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无义

“小何？”　　程洺不知不觉走近，确认真的是他时，开口一问。　　夏洛荷一听，暗地揪起自己的小心脏抬眼看他，“嗯”出一声，算作应答。　　自从被付渊博认出后，她时刻注意不要再被人识破才行。特别是程洺，与他少说话少接触，争取做好隐藏。　　程洺见他有些加快喝豆浆的速度，坐到他身旁起手按住他手中的玻璃杯。　　“哎……别这么快，等我一起吃吧！”　　夏洛荷停住了，又听到他继续卖惨道：“我昨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陪陪我。”　　“咳咳……”　　夏洛荷又呛到了，心想一大早听他说话，真是不得不得善终啊！　　她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豆浆快见底得仅剩薄薄一层。程洺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杯子拿住，笑起来嘿嘿两声，“我去给你加。”　　夏洛荷没说话，点了头，用纸巾擦了擦小嘴。　　罢了。既然住到一起，总会打交道的。　　程洺拿着快空掉的玻璃杯，走到盛豆浆的台柜前，正好背对着小何的餐桌。他正准备重新盛满，一眼瞟见沿杯边落下的豆浆细末，在杯边印出一小圈圆弧半口。他莫名其妙地就会联想起，好比书上说咖啡杯沿留下的红唇印。小何是男的，自然不会有口红这种东西。　　眼前这个豆浆流尽只剩粉末粘在杯边的白唇印。　　同样无比诱人。　　他突然口中感到干涸，靠着杯边快速仰头将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悄然转头所见小何背对自己看着窗外。一阵安心，嘴角不觉上扬。　　转头细品。　　底杯豆浆，掺有更多来不及融化的白砂糖。一口喝进去的时候，仅存丝丝豆渣味道里全是咯牙的糖粒。遇上唇间的热度，化后在口中甜腻无比。　　如此，更加深了几分他心头的甜味。　　将手中的空杯盛满，还额外给自己加了一杯。端回餐桌时，才发现小何对面多坐了一个人。　　付渊博。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　　抬眼见到自己的眼神，很是不善啊！　　付渊博与夏洛荷一早约在餐厅相聚，原本想说一说接下来的打算，没有想到她比自己早到。这也就算了，竟然无缘无故多了一个熟人，唉……　　甚至给他看见了，他喝掉的最后一口豆浆，再回头所见她时所露出的那一眼慌忙，与没被她发现的庆幸。　　付渊博见到他将刚才喝过的玻璃杯递给夏洛荷，暗自揪起眉头。　　眼看着面前的夏洛荷毫无所觉地抿了一口新鲜豆浆，放回桌台，默不作声地加了两勺白砂糖，再用竹筷似有若无地搅拌着。而站在一旁见她喝豆浆后，嘴角暗地里止不住扬起的程洺，则是转身去拿盘添菜。　　他很想开口提醒一声，话到嘴边却被按下。无意中想起两年前，刚刚与程洺同住一室时，他兴致勃勃地打开书给自己看过的那首诗。看过也就忘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到底知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呵！算了。　　这个骨碌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节外生枝。　　“小……小何。咳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神情，“昨日程哥状态不佳，曾导让他休息一天，今天说不定会重拍。那我的戏可能延后至明天，那么今日……咳咳，请问您有什么安排？”　　“不要用您这种称呼。”　　夏洛荷说的第一句，是这句。　　她用余光斜过程洺一眼，确认他离自己的远近后，转回目光对付渊博说道：“我是何河，年纪比你们都小。记住了？”　　付渊博含眉低眼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道：“至于以后，你就说对剧本理解深度不够，请我帮忙解释就好。只要你拍摄重要场景时，我都会在现场随时指点，另外时间你要找我，打小何的那个电话。之前发给过你的号码，尽量不打。知道不？”　　“我知道了。小何，谢谢你。”　　付渊博重新抬眼去看夏洛荷时，已经没了方才那些拘谨和怯意，令她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就是这样。你很会学，演技可多多请教程洺，他也是从什么都不会演，到达这个位置。”　　付渊博见程洺两手各端一个食物全堆成山的盘子，慢慢走近，点头应道：“好的，我会的。我也去弄点东西，你还需要么？”　　夏洛荷对他摇头时，正好见程洺手中两盘满物，轻哼一声。　　“不用，谢谢。”　　程洺在小何身旁坐下，推过一满盘混合炒饭炒粉的早餐给到他的面前，不知因何事一直开心得笑着说道：“来，小何，再吃点。早餐可以多吃点，加强锻炼后身体才能长得好。”　　夏洛荷推脱过后，看到程洺不可思议地将所有东西通通一扫而光，正疑惑着他到底是怎么保持那种身材的。　　唉……免得她问过后，又被他叫嚷拉着去健身，干脆闭嘴别问，默默地喝完豆浆。　　最后一口杯底豆浆，融合着剩余的豆渣和没有融化的糖。　　真是难喝！　　三人一路无语，早餐过后各自回了房间。　　程洺在房间稍作休整，准备换身衣服出门，一阵门铃声响。　　开门。　　意外的是，门外站的人是付渊博。　　“程哥，有事想请教你，能不能让我进去坐一坐呢？”　　程洺见他还没换正装，请他进来关上门，继续没换完的衣服。　　付渊博一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放在窗前茶几上的那本书。