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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回茅塞开鸽园鸟语    是夜,我无法入眠。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絮乱的思绪理不出一个头。再加上心头缠绕着太多的不甘与  无奈,不舍与惶恐,让我学着展昭当了一回猫──他是御猫,我当的却是夜猫。  在北宋年间睡不着有何事可为呢?答案是:没有。于是,彻夜难眠又无聊  透顶偏却找不到可做的事情去打发时间的我在这子夜无人的时份一个人来到了公孙  策在府中安设的药芦,并开始动手制药。 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  让我的功课都给搁下了。虽然公孙策没有说什么,但我的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现在正巧碰上如此一个失眠夜,不如就趁此机会好好把功课追回吧!    待我把所有该制的药都全部制完,曙光已现。开封府中都是早起的人,于是我  一大早便把用了一个通宵赶起的功课拿给公孙策过目。结果呢?功课及格了,我  却被公孙策训了一顿,说我大病初愈不好好休息还这样熬夜。师父啊!你徒弟  我的本意也并不是想熬夜的,只是睡不着有什么办法?    用了一晚的时间制了这么多的药,我也不打算把它们放回药芦中待府中的人有需要  才去拿,而是用之前就托人造好的一批药囊将它们分别装好。每日的这个时候,  开封府中的人都会聚在饭厅用早点,所以我便携着这些药囊去那儿找到了他们,  并给他们一人派了一个。    「小蝶姑娘,这是什么玩意儿?」正在嚼油条的张龙边把玩着药囊边问道。    「里面有着你们最常用到的金创药,还有必要时可以应急的解毒丸。」我给这六  品校尉解释。 「我的针线女红手艺不精,所以药囊是张嫂替我缝的。不过布囊  本身的设计却出自我手,里面有着不同暗格,放着不同的药丸。它可以系在臂  上或腰间,方便你们携带。」    「原来是救命的好东西啊!那么可多谢小蝶姑娘了!」王朝喜道,并将药囊收了  进怀中。    「谢谢小蝶姑娘啊!」赵虎也道。 「不过俺有点好奇,为什么展大人的那一个  好像比我们的都要大一点沉一点?」    我瞥眼看到马汉听了赵虎的问题后在一旁偷偷踢了这愣四爷一脚,不用说自是在暗  地里骂他多嘴,心下叹气。这些人精啊!不过既然赵虎也问出口了,我便顺理  成章地横了某只猫一眼: 「那是因为他受伤的频率最高! 多带点药旁身总没错的  !」    「小蝶,你昨夜一整晚都没睡,就是为了替我们制这些药吗?」展昭用半责怪  半无奈的语气问我。然而他看着我的眼神,却怎么怎看便怎像是…心疼的模样?    「反正我睡不着,找点事做也是好的。」我耸了耸肩,然后又有点狐疑地望了  他一眼。 「你怎知道我昨晚一整夜没睡在制药?」我好像刚刚只告诉了公孙策  啊!    展昭脸上一红: 「这…展大哥昨晚睡到了半夜忽然听到有声音,起床看个究竟时  见到是你,所以便知道你在公孙先生的药芦里待了一晚。」    呃?怎么我竟然不知道他听到我还悄悄跟着我去药芦了?难怪他叫猫!果然走  路是没声音的!只是…这猫儿该不会是暗地里在药芦外守了我一晚吧?    「喂!蝶丫头!怎么你给药给得这样寒酸的?都是些如此普通的药,五爷不如  回陷空岛问大嫂要一点更好!」白玉堂在此时用很欠揍的表情语气一脸嫌弃地道。    「这些药都是我和师父亲手种植又或者是亲自上山采摘的!」我怒瞪某只不识货的  耗子。 「你不要的话便还给我!」说罢,伸手边要把药囊夺回来。    「五爷可没说过不要!」白玉堂闻言却是先一步将之收了进怀中,让我扑了个空。    我横了某只此刻笑得可恶的别扭耗子一眼,并打算不再理他。再观众人时,我  忽然心下一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默默地将视线逐一扫过这六人  熟悉而亲切的脸孔,喉咙则好像哽了好大一个硬块似的。我到开封府的时间不算  长,然而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下来,我早已把大家都当作了自己的亲人看待。   