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晚霞真美,谁能料到今夜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瑧朝长公主亡于画室,画师却逃匿。国师道此画师为妖人所化,皇帝萧煦涵大怒,派精兵连夜追捕画师。自此长安百姓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人心惶惶。长安长安,这盛世若真能如你名字一般,那该有多好。 末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今夜天上无月亦无星,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过追兵的,她朝着一个只有黑暗的方向奔跑,只听见身边尽是草木摩挲发出的“沙沙”声。 脸上略微有些凉意,起初她以为那是自己的泪水,后来雨声渐响,她知道现在正下着雨。雨水顺着衣袂流淌下来,打在了被树枝划破的伤口处,有些疼了。 这时她听见身边的声音变了。仍然是“沙沙”的声音,只不过那是刀刃滑过枯枝的声响。 她缓缓闭上眼,雨声大作,真好听。只不过那“沙沙”声有些刺耳。 我逃不过了……我也不想再逃了。 只是到最后,我都未能与你一同回江南,再见见那里的水气氤氲……我想再见见那位负手而立的白衣少年。 “沙沙”之声霎时停了。雨,似乎也停了。 她感觉背后有一股暖意靠近。 那是他于末吟身后环抱住她,这双臂弯曾经几次拥她入怀,他的发丝被混杂着血气的雨水沾湿了,搭在她的肩头。她很想就这样靠入他的怀中,然后什么也不顾地睡去,可她不能。世界很安静,只能听见她沉重的喘息声。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末吟睁开眼,却不敢转头去看他。她轻垂眼帘,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我没能拿到冰兰……” 她感觉他抱得更紧了,此刻他的声音很温柔:“傻瓜,我想要的不是什么冰兰,我想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的身边。” 末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猛地挣脱他的双臂,尽管这双臂弯是如此温暖,尽管她的心是如此贪恋这双臂弯。 殇渊愣住了,眼中满是不解的神情。 “末吟,你怎么了?” 在黑暗中她望着他的脸,摇着头无助地后退:“你别说了……” “末吟……” “殇渊,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有一个妻子,她叫沐乐宁,你今日对我说这种话,是否有负于她!” “乐宁……”殇渊一时间出了神,“末吟,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她,虽然我不记得她的脸,可你的举手投足,你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她……” “可我不是她!”末吟歇斯底里地吼道,随即又凄惨地笑了:“呵,所以,我林末吟在你眼中不过是她的替身,是她的替代品,对不对?” 他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去触碰她的脸,可他挣扎着,又将手收了回去,只能不停地说:“末吟,对不起,对不起……” “呦呦呦,瞧瞧,瞧瞧,这是怎么了,我的好弟弟怎么把美人儿给惹哭了?”残冥斜着眼瞥了瞥满地的士兵尸体,脸上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 雨仍在落着。 “你们俩都不理我,真是没意思。”残冥故作失望地说道。 “国师,你费尽心机让我来到长安,不仅仅是想让我看梓玦和韫玉的故事而已吧?”末吟冷冷地问,空中劈下一道闪电,她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苍白地如同鬼魅一般。 “哈哈哈,”残冥走到末吟面前,“看来我弟弟看上的女人也不是个傻子嘛……没错,公主、画师、冰兰,这一切都是我精心设计的,唯有如此,我才能看到殇渊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林画师,从杭州到长安,这一路上的风景如何呀?” “你若想找他的麻烦,又何苦再拖上我?”她质问。 残冥以指尖轻挑她的下巴,道:“你还不知道呀,两百年了,能让我弟弟殇渊这个无心之人牵肠挂肚的,只有那个叫沐乐宁的女人,可惜他脑子不太好,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长什么样子都忘了。不过殇渊说的没错,那个女人的转世,就是你,” “我说了,我不是她!”末吟抬手,欲打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却被残冥以手牢牢地控住。 “残冥你放开她!”殇渊怒道。 残冥闻言,轻蔑地朝殇渊的方向看了一眼,使力挥臂将末吟推倒在地,接着又缓缓踱步来到殇渊面前。 “残冥你!”殇渊见状欲扶起末吟,却又被残冥拦住。 “怎么?心疼美人儿了?”残冥凝视着殇渊,一股恨意涌上心头,“你放心,我才懒得伤这个凡人呢。殇渊你知道吗,以前我以为自己只是想要你的魔君之位,不过现在看着你这双眼睛我才发现,我更想要你的命……” “你欲夺我性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你就不懂了吧,猫儿捉住老鼠后不会立即将它吃掉,猫会玩弄它,直至老鼠在惊惶中死去。我这么恨你,怎么能让你痛快地死呢?” “王兄,我自知父王于你的母亲有愧,可那已经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你究竟是为何,恨我至此?”手足相残,何其不幸啊!殇渊想起,自己的母后乃天帝长女,千年前神魔两族修好,便让她与魔族之主魔君联姻。只是那时的母后不知道,当时魔君早有一位结发妻子,那位原配只是魔族的寻常女子,在神族长公主到来后便被赶出了魔界,而她在离开魔界前诞下的一名皇子,就是残冥。 “你问我为何恨你?”残冥有些癫狂,他的双瞳呈血红色,“你贵为魔族太子天帝长孙,自然是不会知道我这出身低微的魔族皇子心中对你有多恨的。正是因为你的母后,父王不得已赶走了我的母亲,让我从小就成为了没有娘亲的孩子!” “可我母后一直视你为己出啊!“ “呵,那又如何,我与你之间,永远都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小时候,无论我怎么努力修习法术,所有人就只会夸赞你勤奋努力。长大了,只要是在你的身边,就没有人看得到我的成绩。就连魔君之位,只因为你是天帝的孙子,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我才是魔族的皇长子啊!凭什么,你们神族就可以住在高高的九霄云外,而我就永远只能被遗忘在黑暗的角落!” “王兄……你错了,父王不让你做魔君,是因为你生性凶残……” “你胡说!”残冥嘶吼着打断殇渊,随即又发疯似地狂笑。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那剑刃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光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殇渊你听说过忘川吗?没错,就是那个让你忘却了前世的忘川。忘川水本无毒,但它浸润了那么多惨死的亡魂,若是拿来拭剑,便是绝好的穿肠□□啊,哈哈哈哈……” “残冥,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让这把沾了忘川之水的剑穿过你的胸膛,我想看到你跪在地上求我把解药给你,我想看着你绝望,痛苦地死去……”残冥疯狂地笑着。 “在你死之前,我想问问你,你可愿放弃你的魔君之位,求我饶你一命?” “你做梦,我岂会将魔族的命运交到你的手中!” 接着是剑刃刺入身体的声音。 黑暗中,残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只见末吟挡在殇渊身前,她的胸前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花。 “末吟你干什么!”殇渊痛苦地吼道。 她的身躯如同秋风中挂在枝头的那片梧桐枯叶一般,摇摇欲坠。 她倒在他怀中,嘴角那抹殷红的鲜血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的嘴角用力扯出一个笑。 “可惜了,我再也画不出你爱的那个水墨江南了……” 你从来都不懂,若我留恋的那个江南没有你,那江南于我,便只是江南而已。 她第一次看见他哭了,她努力向他伸出手,想拂去他眼中的泪水。 “别哭了……你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他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 “殇渊,再等等我吧……” “末吟,不要,我不要,我等了你两百年了,求求你,别再离开我了……” 她缓缓闭眸,似乎是睡着了。 梦中,仍是那个雨夜。他一身水色衣衫立于楼阁之上,墨色的发丝被风吹乱了。 末吟觉得,这个身影是那样熟悉。 “你,是谁?” 他转身,她看见他温柔地笑着。 他向她张开了双臂,唤她来:“乐宁,过来。” 她不顾一切地向那个臂弯奔去。这一次,她愿陷在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暮远,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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