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嫁给万广来也有十多年了。平日总嫌这个男人话少窝囊,话里话外的挤兑万广来也全当没听见,金氏觉得这日子过得枯燥沉闷极了。 可今日挨了这一巴掌她如何能干,这还不如不搭理她呢!登时就捂着脸颊,指着万广来的鼻子破口大骂:“好啊,姓万的!老娘嫁到你家来十多年,当牛做马的伺候你们爷俩儿,现在你把银子给了外人不说,还敢动手打我了!来人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他这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杀千刀的哟!” 金氏尖利的大嗓门这么一喊,街里街坊的哪能听不到,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种热闹不看白不看,马上就聚了一小撮人,在万家的门口,伸头探脑的往里瞧。光看还不行,有那好事的长舌妇,还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啧,这是小姑子来打秋风,家里妇人不干了呢!不过也是,两口子一起挣的钱,她男人说给就给了,还动手打她,确实太混了些。” 有那路过不知内情的,听这妇人一说,也跟着指责起了万广来。 万泉看人云亦云,外头的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又劝金氏道:“金姨,您非要把这事闹得这么难看,一家子一起丢人吗?” 金氏见舆论一边倒的向着自己,更不肯就这样罢休,得意洋洋的看着万泉:“怎么?合着我平白无故的挨了打,就该一声不响的受着?”说着撇了万广来一眼,又道:“所以说啊,要想不被别人戳脊梁骨,就别做那些找骂的事儿。” 万广来一直沉默的站在院中,任外边的人议论纷纷,他只看着金氏。直到金氏说完这话,他点了点头,朝屋中走去。 金氏见他回了屋,还以为是他怕了自己,心道:这个窝囊废! 又对院外的众人道:“瞧瞧,明明是他理亏,打了我倒跟没事儿人似的回屋歇着去了。所以众位嫁女儿前,可得擦亮眼看看,千万别像我似的,稀里糊涂嫁了这么个不讲理的男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刚才颠倒黑白向众人讲解的那个妇人,平日里跟金氏的关系最好,两人常在一起嚼舌根,此时也点头:“是这个理儿。不过妹子,你快回屋敷敷脸吧,瞧这肿的,你男人下手也太狠了。” 金氏这边倒着苦水,正起劲儿呢,万广来却是沉着脸从屋中走了出来,把一张纸塞到金氏手中:“收拾东西吧,既然你不愿意过,那就别过了。” 金氏看看那张纸,又看看万广来,彻底傻了眼。她就是不认识几个字,也知道这是封休书,立马撕扯着万广来的衣裳:“休我?你要休了我?凭什么!我告诉你,你没有理由不能休我!” 万广来沉默的看着她,任她又打又踹,听了这话开口道:“理由?从泉儿两三岁时你就嫁给了我,我念着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一忍再忍。可你是如何做的?既然你要理由,那我就给你。众位既然没得干,今日也正好做个见证。” 门口的众人被万广来骂闲的没得干,却也无从反驳,谁要不是闲的,哪有空掺和人家两口子吵架啊。有那脸儿薄的,登时就红着脸悄悄走了,也有不少装听不懂,继续看热闹的。 万广来也不管他们,直接道:“你嫁来时泉儿还小,到如今他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从未尽过做母亲的责任。家中的饭不做、衣不洗,店里的生意也从不帮衬,整日里就串门子扯闲篇。还时常偷拿家中的银子,贴补你娘家,你当我都不知道?我不过是不愿跟你计较。我妹妹出嫁十多年,今天第一次开口求我,不过是借些银子,你却不依不饶的跟我大闹。也亏了这事我才看明白,你心里没有我跟泉儿,更没有这个家。既如此,你回你家去吧。” 万广来的这番话说完,连看热闹的人都鸦雀无声了,谁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妇人? 金氏更是完全慌了心神,想开口辩解吧,偏偏人家半点儿没冤枉她,说的都是实情。她当初嫁给万广来时就是二嫁之身,还和她那前夫生过两个儿子,但她前夫是个赌棍,家里的银子输个精光不说,还常常对她拳打脚踢。金氏实在忍无可忍,才孩子也不要了,硬要和离,后来嫁给了万广来。 一开始时,她对万广来父子也是殷勤的,毕竟万家算是小康之家,且万广来是个老实人,这样的日子与过去比起来,那可是好了百倍千倍。