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栖神色凝重无比,急忙唤了底下人把季云深背回寝室去,并吩咐请高师傅来。 梨洛落着两行泪想要跟上去看她的情况,小栖一伸手竟然就硬生生的挡下了他,梨洛只感觉一阵冲击力重心不稳向后倒了几步就歪倒在地上。“还请您不要过来打扰……”眉峰蹙起,强忍着愤怒。 冰凉的地面,眼泪从眼眶中涌出,他的心好痛。 手背处的皮肤还残留著云深指尖的温度,耳边还在回响她温厚低沈的声音,可是她却在他眼前,口吐鲜血栽倒下去。 倒在他的肩上,从他嘴角涌出的血那麽温热那麽汹涌,落到地面上不久便泛起不祥的紫黑色。 就像那天回到家里后看见母亲和父亲冰冷的尸体倒在血泊里,那样天地都崩塌似的的感觉,他到死了都忘不了。而现在,是他亲手害了云深!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啊!! 就这样跪在地上,他疯狂的把头撞向冰冷的地面,直到额头上流下了温热的液体,混着眼泪染红了他白净的脸庞。 如果云深出事的话,自己也就随她一起去了吧……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收到小栖的密信莫影莫竹也赶忙赶了回来。 莫影大步迈进正厅,手中紧握着还未出鞘的剑直逼梨洛的方向,莫竹死死的抱着他的腰拦在他面前,“影哥!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不要那么激动!” 神志模糊中,他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莫影。 平时缄默的莫影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头一回对他面露肃杀之容,目光犹如寒冰,寒意逼人。 “……梨洛?”莫竹却被他满脸血泪模糊的样子吓坏了,本想找他问个究竟,可是看他现在崩溃的样子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给利用了。 即便是被人利用莫竹也不打算可怜他,季云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天,还是他们的恩人、主子。 “影哥,我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去看看主人吧。”莫竹实在看不得他的可怜样子,却也不想去原谅他,拉起莫影的手就向外走。 受尽了夏日的闷热,半夜里倒是凉爽许多。丞相府里,杜泽一脸煞容阴沉着闻训着恭敬的半跪在地上的人。“萧临,可是已经派人把命令给桃宁带过去了?” 再看那跪在地上的萧临——正是昨日与梨洛会面的笑脸男人。 “是,属下昨日夜里亲自去的,想来是丞相大人的计谋高明,那文司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乱?”文司府的下人向来是有规矩有纪律的很,就算府里大乱,却还有那个丫头和管家暂时管理着控制局面,想来就算是季云深真出什么事想瞒外人几日也是小菜一碟。杜泽笑笑,“事成与否,就看明日。” 锦瑜山庄中,李祁颦蹙皱眉,抑不住的担心忧虑。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北方放出了一只鸽子。 鸽子在空中向着既定的方向飞去。一定要快啊! 再看文司府中,寝室里的人进进出出忙碌不绝,梨洛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却不被允许进去,被赶到了外面院子里,瘦小的身子跪在院子的角落里低声抽泣,时不时抬起头焦急不安盯著屋里的动静望眼欲穿。 没有人理会他,诸人的心思,全扑在了那个中毒昏迷的人身上──文司大人受人暗害中毒,这药毒性由浅入深,若浪费一点时间都有可能救不回来了。 整整一夜,梨洛看著端进去的清水出来後变成了整盆整盆乌黑的液体,心口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似的,疼得心慌难受。 终于在天亮之时,看见并肩走出来的小栖和高师傅,莫影莫竹以及众多的丫头家丁都聚了过去。梨洛在哪里院里跪了整夜,双腿僵硬得好像不似自己的。勉强挣扎着靠过去,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要怎样询问。 然而高闵那张脸上颓丧无望的表情,预示着不祥的意味,早已叫梨洛的心坠落到了谷底。 “毒性太诡,现已侵入五脏六腑,老夫实在无能。”习惯了高闵老当益壮,精神抖擞的模样,此刻看他眼窝深陷满脸伤痛和怨怒,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发著颤音,仿若哽咽:“回天乏力,大人怕是只有不足半月的时间了……” 小栖也默然不语,眼角泪光涟涟隐隐闪现。人群中无人言语,几个心柔的丫头小声啜泣起来。 只见高闵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大人要见你。” 梨洛心中像被重物狠狠击中一般,霎时间苍白了脸色。顾不得寝室门口丫头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跑进里间。绕过屏风,季云深半卧在床上,屋子内仍旧残留著难闻的药味和浓烈的血腥气。 她的脸上,已经不再是骇人的阴沉着了,可是皮肤下透出来的那股苍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还是叫人看了心悸。 