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炼金术师

天空之炼金术师　　　　（一）　　　　线条流畅简约的军方总部大礼堂内，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过时单薄的衬衫长裤，披散着一头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厅中央。　　　　嘈杂的议论声从四周的评委席上潮水般地涌来，而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只是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身后的士兵们将她带来的一系列瓶瓶罐罐和器材在桌上放好，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那些非议的声音和嘲笑的目光。　　　　“这就是那个希尔斯家族的……”　　　　“什么希尔斯家族的，她也配？看她的头发，墨绿色！不过是希尔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野种罢了。”　　　　“捡回来的？”　　　　“你不知道？大概五六年前希尔斯那家伙在家门口捡回来的流浪儿，也不知道希尔斯夫人脑子抽了什么风大发慈悲带回家。要我说当个女仆也就罢了，居然还真当女儿养了起来。”　　　　“所以她是亚美斯特利斯人？”　　　　“看那蓝眼睛多半是吧，不过是又怎么样？希尔斯几个月前刚被处决，这风尖浪口大总统怎么可能——”　　　　……　　　　“差不多准备完了吧？”　　　　仿佛终于听够了耳边那些老鼠叫声一般的窃窃私语，端坐在考核席位正中央，带着一只黑眼罩的魁梧军人缓缓开口，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位于正中央的由依·希尔斯转过身来，视线从观众席上一对穿着深黑色丧服的母女身上轻轻扫过，轻轻漏下一抹笑意之后面向评委席站定。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国家炼金术师资格审查日，有人青云直上，也有人直坠深渊。当然更多的，是那些试图青云直上，但却无功而返的平民炼金术师们；而由依，从来都不属于那种会让自己无功而返的那一部分。　　　　评委席上，一名穿着军装的男人上前一步，轻轻咳了一声：“由依·希尔斯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所谓炼金术师可不是依靠器材做做化学试验那么简单……”　　　　“我当然知道。”　　　　从口袋里取出一双白色的手套，少女动作利落地套上。她抬起了深蓝色漂亮的眼眸，对着被自己打断话语面露不悦的审查官微微一笑：　　　　“我的研究领域是气体炼成，主要是医用氧气、气态燃料等，如果仅仅是完成炼成的话我只需要炼成阵和双手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仅仅是那样，如何向大总统阁下和各位长官们证明我完成了炼成呢？我之所以带来这些仪器和反应物，只是为了向审查的各位证明我的炼成成果罢了。”　　　　“气态燃料，只要张开双手便可以随时随地制造出无限能源的研究吗？”之前被打断了话语的审查官微微讶然，随即又露出了严肃的神情：“那可是相当危险的研究，你确定你能够控制吗？”　　　　“当然。即便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也会在反应发生前将危险气体重新炼成稳定安全的气体。”　　　　瘦瘦弱弱的少女站在大厅的中央，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审查官推了推眼镜，颔首。　　　　“那么，开始吧。”　　　　（二）　　　　“……以大总统金·布拉德雷的名义，任命由依·希尔斯为国家炼金术师。授予【天空】之称号。”　　　　将银色的怀表和相关注意事项的手册一起递到了少女的手中，古拉曼上校看着眼前只有十四岁模样的少女，视线随即又转向了站在她身侧，同样一脸傲气和理所当然接受了“焰之国家炼金术师”称号的黑发年轻人，呵呵一笑。　　　　“呀，这还真是……现在的年轻人可是越来越不得了啦。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你们两位既然选择了成为国家炼金术师，想必应该知道所谓国家炼金术师之所以被称为‘军队的走狗’，就是因为在战争时期，享有各项特权的国家炼金术师必须作为军人而奔赴前线吧？”　　　　“这是当然的。”　　　　两脚迅速并拢，站在由依身侧的年轻男人非常利落地行了一个军礼，“此正是我等报国之时，还请古拉曼上校示下！”　　　　“呵呵呵，真是可靠啊马斯坦少校。那么，希尔斯小姐……失礼，现在应该称呼您为希尔斯少校（国家炼金术师相当于少校军衔）了吧，您的意思呢？”　　　　“何必说的如此委婉呢？”　　　　