可时间久了,金氏就忘了过去的苦日子,开始对万广来不满起来,嫌他长相平平,性子窝囊,反正他干什么金氏都瞧不上眼,反倒是觉得自己好吃懒做是理所应当一般,任凭男人儿子当牛做马,自己逍遥日子过得比起富贵人家的夫人也不差什么。 今日万广来的一番话,像是当头棒喝,敲醒了金氏。真要是被休回家了,就她那个穷的叮当乱响的娘家,肯定不会养她吃白饭,不定又被胡乱嫁给什么人,想到此金氏立马跪倒在地,抓住万广来的袍角哭求道:“夫君,都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休了我回家去,我可没法儿活了。” 万广来却是不看她,扯出自己的袍子,淡淡道:“现在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说完就转身去了店里忙活,不再理她。 万泉看了金氏一眼,叹了口气,也去了店里帮忙。 金氏见真的无法挽回,腿脚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哭嚎起来。与她交好的那妇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见金氏哭的可怜,连忙把帕子地给她:“妹子擦擦吧。” 金氏却对她来了脾气,把那帕子一把扔在地上,喊道:“都是你这个没安好心的毒妇,好端端的掺和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做什么!如今害的我被丈夫休了,你也没想好!” 那妇人也不是个善茬子,愣了一瞬就冷笑道:“呵,你自己把家里人得罪光了,人家要休你,与我何干?我看你可怜好心劝你,你倒是反咬一口,不要脸的东西,我呸!”一口唾沫就唾在了金氏脸上,两人扭打成一团,又是拽头发又是挠脸,好不热闹。门外看热闹的人此时却散了个干净,都怕被这不讲理的妇人,扯进是非当中。 而另一边的小万氏,此时可不知道娘家闹得鸡飞狗跳。怀中揣着哥哥给的银子,越想越是担心,金氏那个性子肯定又要折腾一通。好几次她都想转身回去还了银子,别让哥哥为难,可一想到自家男人被冯府那些人,挤兑的脸色通红的模样,她又犹豫了。终是心道:“罢了,这次就是熬瞎了眼,也要早点还上银子。大不了过几天再去一趟,再对金氏说说软话,好好央求她一番。” 小万氏接上玉珠、玉琳。母女三人逛了一下午,几乎跑遍了青州城。 玉琳捶打着自己酸痛的腿说:“我看刚才那花瓶就不错,上边的花纹多漂亮,娘却偏偏看不中。” 玉珠跟着点头:“之前的屏风也好看,上边的蝴蝶像真的一样。” 小万氏也不搭理她们,只继续往前走,又进了一家玉器铺子。看了一圈问掌柜道:“您这有没有适合送给长辈做寿礼的?要文雅些的。” 掌柜有些犯难:“要说文雅的,我这刚到了批玉佩,全是好玉。可您拿来送长辈就不合适了......哎!对了,这位夫人您稍等。” 掌柜的从柜台后边小心翼翼捧来个木盒子,放到桌上道:“您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盒子里边放的是一整套的白玉茶盏,刻花莲瓣纹样,看着雅致又好看。小万氏登时就眼前一亮,直接问掌柜道:“这一套多少银子?” 掌柜笑道:“二十五两,您全拿走。” 东西是好,可却超出了小万氏的预算,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掌柜败下阵来,摆手道:“十五两真的不行,这是羊脂玉的。您要真的有心要,就别再砍了,十八两,我再送您一个红漆盒子,装着又气派又喜庆,您看行不行?” 小万氏终是小心翼翼的提着这套茶盏回了家。这下就连一向对银子没概念的冯楷,看了这套杯子都皱眉问道:“这得要多少银子?你哪有钱买?贺礼像以往准备些点心瓜果、或是买方砚台就可以了,不用这么贵重。” 小万氏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是我捡了漏,你别管这些,快去试试新袍子,要是不合身,我还能赶快拿去换。” 冯楷拿着袍子将信将疑的回房换衣裳。 知道实情的玉珠、玉琳,却一脸肉疼的盯着那套茶盏。十八两银子啊!用来喝茶也不怕呛着。 而此时不知道会不会呛着的冯老太爷,正半阖着眼,躺在榻上听小妾唱曲。那吴侬软语的小调轻软的让人昏昏欲睡,而他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睁开眼问管家冯有福道:“老大真的说明日回来?” 年过半百的冯有福恭敬的奉上一盏清茶,笑答:“您放心,大爷答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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