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疏星稀,白日雄伟漂亮的宫阙在黑夜中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和恐惧感。黑暗中,深宫某个最偏僻平时绝不会有人经过的角落,传出两道细微的对话声。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团漆黑,足见正在密谈的人两人是多麽的小心,深怕被人发现。 “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季云深已经毒发,如今正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只听到一道有些刻意压低的粗哑的声音轻轻响起,虽然声音极小可是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所以仍能听到声音中隐藏著的喜悦。 “做的好!我们计划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要成功了!上面交待,无论如何一定要除掉季云深这个眼中钉!”另一道轻脆悦耳,清澈的声音随之响起。 “不用担心,我家大人派人寻来的可是旷古奇毒,世间无人能解,他这次死定了!”粗哑的声音得意地笑道。 “你这次做的非常好,回去后我定会向上面禀报,上面会好好奖励你的!” “多谢大人!” “马上就要换班了,你快回去,小心被人发现!”悦耳的声音吩咐道。 待绕过重重把守出了皇宫,萧临才放心的喘口气,松了松刚刚压低的嗓子。一边悠闲的向丞相府的方向行进,刚刚一直严肃的脸在夜色的笼罩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阴森诡异。 夜里静的很,几个家丁轮流护在文司大人的寝室外。小栖守在里面,趴在茶桌上熟睡着。 季云深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一脸病态。 空气中一阵幽幽的香气飘过,在外面守卫的家丁瞬间昏迷了过去,窗户纸被戳破了一个小洞,缕缕迷烟钻进屋里弥漫散开,小栖熟睡中吸入了一些迷烟,昏昏沉沉的昏迷了。 屋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穿轻纱的纤细身影走近了卧在床塌上的季云深。 “季云深,去死吧!”他举起手中的软剑,对着季云深的胸口就刺下去。 “叮”的一声,那人来势汹汹的剑猛地停在季云深身前五寸的地方,再无法前进分毫。那剑身之上,架着两根手指——白皙,修长。那只手的主人,面无表情,只用那乌黑的眸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那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想要收回自己的剑。 莫影?!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下凶多吉少了。 那人见着状况不对想逃,莫影一指重弹,敲在他腕上,只听得软剑铿锵落地的声音,那人纤细的身体宛如被扔出去的石板飞起,重重落下,砸在地面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没有丝毫停滞,莫影飞身上前,捏开那人的下颔,几下重重的手法扭按,逼迫他吐出几颗和着血的药囊,以防他咬破药囊自尽。 原本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的季云深竟然就那样轻易的坐起身来,抬手理一理额前凌乱的发丝,那还有气息奄奄,危在旦夕的样子? 她走下床,莫影顺手取了挂在墙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桃宁?你倒有胆量。”季云深走到他面前轻轻挑起他的下颌。“是哪个指使你敢要本司的命?” 眼见季云深如此的生龙活虎,与设想中的病态完全不同。桃宁原本一张芙蓉似的的秀丽脸庞,此刻口中鲜血四溢,脸色惨白如雪,只一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凄厉,“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 是哪里出错了?梨洛确实是去了那里见了他们的人,也确实回来后把毒'药给他吃了,不然他狠心怎么会把自己的夫人赶走。明明是都要毒发身亡的人了,这药不是无药可解吗! 季云深松开他,手一甩,桃宁便重重的摔到地上。她捡起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药囊,细细端详,“杀手在出任务时总要含这么一个毒'药囊,现在你没能杀了本司,那你是不是要一死复命了?” 