印象中的云深,是永远强势阴沉的,即便不说话不动作,站在那儿也能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或是谈笑间眉目轻微舒展,嘴角一点浅笑;或是谋划时眼底些许凌厉的寒光……无论如何,却绝不会是眼前这幅模样,惨白的脸色,无力的呼吸,了无生气的身体。 这样的云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灰。 他害怕、心痛。他悄悄告诉自己,如果云深就这么永远不醒,他绝对不会苟活的。即便是她不原谅自己,他也要陪她一起去死。 记忆中她温暖有力的手掌,此刻被自己握在手中。胸膛中的酸涩在见到云深的这刻再也压抑不住,翻滚着化作满眶清泪,止不住地落满了脸颊。 “云深……我错了,你打我吧,求你不要死啊……”他埋头在床榻上,呜呜地低声哭泣。从与季云深成亲以来他那还受过什么大委屈,云深照顾着他的心情,他也就不曾像这样酣畅淋漓地痛哭,涌出的泪水晕湿了床单。心底涌出来的酸涩难过,止都止不住。 季云深意识还是清醒的,她自然是气的,生气洛儿竟然真的会中了他人的圈套。可见他哭得那样凄惨,快断了气似的,心疼之余,更添怜惜和柔情。 “梨洛,别哭了。” 声音中透著无力。他抬起头看着云深,一张小脸被四溢的泪水和干涸的血痕糊得一塌糊涂,好不凄惨。 许是因为这句话带点命令的意味,又许是被她的一声“梨洛”给惊住了,梨洛强迫自己止住呜咽之声,两只小手在脸上胡乱地抹着擦着,半干未干的泪痕混着暗红色血痕糊在脸上,看着伤心欲绝。何况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红著眼眶一脸自责的看季云深,刚刚哭得狠了,一时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胸口起伏得厉害,喉底仍旧不时泄露出几声抽噎。 见他望著自己,似自责似悲痛,断断续续泣不成声,轻轻地一声声唤他:“云深,云深……”不住的抽泣着,却始终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本司一向不容忍背叛,不论你是因何事而犯错,本司……不能留你了。”季云深艰难的坐起身掰开他正握着她的手,道:“你我夫妻之情就到这儿吧……”语气中前所未有的寒冷。 她不要他了,她把他休了。 “是……” 本来不是好好的吗?终于有了心爱的人,终于能与她琴瑟和鸣,是他自己不知足!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一双水亮眼眸里涌出的泪水宛若泄洪。 “念在你我夫妻一场,本司不杀你,咳!咳!……你走吧,本司不想再看见你。”正说着话就又咳出一口黑血来。 他上前去扶她,却被听到声音从门外跑过来的小栖一把推开。“大人!快来人!” 一时间寝室里就挤满了人,丫头们端药进来,换热水给她擦脸擦身子,换下被黑血染脏了的被子。 梨洛呆呆的站了一会,小手擦擦脸上泪痕走出门去。 头昏目眩,耳朵嗡嗡鸣响,只模模糊糊听到莫影与高师傅的对话。 “这毒真的无药可解吗?” 高闵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和悲伤。“有毒必有解药,只是现在连是毒'药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况且他们刻意对大人下毒手,又怎会轻易交出解药。” 梨洛听到了,他脑子里全都是——解药,只要找到解药。 出了府门他一路的狂奔,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也顾不得脸上显眼的血痕,只能一昧的跑,脚掌被粗糙不平的地面磨得生疼也察觉不到。 “你们在哪!快出来!”空旷的巷子里,声音不断的回荡。 不久,还真的有人应声了,“呦?你竟然还敢回来?也不怕我把你杀了吗?”正前方的房顶上蹲着一个人,玩世不恭难掩的笑意,正是那日带头欺骗他的男人。 “解药在哪里!” “我这一招借刀杀人好不容易才得手,你现在让我交出解药,是不是也太笨了点?你觉得我会听吗?笑话!” “云深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害他!” 萧临没有正眼去看他,只笑道:“为权为利为人办事,哪管与他是有仇没仇的?倒是你,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选择了葬送自己的夫君吗?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呢?” “……”梨洛还想说什么,一道银光飞速闪过,脖颈间一疼,瞬间就晕了过去。 飞身跳下屋顶,萧临走到他身边,拔出刺在他脖子上的麻醉针收到袖口里,把他直接抬起来扛到肩膀上,“竟然还敢过来,真是个蠢蛋。” 昏迷过去后,梨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在花丛中奔跑,暖阳陌陌,金色阳光下的花海美得让人心醉。 季云深脑后简单束起长发,一身松散轻盈的青衣。站在花海的中心向他展开双臂,他不敢靠近,踌躇不安,却在她温和的笑意下,撒开步伐奔向她的怀抱,义无反顾。 梦里的云深眼角眉梢尽是温柔,连脸部的线条也柔和圆滑,他宛如一只撒娇的幼兽扑在她的怀里,尽情的感受她的温度。 好温暖,好幸福啊。