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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幻境    尘染被困在一个怨气结成的罩子里,感觉自己正悬空急速飞行,脸上毫无行将就死的囚徒神态,只是看着茫茫黑的眼前有点心烦,她揉着额头:“挽霜,我忽然有点后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挽霜一边洒落金焰消除尘染的黑暗恐惧,一边矜矜业业除去绵延不绝的怨气,一如既往保持着礼貌克制的口吻。    “主人,如果您说的‘后悔’是指没有按照预期计划把战场设在微云峰的开阔之地,关键时刻舍弃三位妖王这样有实力的援军,实施策略时色令昏智,不分场合谈情说爱,甚至独自涉险进入虚空幻境面对天裂妖兽的四个失常行为,我觉得后悔是无可避免的,并且也可以明确的告诉您,这样做是错的,但我也要提醒您,请不要让这个负面情绪过长时间干扰您接下来的判断以及行为,因为事已至此,追悔莫及毫无益处。”    尘染深刻意识到和挽霜讨论这件事才是犯了愚蠢至极的低级错误,当机立断换个话题,“我们找这个地方多久了?”    挽霜:“差三个月刚好一百年。”    尘染喃喃地说:“原来这么久了,现在进来了,有迹可循么?”    “是的。”挽霜说,“您为此开过一千两百次修罗洗魂阵,一直无功而返,现在也无迹可寻。”    “化虚之境,独立时空。”尘染叹息,“也许一百年前我就该答应他们的要求跟他们走,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挽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主人,我觉得您现在决定也为时不晚。”    尘染一愣,难以置信的眨眨眼:“挽霜,你什么时候决定叛变神界的?你那号称从上古神石那里锻造出来的一身正气呢?刚正不阿的圣洁属性呢?”    “主人,相较于其它,我永远最先考虑的是您的安全。”挽霜说,“我只是根据现在的情况对您提出最合理也最能保证您安全的建议,您可以当成‘以退为进’的兵家策略,因为这个地方源于天裂,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再冒险的话就算您法力无边、运筹帷幄、狡兔三窟,可能也真走不出这里。”    “对谁妥协也不能对这群妖兽妥协。”尘染摆摆手,“如果真走不出去,大不了遗言里再追加一句给寒怀焰的。”    挽霜很认真:“您之前对我交代过两句遗言,这次想加什么?”    尘染想了半天,似乎是幽幽地叹了口气:“算了。”    “主人,我不得不称赞您进步了。”挽霜持着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纸笔(估计是剑域),一丝不苟记下这句话,“这句遗言虽然简短却比前面两句正规很多,听起来更像一句真正的遗言。”    尘染:“……”    她冷笑了下,认真思考着遗言里需不需要加上一条命令——本人生前爱物,上古神兵挽霜,在交代完前三条遗言后立刻陪我殉葬!    挽霜莫名脊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主仆二人看似在漫不经心的谈话,其实尘染知道挽霜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挽霜对于敌人的判断源于多年鏖战历练出来的敏锐嗅觉,上古神兵身经百战什么时候胆怯过,这次还没正式上阵就对尘染说“以退为进”,证明他嗅到的危险岂是泛泛,尘染自觉这次确实是太冒失了。    尘染想了想问:“最后他们拿出来的东西确定是女娲骸骨么?”    “确定!这也算个好消息。”挽霜说,“女娲尸身被八十一只天裂妖兽分食,您手里有一份,那两只妖兽手里应该有好几十份,我没来得及数,至少说明我们需要面对的敌人数量明显锐减。”    “这可不一定是好消息。”尘染摇摇头,“它们多年藏匿于这个天裂时徒生出来的虚空之境神出鬼没,似乎也在不断学习进化,甚至提到了王座,就证明它们形成了等级体系,怨气的来源也过于诡异,虽然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但你不觉它们数量越少就越难对付么?”    “确实如此。”挽霜说,“所以这次就算您要施‘美人计’我也绝不会阻止。”    “哦?是吗?”尘染忽然托着他的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鼻尖对着鼻尖凑的很近,挽霜正被主人的意外“宠幸”弄得有点心花怒放并且飘飘然,就见尘染盈盈浅笑着说,“才发现我的挽霜灵身这么美妙,施起‘美人计’来……”    挽霜还没飘到人间的雀跃准确收回,趴罩子上以面壁状严肃打出三个喷嚏表达自己誓死捍卫贞操的决心,第一次不需要禁言就乖乖闭嘴,极为主动的把金焰燃的更亮……    碎嘴子委屈成了一个三缄其口的本分人,尘染借机研究了一番罩子外的化虚幻境,怨气太厚基本看不清什么,只觉得前路未卜,黑暗无界,一如自己十万年来寻不到终点的羁旅征途。    黑暗中有什么亮眼的东西闪了闪,尘染倏地瞪大眼睛,命令到:“挽霜,把金焰灭掉,能不能净化我面前的怨气?”    “当然可以。”挽霜边行动边说,“只是时间不长。”    怨气撤去的一瞬,尘染清楚地看见虚空幻境里凭空悬着两团红色咒文,一条条浮刻于两颗巨大的圆形石头上,那两颗石头相隔不远,就像大户人家置于门口的两头石狮之间的距离。    