没想到他季云深这么大本事,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眼睁睁看着季云深把药囊给捏碎,然后从莫影手中接过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她随手拿起一个玉杯接着自己手腕流出的血,血液缓缓滴落,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红线坠下,很快便在玉杯里聚成刺眼的一滩。血液自伤口不断滑落,大股大股地往下淌,看得人心惊肉跳。满满一杯的鲜血递到他面前。 “不用本司多说了吧。” 桃宁伸出手颤巍巍的接过玉杯,那血是鲜红的,那么红那么红的鲜血,浓稠的红色,可玉杯碰到血的地方却隐隐发黑。 这样的人实在是从未见过! 桃宁仿佛瞳孔都瞪裂了——这个人是恶鬼吗?连血液都是有毒的!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挂满了泪珠,捧着一杯血不知进退。 “喝了它给你一个痛快,本司可没心情陪你耗。” 她坐回床榻上给了莫影一个眼色,莫影便上前夺过玉杯,扯住桃宁的长发迫使他仰起头,惊恐使他忍不住大口呼吸,趁着这个空档莫影对着他粉嫩的小嘴将一杯鲜红狰狞的血液全都灌了下去。 血腥味和血液滑过喉咙时怪异的感觉呛得他连连咳嗽,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了。 她的血受了千虫之毒,那从内而外被腐蚀一般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她可曾想害过什么人?不过是——人犯我三分,便还其七分。 桃宁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眼圈发紫,嘴唇发黑,不一会便没了气息。 “反正都是死,不如在死后为本司所用。”季云深不作多余的表情,冷漠的看着他受尽血毒侵蚀而死。 杜泽这么想让她死,若是哪天她的计谋被识破,杜泽这老东西狗急跳墙跟她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她怎么会让自己折在这种人手里?自己倒可以留个“尸身”给他看。 莫影处理尸体的时候,莫竹也在屋外把两个昏迷不醒的家丁给拖回了杂役房里。然后走进屋里取了一层薄毯来给昏迷的小栖盖上了。 他看着季云深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嘴唇也有些泛白,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只不起眼的小白瓷瓶倒出一粒散发清香的药丸,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 “主人?你还好吧?” 接过药丸服下,她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虽然精神了些但身上还是难受的很,这杜泽弄到的药真是狠她虽是百毒不侵之躯却也被这毒性制得不适。她府里的仆人里混入了几个外人的内线,也是为了营造出自己中毒太深的假象蒙蔽他们所以都没有按时服药,若是舅舅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杜泽想要害她,一开始她就知道了。肖隐藏的很好,连那毒'药都偷藏了一份送回文司府。她就派莫竹以“训鸽子”为名带着那药去锦瑜山庄找李祁,李祁果然不负他十几年对药物的研究,虽然费了些时间但确是研制出了解药。 这桃宁也是够谨慎,如果不是提前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让他以为自己的迷药生效计谋得逞了,也骗不进来他。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肖报来的消息说过杜泽早已经知道了梨洛的真实身份,还对他做了不少的调查,好像还凭借他与各地的大小官吏的关系费尽心思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季云深也派人出去找过,奈何天下之大无从下手。最终却让杜泽先找到了。她本想派人把梨妤救回来,只是丞相府邸守卫森严,而且若是不成功很有可能暴露肖的身份,凡事从长计议她便将营救梨妤的事放在了后面。 只是这一次,原本杜泽想要利用梨洛来害她,若是在梨洛这里不成事杜泽也还有后手,可这后手是什么?肖没有说,许是真不知道,许是知道了什么还没有确定的消息。 只是,洛儿也被算在了这个局内,是她的错。 而洛儿不负她望,为了自己的妹妹给她下“迷药”,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待莫竹把地面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后季云深身体也舒适了些重新躺回床上。莫竹就走过来给她盖好被子。 “那药你收好,本司最近不能再常用了。”本来就有人暗地里监视着她,若是被人发现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一定会改变计划,这一切就白费了。 莫竹听话的把瓷瓶又揣回怀里,嘟嘟嘴小声叮嘱道:“主人也别太逞强了,太难受的时候就用点药。” 