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掌声响起，淹没过刚才那场意外，又开始新一轮的话题，比如说她与付渊博的那场“生日礼物”之变，两人私下有没有交流过，会不会尴尬等等之类的问题。夏洛荷还时不时被拉出来提示两句剧情，而程洺之后却再也没说过话，等到发布会结束，徐强在台下已被他的唐师兄和公司高层折腾得筋疲力尽。 事情总算没了风声，同样主流媒体上也刻意忽略了程洺的那句话，反而将付渊博和李杏纯凑成一对男女主角，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两人间的甜蜜互动。届时那个从此改变三人命运的一场戏，他们俩该如何演绎，各自发声讨论，将众人目光拉回至作品身上。 夏洛荷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清闲，因发布会的直播蹿红，连带自己十年前的书又开始畅销起来，加印后还有分得几笔进账。做美容微整后的效果逐渐消失，她作为夏洛荷的身份也顺理成章地“被出国”，换回何河继续住在主卧里。 她预备着程洺拍戏至少一两个月内不会再回来住，却在开拍不到两周之时，半夜凌晨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夏洛荷闭眼摸索着戴上眼镜，迷迷糊糊地走到玄关，往门孔眼里盯了半天，有些看不清相貌不过猜得出是谁。结果一开门，那人见是他，低头俯身在他耳边悄悄问起。 “夏老师在家么？” 夏洛荷听见熟悉的声音，困得闭上眼摇了摇头，“她不在，出国了。” “你也别骗我啦，我知道她在曾导那儿呢！” 这话是小声说出的，竟把夏洛荷生生地给惊醒。抬头正眼对上他眼眶旁难得出现的淡淡黑圈纹，眯起眼盯着自己的表情，冷冷地反问道：“你不是正拍着戏吗？大半夜回来干嘛！” 程洺见他这么快转移话题，扯着嘴角坏笑一瞬，“来造反！” “啥？” “我教不动了，又没我的戏，放假两天。” “……” “你别堵在门口，等我进去啊！” “……” “喂！再不进去我要困死了。” “你跟谁……说过没？” 程洺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跟强哥说了一声，哦，曾导也提过一句。行啦！”说完推门而入，夏洛荷没拒绝，心里放松后阵阵困意来袭，闭着眼睛走近主卧又转身走向对面房间。 倒下，睡着。 说是放假两天，还真给他好好休息一顿，他也是会做人，大把好吃好喝的奉上给夏洛荷。程洺看着他此时心情不错，试探性地小心问道：“小何，你知道夏老师记性怎么样？” 夏洛荷停了嘴，思前想后不知这问题该怎么答，模糊地回了句：“我不知道，那得看是什么吧？” “那你说，十年前的事情……她还会不会记得？” 夏洛荷斜了眼程洺，咬下一块脆骨，嚼在嘴里啪嗒啪嗒作响。 “嗯？十年前什么事？怎么！弄得你现在又要去求她么？” “没……没什么事。”程洺收起心思，没再跟话，两人之间有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饭后他拖地时，才又跑到夏洛荷身边说道。 “小何，明天去不去探班？” “探班？”夏洛荷坐在沙发上抬头一望，推了推眼镜，“探谁的？” “我的呗！” 程洺搔了搔后脑勺，笑着对他说：“进这行很多年，都没朋友给我探过班，有点想体验一回。兄弟给个面子嘛！” 那有什么好看的？ 夏洛荷很想反驳，可看他从刚才一直很是失落的表情，于心不忍，盯着电视机点个头。 “我是夏老师助理，她不再国内按理说我也会过去的。可是我这人不太会和别人说话，最好别说我是你的朋友，也甭给我介绍人。” “行啊！没问题。” 程洺说是很希望在小何面前表现表现自己的演技，探班什么的，不过是多找一个挡箭牌而已。见他没多考虑，也就愉快地应下来。 夏洛荷第二天一早跟着他走到与强哥约定的地方，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早已停在路边等候。徐强一下车刚想发作吼他，见他身边多出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矮小男生，硬着头皮把话给吞了回去。 “强哥，这是小何，夏老师的助理。” “哦。”徐强看着他长得与夏洛荷有些相似，全身穿着一套黑色带帽卫衣外加一条宽阔运动裤，脚底上一双深蓝银色跑鞋让他看起来像个宅男，转而笑着问他道：“听说夏老师又出差了？” “是的，所以找我过来做助理。” 夏洛荷把何河的工作证从口袋里摸出来挂到脖子上，点了点头，也没给强哥打声招呼，就这样落座后撑起手肘靠在车窗内沿。 目光，再没回到车内。 一路上，程洺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介绍风景，现在拍戏的进度，等会儿自己要拍戏的内容等等。 商务车开上高速公路，直至中午才到达拍摄场地，夏洛荷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强挺着精神吃完剧组盒饭，说想找个地方休憩一会儿。 程洺大方地把自己的休息室让出来给他睡。另一边曾导听说程洺回来了，气哄哄地跑到休息室敲门，一见是夏洛荷，愣住一瞬走进门反上锁。 “你怎么在这？” “以助理的名分来探班。”夏洛荷打了个呵欠，指了指自己挂在胸前的工作证，有气无力地回答，“经过这两回，看来也就你认出了我。刚才试了试，果然十几年的朋友不是白当的。” “所以，你是因为程洺？” 曾聪下意识警觉在心，不知这夏洛荷突然在他面前女扮男装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过新书灵感么？” 夏洛荷又打了一个呵欠，看着极其困意连连的样子，“无意中被他认错，将计就计。这事也就你知道，等会介绍时，记得美言几句。” 说罢将胸前的工作牌给曾聪面前晃了晃，“曾导，拜托了。” “我知道了。” 曾聪不再过问，心里却也绕不过去那个坎，情绪闷闷地走出休息室，继续寻找程洺的身影。 夏洛荷见状关门，倒头就睡。 睡醒后四处游荡时，便看到他们正在拍摄歌厅到洗手间里的那场戏。 这一场戏是剧中最重要的转折点，推动所有人的人生剧情往不同方向，以及不可控制地交错与分离。 因为在之后，陈明星因犯事成疯，生出执念；张雨晴被周亦辰所救，暗生情愫；周亦辰心中悔意难绝，不得释怀。 夏洛荷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写下此景时，大脑里那一幅幅想象中的画面。可这拍出来的……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皱着眉头用手悄悄戳了戳身边的人。 “卡！” 曾导一句下令，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休息十分钟。” 曾聪也知道这效果不好，可又能怎么办？都是新人，难挑大梁，让前期没戏可拍的程洺教他们，弄得他留下纸条一声不吭跑走了，美名其曰没戏可放假。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夜里不知掉过多少头发，还是没法，搞不定啊！ “哼！我的作品，都被你给毁了。” 关上门，夏洛荷两手环胸往沙发背上一靠，回头咬牙切齿地盯上他。 “别这样，我也没脸见你，但是这几个人里，除了程洺不错以外……唉，真的很难。” “那我就要改剧本，演得好的多演点，差的早早没戏更好。” “别！”曾聪走上前，拉开她的一只手臂，“别这样，你每次这样时，都让我很为难啊。这部戏的投资商就两家，他们力捧的又是这两个人。与其想法子改戏，不如想想怎么教戏。其实我看这小付挺好学的，小李底子也不差，只是有些放不开。” “那我等一下要是看不下去，能开口骂他们么？”夏洛荷甩开他的手，躺上沙发，“你口口声声说好教，怎么教？总得要有人出头做恶人吧！” “如果你愿做恶人……”曾聪思前想后，决定慢慢靠近她，渐渐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她后方的沙发背上，将她包围在自己的身下，一字一顿地说：“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这一幕正好被前来叫导演的程洺，叩门打开直接撞见，一看自己的兄弟与曾导这种暧昧的姿势，感叹到原来他们如此熟络？！