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深平日起床很早，第二日却是破天荒的睡到了晌午。没有公婆拜见，梨洛也一起睡着。 先醒来的是季云深，她抬手揉揉睡肿的眼，另一只手习惯性的往床沿摸去，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手上温暖的触感告诉她，床边躺着一个人。侧头，看见他过了一夜的残妆，妆面有些脱落，红红白白的一片折损了他的美丽。可是，还是很好看。 听到房中终于有了动静，小栖领着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的用具就敲敲门走了进来。 “请大人更衣洗漱。” “嗯，你们小点声，别吵醒了他。” 起身，换下了成亲时的红黑锦缎袍子。季云深洗洗脸漱漱口又束好了头发，回到床边再看一眼——洛儿还没醒。 梦里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他的眉头微蹙。 然后，睫毛也动了。手抬起来放到头上，睁开眼睛。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看着他，季云深心里忽然感觉某个地方充实了，淡淡的问着：“醒了？” 梨洛点头，眼睛有些迷蒙。 “那你先梳洗一下，换身衣服，本司先去……”季云深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给我脱嫁衣！” 季云深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云深……能帮我脱了嫁衣吗？”梨洛话说出口本来就不好意思，第二句更是低着头，不敢看她。 这也是传统的风俗，大户人家娶妻，都会由娘家人在新娘子的喜服上打很多很复杂的结，在洞房花烛的时候在由新郎官儿一个一个解开，梨洛身上的结是由赵将军府上丫鬟婆子打的，种类繁多，光是看懂能把人看晕。 “抱歉，是本司疏忽了。”季云深转身坐回到床边，开始给他脱嫁衣。 丫头们老老实实的把头转向门口。她也开始抽绳，找到绳头，再穿来穿去，绳结就这么迎刃而解。一个绳结解开，另外几个也没费什么工夫就解开了。 梨洛愁了一晚上的绳结，就这么被她轻轻松松的解开了，真不知道是她太聪明，还是自己太笨了。 “云深你好厉害啊！”梨洛欢欢喜喜的脱了大红色的嫁衣。 “嗯，那我先去用早膳，刑部前天送来几宗案卷还等着我帮忙批阅。你不必着急，小凌她们会伺候你洗漱。” 季云深好像真的很急，匆匆交代完带着小栖就出门去了。只留下梨洛和一屋子的丫头面面相觑。 诶？真的走了啊……今天是他们新婚第一天啊，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梨洛默默地自我反省，身为文司大人的贱内，怎么说也得识大体，要为云深着想，她很忙…… 唔，还是不开心。 事实证明小栖是真的多虑了，新婚之后季云深不但没有沉醉美人乡，还是同以前一样勤奋，而且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冷落了新妇。小栖都不自觉的可怜起梨洛来。 新年将至，朝臣们将今年的事务收尾，在家准备新年家宴。 莫影将护卫的事务交接给了季云深培养的在暗中的影卫，跟莫竹两人一起回了灵山剑宗一趟去拜会恩师。 朝庭中终于也闲下来了，东方暻每日就是看看几本前几日没处理好的奏折，然后到某个妃子宫里悠闲度日，终于能乐得自在。 锦瑜山庄事情少，李祁每日还是调配药材，抚弄案上的古琴。带上李卿儿生前最爱吃的桃花饼到皇陵去祭拜她。 季云深却好像闲不下来，她手下的人在国境内外置办了不少的大的客栈，艺园，当铺，布坊，还有几个兵器铸造厂，到了年底这些大型的产业的老板都会把一年的账本交到文司府里。 又是一天早上醒过来，梨洛摸摸枕边，早就已经凉透了。 成亲这几日以来，几乎日日如此，她醒的越来越早，梨洛再怎么早起也看不到她。 梨洛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来自己早就已经绣好的、想要给她的荷包，梨洛忽然觉得好寂寞，好难过。荷包上两只鸳鸯戏水，相互依偎着，甜蜜恩爱。他绣的时候想着的，成亲之后一定要与云深如鸳鸯这般的。 现在他每天里守着这一个大宅子，整日闲着只能几个院子里闲逛，虽然人很多，但没有她在，梨洛只能感觉到很空，他一点也不开心。 即便是季云深在府里的时候也总是在书房与文书为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晚上季云深累了一天又睡的早。两人的交流少得可怜，不像夫妻，倒像陌路人一般。 今日季云深外出去了荆州，离京城有几百里路，骑着快马也要四五个时辰才到。早起也是为了赶路，也是不想扰了洛儿的清梦，她却没想过梨洛醒来后见不到她的那一份失落。 梨洛很不明白，在她心里自己到底算是什么，既然都成亲了，难道她就没有想过要跟他共度余生吗？