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有情乎争若无情 何木吉告辞并回去自己的厢房休息后,我一如既往地来到了西院的水井之旁。 展昭今晚还会来吗? 自从青龙珠一案审结了以后,这名御猫便一直在外面查案不在开封。 而他这么一 去,竟然便是十多天的光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我们的猫大人甫一回府,而 我和他甚至没有机会好好说上一次话,便发生了辽国下聘之事,而我忽然要面对 可能必须和亲契丹的危机。难道真是命中注定吗?要是我远嫁了他方, 《七侠 五义》的结局便似乎再没有任何理由不依照原定的情节发展,而我那许多藏在心底 很想好好问清楚他的说话也会因此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会是在避我吧? 自从上次青龙珠事件后,我和他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有什么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我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乎镇日价在患得患失。这种微妙 的变化,似乎是源于我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小心说溜了嘴所致。 唉! 都怪我 犯了急,怎么竟然会向包大人崩出什么要铡展昭便得先把我铡了的话?可是犹记 得我灵魂出窍之时,那猫儿在白河县大牢中跟白玉堂的一番剖心自白。然而出于 对《七侠五义》原著小说故事发展的认知,我对于他会对我存着那种心思这一点总 有点不踏实,只怕自己是在一厢情愿地对号入座,自作多情。 而倘若事实果真 如此的话,那么他在听到了当日我在开封府公堂上的一番话以后不知道接下来该如 何面对我了,那么也自然不能怪他想避我以免尴尬。可是这也不对啊!从刚才 何木吉跟我叙述他们认识的经过以及他们的故事所观,这名南侠在感情方面似乎不 是拖泥带水的人。那么他自从回府以后对我那些隐约带点暧昧的眼神和态度又是 什么一回事? 「小蝶。」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的当儿,一把温润磁性的声音忽然自我背后传来,却是那总是 让我心乱的主儿到了。真是一「想」曹操,曹操便到!不由自主的,我脸上一 红,有点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去,不知怎的竟不敢抬头去看他: 「展大哥,你来 了。」 「对不起,展大哥来迟了。小蝶你已经等了很久吗?」似曾相识的对话,一 贯的温柔语调。到底是什么令今晚的气氛变得跟往常不一样了呢?我说不上来, 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跳动速度正在以几何级数在攀升。 「没有,我刚来了不久。」我拨正了根本没有凌乱的裙摆,努力地尝试在地面 找寻些什么可以吸引我注意力的东西来掩饰我不敢看他的事实,可惜不果。 因为一直低着头,所以我不知道这名南侠此际脸上到底是何表情,而他亦没有再 说话,只是默默地动手开始替我打水。熟悉的□□转动声与盛水声回荡在空气中, 一如既往那许许多多个夜晚。很快的,水被打了上来,而我则很机械地拿着白 玉堂在乌盆案一役赔给我的新洗脸盆把水盛满了。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盛水, 由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于是,微妙就这样维持着这么一阵让人既慌张又隐隐 约约带点什么期待的沉默。然后,水盛好了,我们却继续像两尊石像那样站了 在原地,偏偏又谁也不愿先移动脚步。 终于,我再按捺不住了,重重地把盛满了水的洗脸盆放到了井边,然后鼓足了勇 气叉起了腰抬头质问: 「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恼怒的神情语调让展昭先是一怔,愕然地张着口看我,却始终没有崩出半个字。 忽尔,我有点心灰。我们怎会忽然沦落到相对无言的地步?这全怪我自己, 明明知道故事的必然结局,却还放任自己一头栽进这感情的漩涡中。然而我的 理智说的是一回事,心之所向却又是另一回事。这下好了,我没有管好自己的 一张鸟嘴,什么不该说的都全在情急之下一股脑儿崩了出来,才会弄今日的这般 田地。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他跟何木吉不是也可以坦白说出 自己的感受并明确拒绝对方吗?为什么对我却不可以?越想越是委屈的我只觉 得心头气闷无比,另一方面也有点害怕他要是真的开了口,我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于是,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气还是慌之下,我也不再等他作出任何反应,一 顿足再次拿起脸盆便要掉头回房,只到要关上房门好好哭上一场发泄。 「小蝶!等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我会忽然掉头便走的展昭连忙叫住了我,并在 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不让我就此离开。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发急了还 是忘了自己的力度,然而被他这么一扯之下,我不由自主地整个人回转了过来重 新面对着他,同时因为动作过大而将洗脸盆里面的水都溅了一地。他似乎也发现 自己的举动太唐突了,所以也立刻收回了手。无奈的我终于重新抬头看他,然 而甫跟他的视线相接,我才发觉我们一向出名冷静且处变不惊的南侠此刻脸上的神 情是少见的慌乱与不安。 「展大哥,还有什么事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我…」他欲语又止。 「这…小蝶,对不起。」 我叹了一口气: 「不要紧,反正衣服也没有弄湿,而且桶里面还有水,我再盛 满它就是了。」 他先是一怔,然后目光下移落到了地面的一滩水迹之上,并似乎要到此时才发觉 刚才自己刚才的唐突举动让水都洒了一地,又急急地道: 「展大哥并不是指那些 水!」 不是水的缘故,那么刚才他道什么歉?我不禁皱眉: 「展大哥,那么你指的 是什么?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这个…」他边支吾着边低下了头去,一脸的难以启齿。 「上次青龙珠的 事,展大哥知道小蝶你是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真是的!此事他不提犹可,一提起我便火大。 「你究竟有没 有把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当过一回事的?还是你以为自己真的是猫有九条命可以任 你挥霍不成?