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宇默不作声的破解着招魂阵,数量可观的妖精屏着呼吸困住寒怀焰,脸上综合着“捉奸在床”的蓄势待发外加防贼的警惕表情,莫名有些可笑。 寒怀焰环顾四下心里“啧”了一声:“不自量力!” 这是一群总修为加起来都动不了北世魔君一根手指头的乌合之众,在妖界的地位永远处于最底层,没有尘染的庇护,他们什么也不是。 妖族有妖族的生存规则,人类惜之如命的时光对于妖族而言向来是一件漫不经心的附属品,他们不操心时光不在乎钱财,强大才是妖族最本质上的信仰,谁更强大谁就自然而然拥有的更多,优胜劣汰,强者生存。 寒怀焰与生具有的魔力让他几乎不用做什么努力就站在妖界的权利顶点,一切都顺理成章,数万年更是活得随心所欲,从没感受过什么叫“失败”和“畏惧”。 然而这些“不自量力”的力量如此坚决无惧,毫无退缩和怯懦,眼里燃着烈火,几乎要把他焚灭。 寒怀焰盯着这群妖精许久,疯魔了的理智终于浴火重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是在做一件相当于“谋杀”尘染的事,如果不被阻止后果不堪设想,也同时明白了一点,尘染不是给这群妖精一个幻象,而是在他们心里根植下一个信念。 这群妖精非老即少,力量孱弱堪比残兵败卒,但是他们眼里燃烧着对这个信念的执着,甚至为了捍卫这个信念鼓起勇气和北世魔君对抗,相比起丧心病狂不顾尘染安危的寒怀焰,后者简直全身上下都是死穴,不战已经千疮百孔,落魄如一只丧家之犬。 今夜静得出奇,好似聒噪的蛙声蝉鸣都被隐去,铜壶滴漏节奏稳健的落水声滴在耳侧般清晰,仿佛把无望等待的光阴拉得极度漫长。 “真是失败啊!”寒怀焰自言自语的说,“这么多年我究竟是在做什么?” 秦梦宇闻言忍无可忍停手,凑近他低声说:“是很失败,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戴了一万顶绿帽子。” 寒怀焰无法解释自己的疯狂行为,但是秦梦宇说的很对,他就是觉得失败,而且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失败。 败给了什么?他不觉得自己败给了尘染。 败给未知?败给恐惧?败给未失去却始终抓不住的已失去?败给自己的盲目自信? 不知道,不确定,只是这种挫败感来袭的一瞬间,寒怀焰几乎被毁灭,迫切的想抓住什么。 “你多少也该对尘染有点信心,本来不想告诉你……”秦梦宇顿了顿,以一种鱼死网破的绝然说,“一百年前是我故意让尘染取出我的内丹,故意让你看见,故意让你误会她要害我。” 大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觉得好像无意中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直觉再待下去自己会有脑袋搬家的生命危险,紧张的看了一眼寒怀焰……那表情果然要吃人! “目的,当然是为了让她离开你。”秦梦宇显然已经生死无惧,完全无视眼皮子底下逆天的戾气继续说,“我比你了解尘染,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从不解释任何事情,甚至当时就算是她解释,以你盲目自大的个性也不会听,但是隐瞒你到这份上,证明她……” “闭嘴!” 寒怀焰终于出声打断秦梦宇,声音又急又冷,表情狰狞得就像要把秦梦宇撕碎。 “怎么?不相信还是不敢听?那我换个温和一点的说法。”秦梦宇轻蔑的笑了,老狐狸撕碎温润如玉的外衣,露出深藏皮囊之下的那份阴险,“说什么喜欢她,你只是把她当成一只豢养在笼子里的宠物,只是想霸占她、控制她、玩弄她,我让她离开你有什么不对?” 寒怀焰一言不发,手指不受控制的一直哆嗦,他不得不用力掐进自己的掌心,强行控制住自己即将鱼溃鸟离的理智。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秦梦宇缓缓地说,“她藐视苍生,无惧生死,居然心甘情愿被你控制九百年,被你误会后还……” 秦梦宇的话戛然而止,寒怀焰喉咙轻轻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 四下鸦雀无声,漫长的沉默。 “真是不甘心,我居然会输给你。”秦梦宇最后咬着牙艰难的说,“这种事情只能有一次,如果你再……” 秦梦宇的话被突兀扭曲的气流打断,无形的空气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旋涡,席卷范围越来越大,“砰”一声响,飞出来一个红衣似火的小……老祖宗。 上古剑灵拽死马一样从漩涡里拖出尘染,话语有些埋怨:“主人,您的黑暗恐惧症再治不好,我的神力迟早要因为给您照明被耗得油尽灯枯。” 漩涡里传出尘染懒洋洋的声音:“神界第一神兵这样就能油尽灯枯,说明你老了。” 四周忽然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 尘染耳朵还在发聋又被眼前一片人山人海吓了一跳,没想到午夜而归居然还能得到整座微云峰倾巢而出的热烈欢迎,脚没站稳就被大家团团围住。 千秋一头扎进她怀里哇哇大哭:“尘染,你居然走了二十天,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尘染心下一惊,轻拍着千秋后背安抚:“二十天?这么久么?” “可不是二十天。”霓虹也红了眼圈,“魔君差点施了招魂术,吓死我们了。” 墨心长长舒出一口气:“回来就好。” 