挽霜也看清了:“主人,那是……”他迟疑了一下没说完。    尘染眼里的冰蓝格外犀利,几乎要射出寒芒:“锁魂魔咒。”    就见前头带路的二人分别停在那两颗圆石前,手放在咒文上不知念了句什么,石头乍然转动起来,咒文缓缓脱离石壁交接在两颗圆石之间形成两条直线,咒文红光一闪,卷帘一般从中间上下打开一片光明,暗黑虚空中出现了一扇用咒文开启的门。    不知不觉间布满怨气的罩子悄然消失,似乎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交通工具,到达目的地就功德圆满的自动离去,披着猩红斗篷的二人分别立于尘染左右前方,不刁难也不说话,态度不明但与人无伤,尘染却站在那扇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不逃跑不抵抗,迟迟没有任何动作——眼前是一片玉石的海洋,巍峨又雄壮。    雕龙镂云的石柱稳健地支撑起飞檐浮花的横梁,润白的玉瓦一层一层均匀覆盖在锥形屋顶之上,又在棱角处美妙的回旋,远远望去仿若银河荡波,回卷千堆雪,百转千回的走廊流苏般串连起一座座宫殿,以一个圆池为中心,自上而下叠出九重……    尘染眼神一片清冷,冷得就像失去魂魄,脑海中不停闪现出一个画面——一位红衣似火的女神光着脚在冰冷的玉石路上奔跑,脚上挂着两串金铃,总是“叮铃叮铃”,也总是欢笑着纠正尘染:“九重天宫才不是娱乐场,是苍穹的涟漪……”    “主人……主人……尘染……”    耳垂上传来一阵刺痛,睫毛几不可见的颤了颤,耳边响起一声真真切切的“叮铃”,挽霜的声音通过心语传来:“主人,请保持如临大敌的理智和冷静,虽然很像,但我不得不提醒您,这里不是九重天,也不是幻术。”    尘染抚摸着玉石栏杆一步步往前走,冰润的实感充满掌心,喃喃低语:“……我知道。”    披着猩红斗篷的二人渐渐落到尘染身后,尘染步伐缓慢他们也不催促,任由她故地重游一般慢悠悠赏风景,自己一重重往上走。    走着走着尘染突然停了,转身看着后面的两个人,懒洋洋说:“我累了。”    后面二位似乎没听懂,面具与面具相觑。    尘染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软绵绵趴倒在台阶上,单臂枕头、眼睛微眯、神态慵懒,唇角一勾瓮出了一丝委屈的鼻音:“如果还要往上走,你们就要背我。”    挽霜饶是变成一只耳钉也差点失足从尘染耳垂上掉下来,说好的清高孤冷呢?万年的睥睨凡尘呢?一柱香前还信誓旦旦绝不向天裂妖兽妥协的无上气节呢?    他的主人完美诠释了“最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这句至理名言,此人就为了少走几步,居然臭不要脸的第一招就对敌人使出了“美人计”……    天裂妖兽们受到惊吓的程度看起来并不比挽霜少,他们恐怕这一辈子也没遇到过懒得如此无理,还能理直气壮提出要求的“囚犯”,更没经历过“囚犯”撒娇这种诡异现象,瞬间僵在地上,直觉眼前的人非常危险,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可抗力。    尘染舔了舔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不愿意?那……抱我……也行。”    二人如临大敌般同时倒抽一口冷气,不约而同退后一步,左边那位还趔趄了一下,扶住栏杆才险险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面具上恐怖的凶纹仿佛都要和他们的心理防线一齐溃不成军,拼写出此刻的心里缩写就是——魂飞魄散。    挽霜心语:“主人,干得漂亮!两个废物!”    尘染懒洋洋说:“没办法,实在是走不动了,以前在天宫也没这么走过。”    挽霜:“……”    这是实话也是敌方失算,尘染在九重天宫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空华宫到银河,第九重就没走全过,其它八重从没去过,让她一口气登九重……简直做梦。    眼前二人实在是不怎么赏心悦目,杵在她面前什么也不干,干脆闭目养神,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你懒起来更像一只蛇妖。”    尘染倏地瞪大眼睛,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身体蓦然被腾空抱起。    对上那人眼瞳的一瞬间,尘染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有什么东西山呼海啸的卷过又波澜不惊的退去,被洗劫一空的驱壳僵硬冰冷,浩荡的余韵却依旧震得灵魂发疼。    尘染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怎样颤抖出这个名字:“……珈……蓝……”    眼前的人既熟悉又好像面目全非,就像永远也抓不住的时间炸裂开,颠倒了无法修补的桑海桑田,拼接成梦一般不真实的感觉。    那人看着尘染浅浅的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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