指尖轻轻拂过银怀表上那代表着“永生”和“完美”的咬尾蛇图案，墨绿色长发的少女抬起头，“不就是伊修瓦尔战场吗——从我决定前去申请国家炼金术师开始，我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了。”　　　　——又或者说，更早地……在养父被处决的那天，格蕾西亚姐姐努力维持着笑容哄自己睡着，转过身却趴在受不了打击的养母床边崩溃哭泣的那个晚上，她穿着睡衣安静地倚靠在门缝边，看着淅淅沥沥雨水在玻璃上敲出一道道的泪痕似得水流。　　　　在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徘徊的时候，经过了乞讨、和流浪汉们抢夺食物和生存资源的几天之后，她终于因为饥饿虚弱昏倒在了这个名为亚美斯特利斯国家的国都中央市。　　　　穿着单薄而破烂的衣服，被善心大发的希尔斯夫人捡回了家，从一个流浪儿变成了军官贵族的家的小姐，甚至和养父养母的亲生女儿格蕾西亚姐姐一起去学校获得这个国家最好的教育——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梦一般。由依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什么样，但必须肯定的是，她对这一切心怀感激。　　　　善良、仁慈和温柔，这或许是希尔斯一家给她最直观的感受。希尔斯上校为人诚恳严谨，希尔斯夫人乐善好施，时常接济中央市的贫困人家，格蕾西亚小姐温柔美丽……她还记得格蕾西亚告诉过她，希尔斯夫人在几年前因为意外失去过一个女儿，之所以收养由依，也是因为觉得她的眼睛和自己死去的孩子无比相似。　　　　中央市晴朗明媚的阳光从军部东方司令部行政大楼的窗户里投进来，隔着她绣着炼成阵的白手套轻轻熨烫着她手指和掌心上直通心脏的血流和经脉。　　　　比起养母希尔斯夫人和姐姐格蕾西亚，她与那位常年镇守伊修瓦尔边境的养父希尔斯上校只见过寥寥几面。然而即使只是寥寥几面，她也可以感觉到从那张沉默严肃面容之下，男人努力朝自己散发出的宽宏和善意，他看向自己的视线，并不比看向格蕾西亚时缺少丝毫。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边境驻守期间，无端射杀一个无辜的伊修瓦尔女童？！　　　　一夜之间，门庭陨落。养父身名俱毁，养母崩溃病倒，家产被没收大半，格蕾西亚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她这个妹妹日渐憔悴……明明无冤无仇，然而可悲的是，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们的笑话。　　　　少女捧着银怀表，脚下的步伐突然停住。一直与她并肩走着的年轻少校马斯坦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她。　　　　“没事吗希尔斯？从刚刚开始你的脸色就不太对……”　　　　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说，年轻的军官犹豫了一下，轻轻脱下了手套朝着对面的少女伸出手掌，“我是罗伊·马斯坦，焰之炼金术师。”　　　　对面的少女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周围突然安静得有些尴尬。就在罗伊在心里暗暗吐槽着新同伴沉默又古怪真是出师不利，打算放弃握手的时候，对面墨绿色长发的少女也脱下了手套，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柔软微凉，但罗伊还是注意到了她掌心位置特殊的茧皮——他的这位新同僚，除了炼金术不可小觑之外，恐怕剑术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　　　　“由依·希尔斯，天空之炼金术师，擅长的领域是气体炼成。”　　　　（三）　　　　头顶微显稀疏的古拉曼上校背着手站在窗边，从他的角度看去，恰好可以看到走廊里面对面握着手的两位年轻军官。　　　　罗伊年轻俊朗，而他对面的由依看上去却是身形瘦弱，风吹动她的衣袖，更显出了几分单薄。古拉曼上校低下头，看了看两位新部下的介绍。　　　　一个是出身平平却胸怀野心，鼓足了心气想要往上走的少年军官；一个看似冷静却有着强大到可怕的行动力——从军方处决希尔斯上校、要没收希尔斯家族的宅邸到国家炼金术师资格审查会，中间不过短短几个月，这个年仅十四岁多的女孩就做出了为养母和姐姐踏上战场的决定。　　　　布拉德雷大总统授予她【天空】这个意味深长的称号，想必也是提醒着她：从今往后，唯有她才可以为自己的养母和姐姐撑起一片天空了吧。　　　　“【火焰】和【天空】吗……”　　　　古拉曼慢悠悠地坐回了椅子上，轻轻吐出了一口白色的烟圈，眯着眼睛。　　　　——风助火势，火助风行。将这两个人安排在一起送去前线，布拉德雷大总统还真是……　　　　“咚”地一声，古拉曼中将的铜质烟斗不轻不重地扣在了桌案上的烟灰缸中心，炙烫的烟灰一点点熄灭，冷却至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