在白河县你已经内伤吐血了,在大牢内你又割伤了手,开封府公 堂上你就更是嫌包大人推你上虎头铡不够快似的!你啊!受了伤又经历了牢狱之 灾就不会先休养一下的吗?内伤是需要好好调养的,割伤就更加需要好好上药然 后慢慢让伤口复合,不是像你那样草草包扎了事便算的!还是你压根儿就忘了开 封府现在还有另外一个御前护卫?」 果然是积怨啊!一口气骂了这么多以后,我才发觉展昭现在的表情有点奇特── 怎会有人被骂成这样一双眼竟然还在放光的?他是不习惯我会如此对他恶言相向 也就罢了,可是他这副神情却是怎看怎觉得他是在──高兴? 「小蝶,你之前说的生气,还说要跟展大哥算账,为的就是这些原因?」他炯 炯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我,语气隐约带着期待与惊喜。 「这些原因还不够吗?」我叉起腰瞪他,又眯起了眼睛。 「还是你外出办案时 又受了伤不成?」 展昭忽然笑了,之前脸上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 而他现在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 温暖得来让人如沐春风,简直令所站之处距离稍近一点的人都会被电死而恕不偿 命。很不幸的,本姑娘现在就站在他面前,所以自然是──中招了。 「展大哥你这是在笑什么?」被他笑去了我大部分火气的我狐疑问道。 「你这 样不爱惜自己,让我很是生气,那很好笑吗?」 展昭闻言收敛了脸上笑容,然而眼底的笑意却始终还是藏也藏不住: 「当然不是。」 目光柔和了起来。 「展大哥之前还以为你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我几乎延误了你救 治的时机,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置你的生死于不顾。」低下了头。 「为此展大哥心中一直很是愧疚,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你原谅。」 「要你舍我而取侠义,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依照我的意思做了,我为 什么要因此而跟你生气?」不是吧?这猫儿支吾了半天的原因居然是为了这个? 「我气的是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还几乎因为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去了!你可 知道要是当日我再晚一步回府,你便要身首异处了?」 对此展昭却只是摇了摇头,笑得云淡风轻: 「只要你没事就好。」 真是岂有此理!什么叫我没事就好?就算我没事,但要是他出事的话,我也不 可能会好! 「什么叫我没事就好?」我爆发了。 「不如我们倒过来,我也跟你说,只要 你没事就好,我的死活你不用理会,你会作何感想?」 这名南侠闻言又笑了,而他这笑容的杀伤力比刚才只增无减: 「小蝶,别说傻 话,那怎能相提并论?」眼神只有更温柔了。 「你在我…们大家的心目中都是 很重要的,知道吗?千万不要看轻了自己在我们心中的份量。」 「傻话?」我终于亲身体会到了火上加油这句成语的定义。 「为什么我和你不 可以相提并论?我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便是傻话,可是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却是慷 慨就义了?」一顿足。 「很好!最好我现在就去慷慨就义一番,立刻嫁到契 丹去给耶律慕龙当辽国王妃,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番话甫一出口我便后悔了,然而却已是覆水难收。 而这名御猫听了我的话后笑 容亦登时敛了,双眸的暖意也不复再,脸色更是有点煞白,并急急追问道: 「小蝶,你已经决定了吗?」 慌乱和担忧并不是南侠脸上常见的表情,然而此刻他的俊脸上却清楚地写着这两种 情绪。我瞧着这么的一个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到底在气什么哀伤什么 不甘些什么?历史的轨道早已被命运之神铺排好,又焉是我这渺小的凡人可以妄 想改写的?我看不到自己将来的道路到底通往何处,然而展昭的故事将会如何发 展我却再清楚不过。无论我去不去大辽,他的另一半也注定了不会是我这一个本 就不该存在于这时空的人。既然如此,我何必浪费我们之间所剩无几的宝贵时间 去生气?其实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乃是好好珍惜我们剩余仅有的共对时光才是。 「我还未作出决定。」我别过了头,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上天到底是给我开了 一个怎么样的玩笑?既让我回到了北宋这一个不属于我的年代,再让我遇见然后 一步一步爱上一个注定了不会属于我的人,又在我心中燃起了那么一丝希冀后不留 情地一盆冷水泼了过来狠狠将之浇熄。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那些梦境中重复而又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彷佛再次在我的耳际响起,让我一颗心不 由自主揪紧。由于不想,更害怕自己往这个方向想下去,所以我狠狠摔了摔头, 并用强装出来的平静语气道: 「时候不早了。展大哥,我先回去休息,你也 早点就寝吧。」 「小蝶…」展昭本待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却忽然皱了皱眉,接着抬头向瓦顶的 方向看去。 本欲转身离开的我好奇之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 抹白影在房顶飞掠而过。怎么了?难道是白玉堂又闲着无聊来跟展昭找茬了? 不过今晚还算他识趣,没有下来打断我们谈话,否则本姑娘要他好看! 「你们要比武论剑什么的都拜托给我离开封府远一点!」我警告他。真是的! 这两人天天开打,他们自己不烦我这个看的也累! 「再打坏什么房瓦墙砖的话, 我可不会再掏腰包找人去修葺,你们自己修补去!」说罢,一来是逃避他再追 问关于和亲的事,二来是实在真的受不了这对猫鼠见面便打个没完,捧起刚才搁 下在井边只剩下一半水的洗脸盆便转身打算离开。 「小蝶!」 再次被他叫住的我停下了脚步,然而这次我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站在原地再说 了一句: 「展大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话毕,也不等他的答复, 逃也似的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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