人非草木,谁孰无情?倘若我真的无法避免这次辽国之行,那么像今早这样的  温馨嘻笑打闹场面便行将不再。我…真得舍下这一切吗?又或者我的问题应该  是:我还有选择吗?    「药用完的话可以去师父的药芦去拿。」我转过了身去,不想让大家看到我的眼  眸已经泛红。 「如果…我不在的话,可以问师父要。」话毕,也不敢看众人  的表情,更没有理会展昭意欲叫住我的呼唤,拔足飞奔,逃跑似的离开了饭厅。    只感到心乱如麻的我并没有留神去注意自己奔跑的方向,而待得我终于停下来时,  这才发觉自己人已在府中的鸽子园。在这个时代,人们往往得依赖信鸽来传递  讯息,所以许多官衙之中都养着一定数量的信鸽以作为快马之外的,和其他衙门  互通讯息的另一途径。开封府作为京畿首府的执法部门,自然不可能例外。然  而我在这朝代除了开封府与皇宫中的固定人脉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认识,所以从  来没有需要用到信鸽的时候,也因此几乎没有踏足过这个设在府中北院角落的鸽子  园。我是公孙策的徒弟,再加上民间郡主的特殊身份,所以开封府中别说不可  能会有人把我当下人看待了,就算是粗重一点的活儿也不可能落到我的身上,因  此没事自然不会有人要我到园中喂饲白鸽又或者是打扫鸽子园。老实说,赵祯和  李后能不坚持派人来开封府专门服侍我,本姑娘便已经觉得阿弥陀佛,感激涕零  了。这府中要是有谁人敢要我干活儿,传进那对皇家母子耳中的话,只怕这京  畿首府里面自包拯到扫地小厮都全部得吃不完兜着走呢!    误打误撞地闯了进来后才发觉自己身在何方的我刚刚打算退除去的时候,我的目光  不经意地落到了园内的鸽子棚之上,而那些信鸽不知道到底是饿了还是怎地,见  了人便不停地叽叽咕咕的叫。我在现代时就已经非常喜欢小动物,而小动物们都  一向挺愿意跟我亲近的。来到了北宋之后,这种情况更是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白玉堂更是时常取笑我这个人老是容易惹小猫小狗,就连张龙赵虎他们也不经意  谈论过怎么自从我来了开封府以后,这京城府衙附近似乎总是多了不少流浪猫狗在  附近出没。不过对于这一个奇怪的现状,我却从来没有深究过。只是现在一下  子看到园中这么多可爱的鸽子,我的一颗心登时软了下来。于是,我找着了放  在棚子旁的一个木架上的饲料,然后便走到园子中央开始喂白鸽。    鸽子们看到有人送吃的来了,不约而同地都一涌而上你争我夺了起来。这些信鸽  都是养熟了的,既不会自行飞走也不怕人,瞧见饲料朝它们洒来都争相向着我挤。    「不急不急。」我不禁笑了。「看你们饿成这副样子,难道平时都没有人喂你们  的吗?」又叹了口气。 「我说啊,还是当你们好,如此的无忧无虑。虽然  常常要因为替人类传递讯息而飞来飞去,可是至少你们自由自在且无拘无束,那  一天不喜欢了便飞走自己闯天下去,既不用顾虑人世间那许许多多的是非功过黑白  对错,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时候。」    「为师正惆怅不知道自己那一夜未睡的徒弟又跑到了什么地方去,却原来是到鸽园  来跟鸟儿说话了。」公孙策的声音此时自我背后传来。他的话彷佛是责备,但  语气却是慈祥的。    「师父。」我连忙站了起来。    公孙策挥了挥手,示意我不需要在意施礼,并大可继续蹲在那儿喂鸽子。也是  的,连皇帝太后也不曾要我拘礼过,公孙策更加不会在意我在开封府时礼数是不  是周全。只见这名京畿首府的主簿大人半责怪地横了我一眼: 「你这丫头,大  病初愈不好好休息,又是熬夜制药又是东奔西跑的,端的教为师不得安生。」    「小蝶让师父担心了。」我歉然道,同时心下叹气。接下来就应该是苦药伺候  了吧?    公孙策摇了摇头: 「你有心事,这一点为师知晓。然而你这样子把烦恼憋在心  里,那并不是办法。」看了地上那些忙着啄食的鸽子一眼。 「跟他们说话,  不错是可以宣泄一下心中的闷郁,然而它们却都不会回答你,更不能替你解决问  题。」    「小蝶知道。」我垂下了眼帘。 「可是有些问题,最终还是需要小蝶自己去解  决。既然如此,若是找一些只会聆听而不会答复的对象去倾诉一下想也无妨。」    