怎会了解对方？　　然而，此刻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神情就是给予了我如此奇怪的感觉。只听这名锦　　毛鼠在崩出了这么两个字后，却没有再说下去，不过也委实已无话可说。　　　　「展大哥…」我喃喃地哽咽道。尽管他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我，而我现在甚至　　无形无体，可是此情此景还是让我一颗心不住揪紧。天知道就算没有了肉身，　　但那不代表我的心不会痛。 唉!这呆猫为什么老爱做这种傻事？要是他要逃走　　的话，这儿又有谁能拦得住他？可是，顶天立地的南侠不会走，尽忠职守的御　　猫展护卫亦不会走；甚至乎，因为借出了青龙珠而冒上了延误我救治的险，并对　　此心有愧疚的展昭也不会走。只怕现在即使拿了刀子架到他的颈项上，这人也断　　断不会走。　　　　没有人走上前去接过展昭的佩剑。彷佛像是有着一种无言默契似的，众人都不约　　而同地希望巨阙能在这名南侠手上多待一刻。不是都说剑在人在的吗？只要巨　　阙还在展昭手中，那么说不定他下一瞬便会改变主意，展开他那冠绝武林的燕子　　飞轻功飘然远去，而不是留在这儿等着被押回开封府虎头铡伺候。不过，展昭　　是当然不会走的。这名南侠还是静静地跪了在原地，并没有让我们每一个为他感　　到哀痛不忍的人如愿。是的，他不会走。从他公然抗旨的那一刻起，他便已　　作好了日后必须领罪受刑的准备。南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忠义两全的侠之大　　者，自然是不可能畏罪潜逃的。 　　　　一阵自远而近的马蹄声打破了现场因为展昭自甘领罪而变得僵凝的气氛。众人不　　约而同地一起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却原来是张龙赵虎二人在此时并骑而来。奇怪　　了!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时候才出现，而不是和包拯等人在早前一起到来？　　　　「张龙，赵虎，你们不是留在府衙等候宫中消息的吗？」白玉堂往刚刚翻身下　　马的二人迎了上去。然而，当他一看到他们脸上灰败的脸色后，登时一颗心悬　　到了胸口，并三步并作了两步上前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张龙的手臂。 「是蝶丫头…　　蝶丫头她是否出事了？她到底怎么了？」　　　　张龙瞧着白玉堂焦急的脸，又转头看了看地上依然跪着，但表情是对这个问题的　　答案同样关切的展昭，好一阵的嘴唇颤动，悲怆的神情让众人都是一阵不祥预感。　　最后，还是由赵虎语带哽咽地崩了出来： 「小蝶…小蝶姑娘她…宫中传来消息，　　说是小蝶姑娘她…已经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