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孱弱的身子能装下多少鲜血?可是季云深闭着眼,在地上痛苦地痉挛,大口大口地吐著血,嘴里鼻间的血开了闸一样向外涌,瞬间就染红了厚厚的一层地垫。 一如多年之前,闻知父皇死讯时候的心情,东方暻猛然推翻桌子,座椅翻到在地,发出重大的闷响。冲到她身边颤抖着把季云深抱在怀里,不顾刘秀在身后的挽留径直冲出门去,他双目圆睁,冲着宫人们大吼:“传御医!快传御医!” 那神情狰狞可怖,宫人们吓得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赶紧去传了御医。 老御医跌跌撞撞地赶到皇上的寝宫时,季云深还在断断续续地吐着鲜血,胸前的华服被血浸红了大块,殷红殷红的颜色,衬在白底的衣服上,格外触目惊心。 东方暻目光怒气逼人,老御医上前战战兢兢地把完脉,拿了颗不知什么的药丸给季云深喂下,总算是止住了那吓人的呕血。东方暻把她放到自己的卧榻上紧张的抓紧她的手,丝毫不顾忌一屋子的侍卫宫人,只是冷冷问御医:“本来好好的,怎么会呕血?” 东方暻当然知道是太后给的酒里有毒,可是中毒之后能这样呕血却是没能想到过的。她呕血那样严重,让他有一种这个人快要消失的错觉——他,不想她死。 老御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回陛下,文司大人的身子像是之前伤过,这次又是火上浇油……恐怕是灯尽油枯,撑不过去了。” 无暇去看底下大气都不敢出的宫人,只坐到榻边把她扶起来躺到自己怀里,低头看怀中的人,手指拂过她的眉眼。这张原本秀丽精致的脸,此刻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嘴角一抹腥红,安静卧在他的臂弯之间,了无生气。他的皇姐“撑不过去了?”东方暻自小在皇权和疆场中打滚,自诩可以冷心无情,拿人命当儿戏,却是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后悔。 他后悔了,自己究竟对皇姐做了什么,逼得她喝下了母后的毒酒,年纪还轻身体却已经似风烛残年言及生死?咬紧了牙关,东方暻觉得心疼得仿佛就要裂开。 东方暻拽过锦被覆上怀中的人,为他细细掖好被角,不复方才的戾气,小心翼翼地贴在男孩耳边低语:“没事了、没事了,朕保证,以后会好起来的。”声音里竟是无限眷恋。此刻跪在寝室内的宫人皆不约而同地低头,被皇上这温柔语调惊得不敢言语。 即便在昏迷中,季云深的眉头也纠结在一起,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你们都下去吧,人多了闷的慌,朕看着他就可以了。”东方暻看着她,目光不曾移动一分,如果真真的撑不过去了,她剩下的日子,他定要陪着她,弥补他对她犯下的错。 宫人退出去没一会,季云深发出几声轻吟,东方暻紧张地凑近,却见她在被下极不老实地挣扎扭动,东方暻伸手到被下,握住她握得死紧的手,包在掌心握紧,一方面半坐半侧卧着环抱着扭动不止的季云深,搂在怀里固定住,轻声哄到:“皇姐,是景景错了,你不能死啊。” 季云深丝毫没有听进去,此刻在他怀里挣动得厉害,发出的几声轻吟里还隐隐带了哭腔,嘴里低声喃喃地不知念些什麽。 东方暻担心的很,在她耳边一遍遍地抚慰:“你哪里不舒服,跟朕说。” 年少时被千万蛊虫噬咬,那时体内便种下了蛊毒,或者说——她的血就是蛊毒。这蛊毒只有在遇到比它毒性还要烈的毒'药时才会发作,每次发作都会吸收了外来的毒性转为己用。但发作时的痛苦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如果受不住,死掉也是很平常的事。 上次吃了杜泽的毒'药时,即便有用过一点解药,蛊毒发作时也是痛苦的厉害。这次的痛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云深的意识还是模糊的,可能是东方暻的反复絮语大概还是被听进了耳中,她眼中滚著清泪,开始一遍遍地轻声呢喃:“皇上……放了我吧……”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说出口,刚刚缓和一些的脸色复又变得惨白,泪水连连而下,季云深昏迷中挣扎得惨烈,一声声痛呼,都敲进了东方暻心底。 她在求他,高傲如她,到底是绝望到了何等境地才放下自尊,求他放过自己。 “旧事已了,朕执著多年,也不再多加纠缠,日后自然也不会再迁怒与你。”东方暻看着季云深苍白的脸,目光落到她眼角的泪珠抬手为她拭去,不禁长叹一口气。 “来人,护送文司大人回府。” 圆月当空,映得满园月色如水。 文司府北院的卧房里有三个人。一人卧在榻上,一人站在榻尾,一人坐在床榻边的桌子前看着榻上的人。 “小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看着真真是个美人。”赵青闫坐在桌前一手托着腮一边道,眉宇间尽是欣慰的温柔眼神,抹抹自己脸颊的泪,看着床榻上睡得死寂的人儿。 季云深被带走后小栖和小凌便在门边一直等着,得知季云深被带入宫里很久都没回来,赵青闫赶忙赶了回来,只见到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高师傅煮了好几壶的药水,一碗碗的灌下去,又咳出来不少黑血,触目惊心。好一会后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高闵说,“用毒之人狠辣,但这毒刚刚服下后太医原也不是救不了,只怕是不敢救。若不是大人体质特殊,恐怕现在早已是回天无力。” 真希望云儿她不要听到。 “不是说莫约两个时辰便会醒么?这都过去多久了还没见动静?”等了这许久,赵青闫是越来越害怕。 小栖心里也没底,但也只能安慰道:“将军小点声,小心扰了大人休息。” 好长一段寂静。 “水……”季云深颦着眉,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双眼依旧紧闭。那原本坐在桌子边的人听到这动静立刻起身倒了杯茶,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靠在怀里,将茶盏举到他唇边一点点喂她喝了。 半响,那狭长的凤目张开,似是不太适应突入起来的光线,微微眯了眯。感受到自己正半倚在另一个人怀里,她不适地微微挣扎着想要离开。 “别乱动了。”低沈浑厚的声音响起,带著点啜泣的鼻音,手臂收紧,另一只手放下茶盏握起她散落在枕边的碎发,绞在指头无意识地缠绕,身体微微挪动,将季云深全部揽进怀中,试探性地摸摸她的额头,然后又摸摸身上各处,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木木的,直到赵青闫略显焦虑地又问了一遍,她才如梦初醒一般,讷讷地应了句:“还好。”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肺腑里像撕裂一般地疼痛,身子也一阵发虚。 “云儿,你快些离开吧,这次不成,他们一定还会再动手的。”他看着怀里被折磨的不像样子的云儿,心里一阵阵地疼。 “……不是皇上做的。” “我不管是谁,我只知道你在这里不安全,与其就这样死在这,还不如去江南,你不是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吗?” 良久,她长叹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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