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邪回了杭州,毕竟我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差得太多,去长沙免不了一堆麻烦。潘子解释一下还能混过去,三爷手下那些伙计我可应付不了。 虽然我记忆最初是在三爷铺子里,但最先发现我的地方却是吴邪的古董店门口。据说当时我的状态很差,估计很闷油瓶后来从陨石坑出来时差不多。 我那时身上还带着把一看就违禁的刀,吴邪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把我送过去的。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认真看过吴邪的店面。我辨不出真假,什么都不敢乱动。 这时吴邪抱着一只长盒从里屋出来,对我说:“这就是你的刀。” 我打开盒子,一把通体黑色,泛着紫光的长刀静静躺在木盒里。 乍一看几乎跟闷油瓶的刀一模一样,但我一摸就感到不同。 黑金古刀在卖给闷油瓶之前曾经过我的手,以我的力气当然不可能提起来,不过这么一把好刀我也是仔细看过一番。 黑金刀质地温润坚硬,虽是利器却不带戾气。闷油瓶不是杀戮心重的人,粽子砍了不少人倒没杀过,用黑金古刀倒也合适。 这把刀就不一样了,我只是轻轻一触,一道极其凌厉的锋芒便从指尖逸出,杀气四溢,竟是难得一见的大凶之器。寻常人别说使用,哪怕拿在手里都吃不消。 吴邪看着我流血的手指,摇了摇头,找了块布给我包上:“我问过三叔,老狐狸说这刀煞气太重,要用阴气重的东西镇住。这盒子就是我托人用长在阴地的槐木打制而成。”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只问了句:“能看出材质和年代吗?” “这就是我想不透的地方了。”吴邪指着刀身说:“你看上面,这一块一块的暗色斑纹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血迹留在上面再刷了层油封在里面,经过长年积累才让整个刀都成了这种颜色。也不知道它到底沾了多少血气,连原本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古代保养刀具是先擦拭干净再上掺了松脂木屑的油,这把刀大概省去了擦拭的步骤。在血迹还未抹去时便刷上油,于是干透后便有了斑纹,刀身像有无数血色花朵绽放一般。 吴邪继续说道:“它的样式和商周时代的武器很像,用到的锻造术已经失传。可是,经过测定,它从打制出来至今,绝对不超过三十年。” 我说:“哦,那就是还有人掌握锻造术喽?” “这不是重点,”吴邪道“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能积累这么强的煞气,如果它经手的人多就算了,要是只有一个主人……小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杀戮是由同一个人,在三十年内造成,那这个能在如此短时间里积累如此煞气的人,到底凶残狠毒到了什么地步! 而目前的情况是,我有可能就是它的主人。 吴邪见我脸色不对,忙道:“这还都是我的推测,也许上面都是牲畜的血,被人刻意弄成这样的。” 我心想谁脑子秀逗了把猪血当宝贝似的刷在里面,这些斑点如果只是用作装饰就罢了,往凶残了想,很可能是作为战利品保存,上面的每一道斑纹,都蕴含着一次战斗的胜利。 不过吴邪都给我台阶下了,我总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随口应了两句。 稍后吴邪又收拾了下,似乎是要出门。我本来有些郁闷,看他的神情很激动,好奇问了下,然后他告诉我,他一个从小关系就非常好的朋友要来看他。 我怔了怔,虽然上次剧透差点被扒,但是不得不承认,预知的感觉真的很爽,所以我一有时间就把脑海里的小说拿出来回顾。立刻就想到现在应该已经进入青铜神树的部分,老痒出场了。 如果说《盗墓笔记》哪一部最恐怖,那肯定非秦岭莫属。无论是剧情还是经历都十分曲折险恶,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有胖子小哥在边上才让吴邪孤立无援。 不管怎么样,光冲着螭蛊我也不想淌这趟浑水。 可世事不如人愿,吴邪去了没多久就给我打电话,说人家老痒指名道姓叫我去,好像跟我多少年交情似的。 我忘不了到那后吴邪看向我的诡异眼神,估计又脑补了一堆我和老痒相遇在监狱的二三事云云。可实际上我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跟老痒面面相觑,发现他其实也不认得我。 但是为什么叫我来,他又不肯说,只道先吃饭。 于是吴邪点了一桌肉,上了酒。那两人数年不见,很快就把我晾到一边径自聊天叙旧。 我插不进他们的聊天,加上喝了点酒,很快就困倦起来,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 又见那金碧辉煌的天宫,我还站在玉阶上,与那黑衣男子对视。自那一声悠长的通报后,他神色淡下去,从我身边越过,带着一身清冷水汽远去。 我正不知是跟上还是怎样,只听脚下震动,云层中隐隐传来龙啸。 一道电光劈开水面,白涟一现,青龙化形。水神墨发束起,眉压额玉,腰系一翠色玉佩。身形挺拔,神色冷峻。 他目不斜视,快步走出水门,看见我,微微露出笑意。 我要行礼,他过来执了我的手:“既然遇见了。便一同进去罢。” 我浑浑噩噩,一边还记着自己是现代社会的普通人,一边却又觉得这些传说中的情景无比熟悉,那点疑惑积在心里,口上却万分自然地应了。 