她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笑了笑,听了这话知道小竹是担心她,心情自然也好了点。“我知道。” “主人,虽然梨洛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但是让丞相府的人把他带走……这事妥当吗?” “哦?”她原本以为莫竹会因为洛儿给她下毒这事恨他,可现在看来,小竹也是理智心善之人也在担心洛儿的安危,毕竟相处都将尽一年了。 “那你觉得有何不妥?” “他虽然有过,但毕竟是您设的局,梨洛也是太傻了,罪不至死吧?”主人设的局他到今天晚上才彻底搞明白,更别说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梨洛了。 “死?”季云深躺平了身体感受自己的心跳。只怕……会先死的人是她吧? 肖没有对她说杜泽的“后手”,只怕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跟她说。这世上最巴不得她早死的人也就只有那个冠冕堂皇的女人了。刘秀,恐怕是只要我明明白白的死了,你不管什么人都会信,不管多大的风险都不怕。 可是,即使是拿着他们东方家的江山来换也行吗? 贼人虎视眈眈,现在的文司府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而把洛儿放到丞相府里有肖帮着照应反而更安全些。 她长叹了一口气,“本司自然不会让他有事。” 莫竹还想再问什么,可是看着主人疲惫又略显惆怅的眼神他也说不出什么了。主人应该很爱梨洛吧? 此刻梨洛披头散发浑身上下湿哒哒地跪在丞相府的柴房里。石头地面在夜里十分寒凉,冷的他膝盖都发痛。 周围一圈人围着他,灯火点得十分明亮,将梨洛狼狈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梨洛抬起头来,看着居高临下满眼轻蔑的丞相府家丁们。他们不知道他是谁,但唯一知道的一点是这个人是文司大人的心腹。自家丞相本就厌恶文司大人,仅凭着这一点就够他在丞相府里死八回了。 “还敢这么看着我们?来人,再打一桶水!”为首的钱管家看着胖乎忠厚,折磨人的方法确是学了不少。 刺骨的井水从井底打上来还冒着寒气,夏日温差大人穿的还少,夜里本来就凉,若是再浇上这么一桶,梨洛的骨子里都能被冻出病根来。 梨洛垂下头已经不打算反抗了,这是他的报应。 “呦呦呦!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干什么呢?”萧临推门而入,笑嘻嘻的说着却是满腔的鄙夷。 “诶?萧总管怎么来了?”钱管家笑着迎上去。 萧临伸手拍拍钱管家肥肥的脸拍的啪啪作响,恶狠狠地笑着说:“我怕我不亲自来看着,你们手贱再把他弄死了,我可就没东西交差了。” “哪儿能啊?兄弟们有分寸。你看他本来就……”钱管家到嘴边的话被萧临凌冽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这个萧临做事狠绝,笑里藏刀,听人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与自家公子一同都是丞相大人的左膀右臂。杜文主文,萧临主武,人称“小阎王”,他可不想惹这个阎王爷。 “小的不识好歹给您添麻烦了。都散了吧!”钱管家一声令下,家丁们便一哄而散。 "啪!啪!”一声声响亮的耳光。萧临的巴掌毫无征兆的扇下来,不一会梨洛的脸就红肿了。门外的家丁们闻声走的更快了——小阎王打人,可没有人敢逗留偷看,说不定下一秒他看着你不顺眼就又拿你开刀了。 脸上红肿一片火辣辣的疼,可梨洛仿佛丢了魂似的,也不哭也不动弹。 等家丁们都走远了,萧临才停下来鄙夷不屑的看着他,开口就说:“疼吗?你想想你的夫君,现在可是浑身上下都承受着比这痛百倍千倍的痛呢!这可是多亏了你哦。” 梨洛倏地愣住了,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云深……” 萧临好像很满意他的反应,没有再打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剩梨洛一个人无限悲伤。 —你我夫妻之情……就到这儿吧。就到这儿吧…… 是他不知足,在她的温柔里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现在这样的局面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相信他,云深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云深不要他了,他们已经完了。 已经完了…… 梨洛闭上眼睛,一时郁结于心,悲痛欲绝,胸中一股气息冲上来便木然昏了过去。 怕只怕是到死也不能再与她相见了。 寂静如同死灰,他微沉双目,泪流满面。 这深沉的夜幕,将人间所有的悲爱恨都掩在了黑暗之中。只风吹过,便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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