云深能遇见你,能够和你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啊……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景象渐渐变了。 她的身体渐渐冷去,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刀,而那刀刃正刺在她的胸膛上,鲜红的血液不住的流淌着。花海尽头失去了那个温柔笑着的女子,连脚下开得明媚的花朵也大片大片地枯败凋零。落下的花瓣触到泥土,融化成黑红色的液体。 目光可及的视野里,只剩一片绝望的殷红漫涌着要将他淹没。 他张大了口,拼命挣扎却叫喊不出,四肢突然被紧紧束缚,血红液体淹过头顶,窒息和绝望包裹住周身,无形的力量拉扯著他,向深处沉没。 窒息感越来越清晰,梨洛蓦然一惊,终于从梦靥中解脱,睁开了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这样死掉也好啊,云深也不要他了,他也没地方可去,在这里死掉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就不会再让她心痛了。 今日文司大人告假,丞相大人在殿上大展风采,皇上依旧笑着脸却叫人看不出心思。刚下早朝,从金銮殿走出的各位大臣就开始议论纷纷。 “今日早朝文司大人告假未来,听说是旧疾复发,要好好修养些时日。看来这几日又要受丞相的气了。” “文司大人本就身体孱弱,也该好好修养些日子了。” “可是,修养归修养,文司府为何闭门谢客呢?卢某本来还想去慰问一番的。”邢部尚书卢桓义忍不住插上了一嘴。 沈如钧笑道:“卢大人这话就牵强了,怎么?文司大人开着府门的时候也不见你去拜访一次,这次文司大人生病了,你还想去多叨扰叨扰?” “诶诶?沈大人这话说的,卢某可没这意思。” 而此刻,季云深正躺在床帷之间浅睡着,肤色苍白,满脸病态。 外人不知,文司府内部已经禁严,所有的仆人进出都要经过小栖的允许。也有几个下人看着季云深命数将尽便请求回乡,林管家也一一做了准许。桃宁已经被小栖派人监管起来了。 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莫影难免是有些愤懑,但影卫没乱仍旧来是无影去无踪,去执行命令。 她暗地里栽培的影卫人数不明,多了可能有一千人,到现在明里现身过的也只有一两百人。几乎她从前的所到之处都有各地的影卫暗地护送。 影卫散布在全国各地,永远都不会齐聚在一起。这是她底牌之一,就算是死了,身后也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还有护着的人……留着影卫总是有用的。 还好她够谨慎,给他们留了后路。然后呢?她会死吗? 她好像做了梦。 身上的痛感减弱,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躺在她身旁的男子,好像是在清晨,他那晨曦映照下的脸庞纯净的让人舍不得去触碰。 她看不清他是谁,可她知道这个人是她的,是这个世上唯一属于她一个人的。 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庞,一瞬间这一切都崩塌了。然后她就身坐一片清新的竹林中,一个年轻温文尔雅的青衣男子坐在她身前给她的伤口上药,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可是她却听不真切。 她努力的想去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到。不知是一旁的谁扯了一下她的腰带,她转过头去看时就又站在了沙地上,自己竟然变成了少女时的模样。刚刚扯她腰带的少年就站在她面前,给她揉揉肚子,捏捏手臂,他也知道她很疼吗? 眼前的一切不断变幻,自己又置身于一片火红的凤凰花田中。远处一个黑衣高大健硕的男人弹着古琴,旁边的优柔的白衣女子便随声而舞。 他们好像感受到了她的到来似的,转过身来一起向她张开手臂。熟悉的温柔脸庞笑的那样的温柔,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岚儿,过来啊!” 父亲,母亲? 眼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人在将死之际会看到最舍不得的东西,是这样的吗? 小栖趴在她的床边,紧紧握着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掌,事态发展情况她只能尽量控制,要处理的事太多,她只能趁着这点闲空微憩一会,一脸疲惫愁容。 夏日的中午闷热的很,人都基本不出门在家里避暑。而她窗外一个黑影闪动,动作轻微,不被人察觉。 有人在偷看季云深的情况,这样一幕却在外面的莫竹看到了,这个人是府里的仆人——这样鬼鬼祟祟的肯定是有鬼!看到那人爬上屋顶离开,他也没有放弃这个线索,悄悄跟在了那人后面。 这时的梨洛还在一个被关死了的柴房里默默哭泣。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恨死了自己的无能和愚蠢。 也不知道云深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事情弄成现在这样,他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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