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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船沿,右手捏着左手腕子。天边残阳如血,美得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船不大,倒了三个大男人显得格外拥挤,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跟吴三省都蹲在边上,潘子从那头走过来还踩了大奎好几下:“艾姐。”  我“嗯”一声,眼睛还盯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这是?”他问。  我随口道:“被粽子咬了一口。”  他立马紧张起来,蹲在我旁边:“什么时候,严不严重?”  “……但是没有伤口,也没有其它变化。”  潘子:“…………”  他没好气道:“你做梦被咬的吧。”  我松开右手,左手手腕在压迫下出现了一圈手印,很快消失,半点痕迹不留。  大概是我看错了。我心想,尸洞里的东西太邪了,我居然以为它在水里的倒影也能咬人。  船的另一边传来叩击声,我站起来,越过潘子,从一片横七竖八的躯体上迈过去。  吴三省背对着我,两只夹着烟。我在他身后站定:“三爷。”  这个在长沙叱诧风云的盗墓贼看了我一眼,将手里的烟掐灭,嘶哑道:“没事?”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吗,面上仍一脸漠然,微颔首,便不再开口。  船悠悠驶过两岸,吴三省又点起一支烟:“艾忆,你来我手下,也有仨月了吧!”  我低声道:“两个月十八天。”  “这么久了……”三爷眯起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慢悠悠抽着烟。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忘了我还站在这里。  他抽的自然不是劣质烟,但那味道还是熏得我很不舒服,强忍着没有退下。  几分钟后,他将烟蒂丢入水中,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想起你之前是干什么的了没?”  我努力忽略身上的二手烟味:“没有,三爷。”  他点点头,不知是满意还是其它:“若是有什么想问的,随时来找三爷。”  我答了声“是”,吴三省等了会儿,忍不住道:“没有其它要问的?”  我握紧左手,有点想问刚才尸洞里那个穿着羽衣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虽然没有痕迹,但我还是觉得,它确实是……起码碰到了我的左手,而且,给我留了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种感觉,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被感知到。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踌躇片刻,摇头:“没有,暂时没有要问的。”  吴三省道:“你可以多说点话,跟小邪一起得多沾点年轻人的活力。”  我无奈:“三爷,我年纪跟您差不多。”  盗墓贼笑了:“只是看上去如此,在咱们这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眼睛看见的东西。”    我在吴三省抽第三支烟前逃了回来。  吴邪醒了,揉着脖子跟潘子说话。醒了就好办,我让他把腿收一收,大奎和那个临时入伙的年轻人还并排睡在那里,我把他俩的胳膊捉着丢到他们自己身上,空出个坐的地方。  大奎一身夸张的肌肉,提起来颇为费力,倒是那小哥,看着挺瘦,一捏也是结实得很。  他的手垂下来,肤色苍白,食指中指奇长。  靠岸后大奎醒了,吴三省和潘子轮流揍了他一顿。然后潘子将牛牵来装上牛车,被揍得一脸包的大奎乖乖扛着装备跟在后头。吴邪扶着闷油瓶上车。  一行人找到招待所,各自安顿下来。我终于得以洗上热水澡,将一身尸臭洗净。  水汽将镜面模糊,隐约照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轮廊。我伸手抹开一片,露出自己被雾气蒸得发红的脸。  眼袋明显,颧骨凸显,双颊暗淡的斑点都在告诉我,这是张不再年轻的脸。  这就是我的模样。    我本名不叫艾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三个月前我出现在古董店门口,身上只带了一把长刀。吴邪认出那把刀不是普通货,便将我送到他三叔那里,吴三省思虑再三留下了我。  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我就这样被这对叔侄收留。我当然也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于是从他当时翻看的一本艾青诗集结合我的情况起名艾忆。  不知道吴三省怎么想的,我刚到他手下,就被派去和潘子搭档。  当时没几个人能服我,尤其一帮小混混,素质差下手狠,十分看不起我。