回想起那么美丽的夏老师跟了曾导，总觉得心底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曾导，他们俩归位了，都等着您。” “好，我知道。”曾聪起身拍了拍衣袖，向夏洛荷点了点头。她心神领会，跟在他身后走出休息室。 经过程洺身边时，被他拉了一回，悄言问道：“你与曾导很熟么？” 夏洛荷点头，没搭话。 重拍第十六次，依旧从李杏纯拿着酒瓶砸向付渊博的头开始，酒瓶没碎，他暴怒地摔碎，扯开她的衣服，她躲避进洗手间打电话，他揣开门，又砸了她的手机，此后便是清场戏。 两人眼神全程无交流。 重拍第十七次，卡在他扯衣服的时候。 重拍第十八次，卡在她手机没拿稳。 重拍第十九次，……“卡！” 夏洛荷自己喊了出来，摄影师听着声音不对，也无法往下继续拍，随即抖了抖手，关上镜头。各路人员往声音望去，一看就是个小男生，听说是临时来探班的编剧助理。 乱喊卡？找死！ 可曾导并未发话，反倒是那名叫何河的助理一脸气冲冲地跑进摄影棚，对着付渊博批头开骂。 “你在国家队呆过的吗？你是运动员吗？就你这点力气，还敢说自己曾经为国争光的料？！怎么，她美女，你下不了手，扯她衣服怎么啦！你数数你扯坏多少件了，还不会扯吗？” 说着两手抓住李杏纯的校服衣领，用力一扯。 “啊！” 一声女生的尖叫破音，只见李杏纯两眼泪汪汪地抓住自己的胸前领口，委屈得下一秒像要哭出来。 “你看见没？你要用强的，她才会表现出害怕！” 夏洛荷指着她，继续对付渊博说道：“你想想你曾经非常想要得到的东西，你看着她，你很想要的别人却嗤之以鼻，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踩在脚底，踩进泥地里，不给你任何得到的机会。现在，你有也只有这一次的机会，得到她！” “陈明星为何会生出这种狂暴的心思，是因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张雨晴是第一个。她不愿意给你，她不屑于甚至生气了，她还打了你，你必须得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得到你必须要得到的东西。懂了吗？你想一想，你策划了很久之后今晚站在这里面对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志在必得！” “至于你！”夏洛荷反转身，指向坐在长条沙发上小声抽泣的李杏纯，“你好好想想，你这么喜欢信任并且深深依赖的这么一个人，他要对你干什么？！心里痛苦得害怕无比，想要逃脱却又心存侥幸，你以为他最后会放你一马，结果他根本没想过也绝对不肯放过你的处境！” 夏洛荷讲完后，浑身轻松，气呼呼地又回到曾导耳边磨了两句话。曾导听过后点点头，便拿起手中的大喇叭，对在场所有人说道：“现在清场，连着清场戏一起拍！休息十分钟，各组重新准备一下。” 等到清场完毕，付渊博和重新换上新衣的李杏纯站在摄影棚，夏洛荷又跑上去对两人说了几句话。这一回，语气却缓和下了不少。 “演技这种东西，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你们俩已经拥有了天赋，就当这场戏是一种努力，别光想着你演谁，只想你是谁。” 说完，走出摄影棚，见程洺站在角落里，两眼发着精光地一路盯着自己，连眨都没眨一眼。 “怎么？你也想被我骂一顿！” 夏洛荷好声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却被他侧身拦住去路，顿时眼前光线一暗，令她不安地推了推黑框镜架。 此时那边正好打板开拍，程洺露出笑齿，倾身俯到她的耳根前，轻轻呼出一句话。 “你骂人的样子这么帅，可惜我是无福消受咯！谁让我……是影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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