秦梦宇强拉开千秋:“你这二十天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受伤?” “阁主您可算回来了,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 问题、关心排山倒海,完全没给尘染一点喘息的时间,回答也是多余,只能沉默,不知不觉眼前已经摆开几大桌琳琅满目的饕餮盛宴,就像是要开一场午夜欢迎会。 尘染:“……” 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寒怀焰被大家挤到了角落,他无法解读自己此刻的情绪,更像是没什么情绪,表面上极其镇定,只觉得从脑袋到身体都有些发木。 他刚从秦梦宇口里听到一个隐瞒了百年时光的秘密,秦梦宇的话有点多,后来还欲言又止的暗示什么,还没理清头绪尘染就回来了。 那一瞬间,挽霜拖出尘染的整个过程在他眼里被无限放慢,水落石出一般分毫毕现,清晰又梦幻,乃至于尘染悬在空中的整个轮廓都被他完整的楔进眼睛。 寒怀焰下意识的伸出手却猝然停了,他忽然害怕了,觉得那只是个魂玉召出来的虚影,自己一碰就碎。 角落里支着颗高凳,寒怀焰腿一碰到就无意识坐了下去,茫然看着身边欣喜若狂的一众人,神志不清的想,难道连我的意识也在无意中被更改了么? 挽霜一直跟着尘染,既体会不到众人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感知不到寒怀焰迟钝的神经麻木,他恪尽职守的破掉招魂阵,开始找始作俑者兴师问罪。 上古剑灵气势汹汹站寒怀焰面前,滔滔不绝教训了半天发现聆听者完全无动于衷,不得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股势不可挡的寒戾煞气突兀来袭。 敌军简直无处不在,招数更是防不胜防,挽霜措手不及,尚未反击发现那股煞气蓦地变成一道结界圈住寒怀焰,空气骤然凝结成冰。 挽霜:“……” 这是什么招数? 热气腾腾的饭菜像在冰窖里冻了一个月,大家被冻得浑身起激灵,这气场似曾相识记忆犹新,齐齐收声寻找寒怀焰。 尘染对大家的反应有些惊讶,眼睛望着角落一眯,挽霜立刻解释:“不是我,这完全是魔君的自发行为,可以当成一种闭目塞听的自我保护。” “这反应不止自发还无意识,大家都习惯了。”秦梦宇说,“之前就来过这么一次,好几天这样。” 墨心皱着眉,头有些疼:“大家修为不多受不了这寒戾之气,先散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微云峰欢迎阁主回归的庆功大会就这样被一屋子寒意逼得潦草收场,尘染反而松了口气,研究了一下那结界觉得很神奇,疑惑的问:“他什么时候发明的这种招数?难道我回来他不高兴?” “可能是受了些刺激,”秦梦宇有些无奈的说,“我把一百年前那事跟他说了,正好就在你回来之前。” 尘染愣了愣,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瞒都瞒这么久了,你告诉他做什么呢?” “你们仨……之前……算了,之前什么事我不管,眼下的事是……”墨心吭哧半天顿了顿,咳一声后努力憋出句整话,“我们发现整座微云峰的妖精都被下了幻术,你下的?能解开么?” “嗯,是我下的,还真是瞒不过你们。”尘染大方承认又反问,“但是我为什么要解开?” 墨心:“……” “为什么?”秦梦宇说的有些急切,“你是做好了一去不返的打算?” “不是,”尘染轻笑了下,意外的很有耐心,“我发现越是弱小的生命越是需要点念想,是一种被人类称为信仰的东西,就拿他们做了个小试验。” 这解释简直荒唐可笑,墨心直接懵在原地,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小乖乖,你是不是忘了我比怀焰还了解你,”秦梦宇笑着摇摇头,“你一本正经的解释多半都是在说谎。” 尘染面色一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果断换了话题,看着寒怀焰问:“所以他知道这事后就魔障了?” “小十天前就知道了,倒是出人意料的正常了几天,今晚不知怎么了就认定你不会回来,一意孤行的施招魂术,最后一道招魂令就拿在他手上……”秦梦宇极为谨慎的措辞,“我有点着急,告诉他那事时机选的不是很好。” 挽霜:“主人,招魂阵已经被我破了,魔君也被我口头教育过,对此您不必担心,现在这个结界需要我为您破除么?” 尘染:“……” 上古剑灵虽然与天地同寿,但始终是石头所化,可能跟过的主人又都不靠谱,所以在理解七情六欲上经常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近似于一定程度的情商欠缺。 “你除了碎嘴添乱就没点实际用处,回剑域去。”尘染收回挽霜胸闷郁结的摆摆手,“城主、梦宇,你们也先休息吧,他这里我来想办法,走时候帮我关上门。” 这是直截了当的逐客令,墨心甚至觉得尘染就差把他和秦梦宇也扔进那个不知名的剑域里,和秦梦宇交换了个眼神,一起讪讪的走了。 一刻钟前喧嚣无比的正厅只剩下两个人,尘染对着角落里的另一个发了一小会呆,脑子里转过数十道弯,闪过好几个念头,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解释。 不能撒谎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她叹口气走近那结界伸出手,手指瞬间穿过了那道看起来固若金汤的防御,错愕中手腕被一股蛮力抓住一扯,同时耳边响起一句:“大骗子!” 尘染:“……” 身体被箍得喘不上气,这别开生面的重逢语极为熟悉又略有不同,不是该是…… “你个混账!”寒怀焰咬牙切齿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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