我处处忍让,被折腾得不轻,后来闹得狠了,我在案后喝茶,他们在我面前动刀子。于是我卸了几条胳膊,把他们全送进医院,终于清净。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手,感觉非常好,吴三省也很满意,告诉我少讲道理多动手。  我怀疑他就是把我当打手用了,简直可以贴上砸场闹事居家旅行必带的标签。现在,还多加了一个下斗可选。  这个业务我大概还不熟悉,吓没吓到不说,我见到的幻觉都要把我逼得内分泌失调了。  洗完澡下楼,吴邪他们已经点菜吃开了。小哥没精打采地戳着筷子,偏长刘海垂下,盖住大半双眼睛。我过来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双瞳无泪无光,幽深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我手下一顿,若无其事地在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三爷开始和服务员搭讪,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经意间扫到他左手。  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在偏白瘦削的手背上,外翻的肉触目惊心。  我盯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放血划开的口子。这小子居然一直没包扎,也没做任何处理。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慢慢转过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我。  被人斜视的感觉很不舒服,我别开眼,冷淡道:“你的伤口没包扎。”  吴邪偷偷跟我说他太闷了,跟个闷油瓶似的。这外号真是没白起,我好歹是关心他,结果他根本没鸟我,继续戳着碗里的菜。  我也不是没见过脾气古怪的,只是这闷油瓶不光闷,整个人还特别的……说不出的诡异。仿佛那两根长手指会突然给我来个掏心挖眼杀,越看越觉得可怕,草草吃完赶紧走人。  回房时路过前台,正好有一个人在那儿登记,他戴着帽子,露出的肤色白净,看上去年纪很轻。  我从他身后路过,看见他在姓名那栏写了一个张字——也就随意一瞥,转了个弯就忘了他具体长什么样。只觉得自己愈发疑神疑鬼,怕是被闷油瓶影响了,看谁都像长了两根长手指。  第二天找了个小孩领我们上山,带了一片山沟沟。打发走小孩,我们继续前行。我体力不错,走了一天也没有感觉特别累,倒是吴邪一个古董店老板不常远行,喘得厉害。  再遇到那个在尸洞里坑我们的老头,逼他带路到一处营地。这是之前一拨人留下的,吴三省取出地图,对了地方,商量后就开始下铲。  这就全是他们的活了,我没事可做,抱着手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山中寂静,唯有风吹过树发出的哗啦声。  在这一片静谧中,忽有一个声音响起。  “年……”  我睁开双眼,衣袖无风自动,左手腕忽然一阵凉意擦过。掀开衣袖,昨天还没有任何异样的手腕现出一圈黑印,像一枚手环套在上面。  什么情况?中毒?诅咒?  我戳了一下,不疼不痒,似乎没有大碍,但浓郁的一圈黑色锢在皮肤上还是让我有点方。  我正愣怔,忽听潘子叫喊“艾姐,要下斗了,快来!”  我应了一声,放下袖子暂且不去管它。  等看到了盗洞,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队伍里吴邪和闷油瓶都算修长,潘子身材也不差,吴三省更是消瘦。  下铲挖洞基本是这几个人干的,所以这盗洞只考虑到他们的高度没考虑我的宽度。  好在我前面有大奎这个大个子,我横竖不可能比他壮。等他挤过去了基本上那个洞我也可以过  了。  好不容易下到里面,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了。我拍拍尘土,追赶上去。  “年……”  我脚下一顿:“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走在最后,这一开口所有人都回过头来。闷油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仔细听了片刻,说:“没有声音。”  我将信将疑,刚要迈步。那个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出现:“我在这儿。”  一瞬间所有人都离我远去,无边黑暗涌来。我反手抽出刀,在指尖一划,用力掷出去。这是吴三省教我的一招,凡见过血的利器皆可避邪。这个可信度不高,不过确实比较方便的一种方法。  小刀穿透黑雾,钉在墓壁上,刀刃挂一滴血。  黑雾中渐渐显出人形,黑衣黑裤黑披风,全身黑唯有惨白的一张脸,乍一看以为是一颗孤零零的脑袋悬在半空。  我吓了一跳,喝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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