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心打了几次电话来催林俏,和她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郑朗宴的公司那边多半全凭段毅格人肉顶着。段毅格打电话过来,几乎就被他轻飘飘的挂断,当是惩罚。偶尔被林俏接起来,才能“嫂子长嫂子短”的抱怨几句,顺带拜托她多劝劝郑朗宴。
年初八的时候,孔家别墅的大门再次被敲开。不过,这次两身正装出现在门口的,是郑泽恩郑泽成兄弟俩了。
郑母和郑朗宴被喊出来时,都冷着脸色。
郑父看着对面的两人,隔了半晌,神色凝重,没有说出句话来。
还是郑院长看不过去。
他拢了拢西装外套,凑近了些,看着郑朗宴,一本正色道:“阿宴,你爷爷这次怕是撑不过去了。我们来接你们回去看看他。”
市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雪一场接着一场,似乎永远不会停。
郑家的车子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奔着医院而去。
这里不管外面有多喧嚣,也不管是多的节日,永远日复一日平静而悲悯地迎接着死亡和新生。
郑母坐在后面,神色惶然而悲戚。
郑父凑近了些,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她只看了郑父一眼,眼里有了泪光,手下没有反抗。
郑朗宴坐在郑院长那辆车里,偏头看着窗外连绵不绝地惨白。
“阿宴,”郑院长从后视镜里瞥他,示意他把领带系好,“让你爷爷看看你精神的模样。”
郑朗宴低头,才看到自己胸前的领带拧着得糟糕的模样。
他有些烦躁地抬手去系,今天的一切都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怎么也整不平。
郑朗宴忍住抬手扯下领带扔掉的冲动,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好容易才系好,有些颓然地倚靠着床沿。
“我以为他还有很多年。”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郑院长从后视镜里看他,原本劝解了很多年病人的话,在唇边绕了很久才出了口。
“阿宴,人总要有离开的一天。”
郑朗宴闭上了目光:“我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不论何时何地怎样的离开,人无完人,还是会遗憾,还是放不下。
医院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心慌。穿过长长的走廊。
郑朗宴终于见到了形容枯槁的郑老爷子。
短短几天而已,他却像是忽然瘦了一半,憔悴得不像样。
左右守了许多秘书、律师和各种鉴定师。
郑泽成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郑家的人。
郑朗宴拧眉盯着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老人,过了许久,干涸的喉咙才终于发出一点声音。
“爷爷。”
郑老爷子浑浊的眼球转向他,像是很久才认出他是谁,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说出句话来。
郑朗宴却像是听懂了他的唇语一样,低沉着应:“是我,我是阿宴。”
他抬手抓着郑老爷子瘦削没有一丝力道,甚至有些冰凉的手,内心的悲戚忽然一瞬间涌上心头。
一个人饶是他身前再如何强大风光,叱咤风云,到离开时,都是孤独而凄惨的。
死本来就不是一件让人欢呼雀跃欣然向往的事。所以能够超脱的人才能潇洒又让人艳羡。
郑父在一边沉默了许久,终于沉着声音开了口:“你爷爷之前还能开口,一直念叨着想见你。”
他说完,凑近了些,努力加大音量去提醒郑老爷子:“爸,你看看,阿宴来看你了。”
郑老爷子神情有片刻清醒,很快看着郑朗宴,浑浊的眼球里泛起了泪花。
他喃喃地说着什么,郑朗宴凑近了些去听,好久才缓缓直起身来。
一直到近乎于凌晨。
探测心脉的机器发出刺耳的长鸣,郑院长抬手抹了把眼睛,抬手让值班的护士开始宣布。
郑朗宴抓着老爷子没有温度的手,很快被人拉开。
窗外雪下得更大,覆盖了整个市,也盖住了郑家那栋最高的建筑。
饶是功勋卓著,撒手人寰之后,也都与人无关了。
到最后,他惦念的,还是自己这一生曾经犯下的错,和放不下的人。
病房里响起凄厉的哀号声,像是对这个年最后的尖利钟声。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郑朗宴抬手掏出来,看着上面闪烁着林俏的名字,轻轻接了起来。
那边关切地“喂”了一声,很快试探地问:“郑朗宴,你有没有事?”
“俏俏,”郑朗宴仰头,雪花顺着开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瞬间化作水,晶莹如泪。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那道斑驳落下,割裂嗓音的低沉。
“爷爷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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