首页被翻过太多次，以至于已经无法合拢，空折出凸起的间隙。他从程洺身后走向窗边的两张小沙发旁，斜坐在椅背上，用手指从书页空隙中间轻轻挑起，果然是夏洛荷落笔的那首诗。　　飞快阅过速记一遍，对着书页上的字迹问出一句话。　　“程哥，你喜欢夏老师？”　　付渊博一句开问，令程洺正在穿衣的手停顿住，冷冷地回问：“谁说的？”　　“你不是给我看过她写的诗，这话……可不就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付渊博用手指了指那本书，笑着再问道：“那你有夏老师的电话吗？”　　程洺没有回答，穿上深蓝竖领衬衣，从最上端的衣扣一颗一颗往下扣着，反问道：“你前日不是找小何问过这事，怎么？他没给？”　　“给是给了，只是我好奇……你有没有？”　　付渊博起身走近程洺身前，侧头仰视着盯上他的冷眼，笑出了声：“哦？那就是没有咯！”　　说完将头靠近他的耳边，压低笑意问道：“那你想不想要？夏老师的电话……”　　“关你什么事！”　　程洺斜眼睨向付渊博，怒颜渐起，“倒是你，上次威胁小何什么事？”　　付渊博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移话题，愣神一顿，听他再开口问自己道：“今天一早又看见你去找他，你到底想要他做什么？”　　付渊博听完已确定程洺不知何河就是夏洛荷的事情，今早所见的情景令他产生疑问，这次特意前来试探。毕竟，看到夏洛荷的眼色，得知她想要对他隐藏此事。他若是真的知晓，自己说不定也没了依仗。　　“没什么。”　　付渊博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在这里试探完，还要去小何那边看看，记不记得那首诗。她要对他隐藏身份，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不要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想过给你。”　　付渊博从程洺身边越过，突然被他一手抬掌用力拉住手臂，不得乱动。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程洺同样贴近付渊博的耳边，严正厉辞地吐出一句警告，令付渊博火气瞬时涌出直接推了他一把。　　程洺拉着他同时往后一仰，两人虽站立不稳，重获平衡后都未曾倒地，只是这两个人的单手同样扣住了对方的肩膀。　　付渊博先起了头开话：“哼！都说戏子无义，我今日才算见识到。我过分？对谁？是你，还是小何？哦！还有夏老师么？”　　“你……别逼我……”程洺听他说完，同样气得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戏子！”　　“呵！是啊！所以你恨我当初以此要挟你吗？”　　付渊博狠狠吸进肺里一股气，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有底气似的，盯向那个气愤得能从眼睛里喷出火来的程洺，说道。　　“是的，诚然我得知你心中所想，所以为了这个角色曾经威胁过你。但你也别忘了，这个片酬的人在公司里面同样也有备选，半个月前我私下得知换角试镜的第一时间就提醒过你，而不是像你那样被公司蒙在鼓里还等着别人得手。一报还一报，此事恩怨已了。你为何还要处处揪着我不放，甚至在开机仪式上对媒体说得含沙射影，欲盖弥彰！”　　“我如何对你了？开机仪式说的话跟你没任何关系！是你前晚对小何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得狠，就别怪我又盯上你！”　　“小何？又是小何！”　　付渊博松开手的同时将扣在他肩头的手向前一甩，再次退后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你也别忘了，当初是我！将你这本书推荐给唐哥，才有了今天你我都站在这里的机会！”　　程洺却走上前，扯住他的领口吼道：“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以此胁迫我一步一步向公司低头！”　　“是的！”　　付渊博两手拽住他的手，全力掰开时同样对他大吼一句：“适合我的剧本还有千万本可挑，可你想拍的剧本就只有这一个！”　　不知是不是又戳到了程洺的痛处，他渐渐无力地松开揪住付渊博的衣领，瘫坐到床边一角，双手捂着自己的头拼命地摇晃，喃喃自语道。　　“所以我才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当初会告诉你。为什么……为什么……”　　“哼！你是觉得我的演技，会毁了你成影帝后的第一部戏么？还是心痛，毁了你夏老师的作品！”　　程洺低下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蹦哒出今早小何坐在窗边柔光里的画面，摇头摆了两个来回，才叹气一声后叮嘱道：“不准伤害小何，这是我的底线。他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陷入这些纷争。”　　“我不会的。”　　付渊博打开房门，转身冷言冷语地对他回了一段话。　　“我不比你，科班出身，又在剧组混了这些年。还有这本书，你看了十年，早就读懂了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物性格。这是你的梦想书，也是我的翻身仗。就是因为不想毁掉这部戏，我才请小何来帮这一次。从今往后过去的事情，你我都不准再重提！”　　随后“砰”地一声。　　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