「要解决烦恼,便得尝试从多方面以及不同的角度去想同一件事情。」公孙策的  目光闪着睿智,而他的语气听上去让人觉得语重心长。然后,他忽然相地上围  在我四周的争食中的鸽子们一指。 「就像刚才你说它们无忧无虑,可是你又不是  它们,又怎知道它们没有自己的烦恼?」    我狐疑地看了这些怎看都是在咕咕乱叫只顾忙啄食的雀鸟们一眼: 「它们能有什  么烦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同样道理,子非鱼,又焉能体会鱼之苦?」公孙策  微笑着说出了他的理论。 「鸽子们保护自己的能力并不高。它们在外头,要时  刻提防苍鹰的攻击;飞过山林时,则是随时冒着被猎户射杀的风险去替我们这些  饲养他们的主人送信。在人的眼中,它们彷佛是饭来张口,养尊处优,但事实  上却不然。它们的生计,其实也是它们在用它们自己的方法,出卖劳力为主人  送信换来的。人为五斗米折腰,鸽子也同样为一口粮食而振翅高飞,这道理其  实是相同的。」忽然向地上其中一只白鸽指去。 「徒儿可知道为什么那边的一  只鸽子看上去精神如此不振?」    我循着公孙策所指的方向看去,并果见一只毛色纯白,一双翅膀之上则带点灰斑  的鸽子正半闭着眼睛缓慢地啄食着洒落到地上的饲料,也不见它跟自己的同伴们一  起争相向我涌来,同时也一如公孙策所言的精神缺缺。我走了过去轻轻把它提到  了手中,而这小家伙也不怕人,就这样站了在我的掌中,嘴里还低声一个劲儿  「咕咕咕」地像个老妇人在唠叨什么似的叫过不停,模样实在惹人发笑。    「小东西,你怎么了?」我抓了一把饲料直接放到了它的嘴边,而它也老实不  客气地开始啄食我手中的谷碎。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公孙策闻言轻笑了一声: 「它才不是生病,而是给你的展大哥累坏了!」    「展大哥?」我大奇。 「他好端端的怎会把鸽子累坏了?」    「我们府衙中养的信鸽,每一只的爪子上都有着记认。」公孙策跟我解释道。  「你手上的那一只,是专门跟应天府通讯的。青龙珠一案以后你一直重病卧床,  府中上下都为你那不见好转的虚弱状况忧心不已。然而应天府却偏偏在这个时候  来了公文,说开封府一直在通缉的一名疑犯在那边现身作案。这名凶徒武功不弱,  且狡猾的很,一般的衙役捕快去了只有送死的份儿。展护卫无奈,尽管不想在  此时离府,还是决定先去把该名凶徒逮捕归案。」兴味地打量着我此刻的表情,  又续道: 「我们谁都没有料到的是,这犯人端的是狡兔三窟,绕是以展护卫之  能,也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将他抓住。」顿了一顿,脸上保持着的微笑  不知怎的看在我眼内变得有点别有深意。 「本来嘛,展护卫除外查案一去十天半  月,那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可是今次他人在外头,心却系了在开封府没有跟着  他一起走,还天天飞鸽传书给为师询问你的复原状况,端的是把信鸽也累坏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展昭人在应天府,却还是念念不忘京中我的状况,心中只觉得甜  丝丝的很是受用。不过才心甜了那么一会儿,我又是一阵黯然。其实我并非不  知道他在乎我,只是心中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也许正因为是心之所系,所以  我始终无法放开。有一些事情对我这从二十一世纪返回北宋的现代魂来说,是不  能改变的史实。 唉!人就是这样啊!能医不自医!我会告诉青岚和聂小红去为  自己想要的将来去争取,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掌中。然而轮到自己的时候,我  则却步不前,真是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    「那么这鸽子恐怕是白白飞了那么多次来回了。」我苦笑。嘿!如果鸟儿也有  灵性的话,那么这小家伙此际在我掌中叽叽咕咕的,大概是跟我投诉展昭奴役它  来着呢!    