及至走到殿前,突闻天鼓咚咚作响,钟声急促,天雷滚滚。整座大殿灯火蓦然一亮,再一暗,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人声嘈杂,只有水神的手紧紧握着我,用力至极。 其他人大多左右四顾,而我突然心下悸动,抬头望去。 ——红炎爬过漆黑天际,那情景令人心颤。穹顶现出半透明仙障,电光流转,发出“噼啪”乱响。 下一瞬,庭中亮起刺眼光芒,待昼亮褪去,唯见红衣曵地,血色曼殊沙华跃然裙角。 西王母端坐其位,绘着繁复图腾的指套轻轻撩起覆面的蛇纹面具,露出艳烈红唇与半只眼。 眼中一片妖异的绛紫之色。 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的眼神非常熟悉。 我快要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再回过神时宴席过了大半,放眼望去熟识的人皆已退场,遂也离开席位。 我走在路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往这边走,一切都是无意识的举动。突然看见前方影影绰绰的两个身影,那抹熟悉的青衣让我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去,却见他面前站着的正是西王母。 水神背对着我,似乎在和她说着什么。前行的步伐一顿,我下意识停住脚步。 就在此时,西王母抬起手臂,搂住了他。 她用的力气极大,水神比她高了许多,被拉得低下头,而西王母踮起脚,侧过脸吻了上去! !!! 我震惊不已,不光因为他们相吻。西王母抬起手臂时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臂,腕上扣着一圈紫黑之物,正是我左手上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诡异手链! 那一刻,强烈的刺激令我几乎融入幻觉的意识微微抬头,我大口喘着气,骤然清醒。 我是艾忆,我才跟吴邪回到杭州,他出去跟发小吃饭把我也喊了过去。 我在饭桌上睡着,然后就来了这里。 这跟做梦非常相似,你记不得梦境的开端,也不会惊讶梦中发生所有匪夷所思的事。一切都没有逻辑可言,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之前的许多次类似的情况,到最后全都自己醒来,没有对现实生活造成影响——就像做梦一样。 可是现在跟之前所有情况不同——当你意识到这不是现实,发现梦境中的错误时,基本这个梦就会结束了——而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却还在这里。 我还在这里,一座美丽辉煌,完全不像人世的仙宫。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西王母,另一个——我觉得我跟他非常亲密,可是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但是下一秒,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对,我不认识他,认识他的是幻境中的“我”,这个“我”是谁还不清楚。可是艾忆不认识他,艾忆不是这里的人。 我不属于这儿,我要离开,我要回到我的时代—— 后背撞上一个温热的躯体,我一声尖叫险些脱口而出,回头一看,差点没哭出来。 闷油瓶!张起灵!小哥! 这张脸一出现,我仿佛找到一个支撑,拽住了他的衣袖——如果不是他还是生人勿近的恐怖脸色,我直接就想扑到他身上去了。我紧紧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稻草,我想叫他帮我。 可是一张开口,我惊恐地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不光如此,其实我根本也控制不了身体——我清醒的只有意识,躯体仍不受操控。 刚才的动作也并非我做出来,而是这身体的主人也受到了惊吓,居然跟我想法同步地伸手抓住他。 我来不及去思考这身体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只知道我被困在这里,不知道如何离开,也不能向别人求救,连控制躯体都做不到。 令人绝望的境地,我心想。 脑中一团乱麻,连“我”说了什么也没听清,隐约听到他说“冷静…………” 冷静什么,这怎么冷静?我都想跟他打起来了。 而“我”似乎也有这种想法,猛地抬起手,月白衣袍上有什么一闪而过,游走在身周的力量集聚,隐隐发出咆哮之声。 闷油瓶——跟他长着一张脸的男人退了半步,但是很快,他又沉着脸上前,手腕一翻拈出一只小小的青黑色铃铛。 我瞳孔骤缩,眼见他将那只铃铛抵到我耳边,轻轻扣响。 “醒来——” “艾忆。”吴邪手放在我背上,“醒醒,老痒有话对你说。” 我艰难地睁开眼,头疼欲裂,被他摇得更晕。一时间脑中都是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看见的一幕。 “还没清醒呐。”一声陌生的声音说,然后有个人影凑了过来,我抬眼,正对上他掩在发下的耳环。 那是一只青中带黑的六角铃铛,与我渐渐消退的记忆中最后看见的铃铛一模一样! 我一跃而起,在吴邪的惊呼声中,一把揪住了老痒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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