现在这个状态，每天别说一起吃饭了，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了，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梨洛一如既往地在对着空空的院子发呆，小凌小跑着来传话小声的说，李庄主来了，在侧厅等您呢。 “有客人？你没跟他说云深不在府里吗？” “说了，他说是要见您。” “见我？”李庄主是什么人？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那赶紧给我上妆，记得妆淡一点……云深她不喜欢浓妆。” 小凌笑笑，果然枕边人就是亲近，夫人还真是了解大人的习惯。“是是，夫人你就放心让我们来吧。” 季云深不在府里，理应他去接待客人。梨洛懵懵的，新年将至有不少人上门来拜访送礼，不过季云深不在，他们也就放下礼品离开了。他跟这些人相处不来，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凌带着小鱼和莲儿给他上妆打扮，他缓和了一下思绪，想着怎么接待来人。 侧室比起正厅要小了许多，其中燃着炉火温暖如春。梨洛粉面朱唇，一身橘暖色衣裙，翩翩踏进门来，还真有几分季夫人的气质。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李祁正喝着茶水，听到他进来就转过头看向门外，浅浅一笑，谦谦俊雅，温润如玉。“没事。” “您是……舅舅！”李祁是云深的舅舅，他当然也该跟着叫舅舅。“您怎么来了？” “快到新年了，我一人在山庄闲的慌，就来看看你们。” “可是云深她不在府里。” 梨洛很久没有体会到亲情的温暖了，多年的流浪甚至连自己的童年回忆都不剩多少了。李祁这话里是把他们看做一家人，梨洛很是暖心，只是此时季云深不在，难免有些失望。 “有很多事不自己做不放心，岚儿她就难免忙了些，每年都是如此，你也不用为此伤心。” “是，梨洛受教了。” 李祁起身牵起他的手，“你年纪小，没办法给岚儿分忧但也要好好的支持她，岚儿她对男女之情不太理解，她喜欢你，就想让你过得好，可能也会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也要多担待一点。” “嗯，洛儿知道了。”李祁面相清冷，梨洛此刻却觉得李祁就像是他的长辈一样给他教导和安慰。 其实梨洛也知道自家云深的性子，而且免不了要怪他自己，就算是她不是很忙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把她叫住，说一句我想和你一起，我想你陪我一会。 李祁牵着他一起坐到座椅上，好好的看了梨洛的面容，妆面很淡，胭脂味也很淡，想来是季云深不喜欢这脂粉味，梨洛也便投其所好。李祁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对他说:“岚儿真是好眼光，你果然是很美，也很乖巧。” “谢舅舅夸奖。” 季云深不在，李祁与梨洛聊的欢了就说起了季云深童年的趣事，说道季云深六岁背书背不好总是被先生打手心；七岁的时候学书画，把脸都画的乌黑；八岁习武，第一次骑上马的时候因为个子太小，连马镫子都够不到，硬是趴在马背上没被摔下来。 李祁笑着笑着，有点忧伤:“她很要强，什么时候都一副天下第一的自大样子，不肯柔弱给被人看。” 听到这里，梨洛一时失语，他以为云深本就是这么的伟岸，现在看来，他也没有见过她在人前柔弱过。只有几个月前遇刺那时候，在山崖下，湍急的河水旁，她一脸苍白无意识的发抖……那么柔弱无助，云深不过只是个女子啊。 爱是什么，季云深想要他过的安稳，不受欺负；梨洛想她能开心一点，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 不过只是一句，我想你好。 两人就一直聊到了下午，期间梨洛还亲自下厨做一顿午饭。季云深一直没回来，李祁看着天黑也就先回锦瑜山庄去了。 荆州到京城不算近，天都黑了才终于熬到季云深回来，梨洛算准时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到门口去守门。 府门打开，梨洛迎上前去，只见她在门前勒紧缰绳，翻身下马，一身深蓝的习武劲装，衬的小脸越发粉白，唇若粉樱。 “这么冷，你在外面做什么？也不嫌冷。”季云深把披风解下，披在他身上。 披风上还有着她的体温，裹在身上十分温暖，梨洛羞涩的低下头，“我想着这么晚了，你该回来了，就在这里等你。我准备了晚饭，去吃一点吧。” 听到这话，季云深心下一暖，原来有个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还是挺好的。自从跟洛儿成亲后，这文司府也多了一份家的味道。 她舒展了眉头，摸摸他的头，温柔的应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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