「是否白费气力,那是见人见智。」公孙策继续笑得暧昧。 「为师虽然不确定  你的心中到底在踌躇些什么,但是也可猜到一二。」敛了笑容,再拍了拍我的  手背,表情慈爱而关切。 「小蝶你有着不平凡的来历,所以无论说话思想举止  都非比常人。有些时候,为师甚至会觉得你彷佛能预知一些事情的发生。只是  你把这些事情都藏在心里,为师也不好过问。但为师想跟你说,不要觉得任何  事情只能有一个结局,又或者是觉得你改变不了一些事情而觉得心灰。记着,  无论是任何事,只要未去到最后一刻,也不代表它一定没有转机,所以也断断不  能就此放弃。为师所说的,你可明白?」    我不禁为这名开封府主簿大人的话而震动了。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  啊!我可从来没有告诉我任何人自己的这种「预知能力」的!并不是我不相信公  孙策和开封府中的人,而是我不想任何人会因为某些「既定」的命运而左右了一些  本来属于他们自己的选择,也不想弄巧成拙错手改写了历史。当然,以我师父  的精明,要是真看出了些什么端倪也自然不是没可能的事。谁叫这位绝对名符其  实的开封府第一聪明人就是观察入微又细心睿智到这种骇人的程度?只是我既不  曾主动提起,他便专重且信任我并不予过问。这其实也是爱护我的一种表现吧?    「要是你肯定事情就只能有一个结局,也不会有任何转机呢?那怎么办?」我  有点迷惘。    「为师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只要结局一天未发生,你又怎知道它必定是唯一的结  局?」公孙策摇头。    「如果那不是结局那么简单,而是不可改变的历史呢?」我终于将缠绕心中的结  崩出。    「历史,是由人所撰写的。」公孙策还是摇头。 「我们看历史,看的其实是  古人所写的故事。这当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又有谁能知晓?」向那些  信鸽一指。 「凡事都有两面。就像这些鸽子,普通人只看到它们自由自在于天  际翱翔,却看不到它们其实也有辛酸无奈的一面,也看不到它们是否真的能最后  飞抵目的地。所以人们用飞鸽传书通讯,并且坚信对方一定能收到自己想传递的  讯息,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什么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日是真正领会到了。只感到刹那间豁然  开朗的我再次露出了笑颜: 「谢谢师父,我明白了!」轻轻地把那只用来跟应  天府通讯的信鸽放回了地面,让它继续自己啄食。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但  子非鱼,亦不知鱼之苦。没有任何事是必然的!金鱼缸里看世界,自然不知道  外面的海阔天空!」    公孙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虽然为师不确定你口中的金鱼  缸到底是何物,不过明白就好!」    嘿!又说溜嘴了!这个时代自然没有可以「看世界」的玻璃金鱼缸,因为人们养  金鱼的多是鱼池。所以为了掩饰尴尬,我只好低下了头继续喂白鸽。    「好了,小蝶,那些鸽子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见我不说话也不解释「金鱼缸」  的由来,公孙策也没有追问下去。 「不过你房里头的那碗药可快要凉了,赶快  去把它喝了吧!」    听到又有一碗苦药等着的我登时垮下了脸: 「师父…」天知道他又在药汤里面下  了几斤黄连来惩戒我!    「怎么了?」看来我摆出苦苦哀求的脸孔,公孙策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把左眉  高高扬起。 「还不去?」    唉!这名主簿大人果然是全开封府,不!是全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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