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魏蜀之间在汉中、陇右之地你来我往、酣战不断之际,割据东南的孙权却赢得了喘息之机,此时的他也正在酝酿着让自己登上最高权利位置的计划... 公元229年(吴黄武八年)三月,孙权别出心裁的提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那就是想要回自己的旧都建业巡视,他加封大将军陆逊为上大将军,地位在群臣之首,留在武昌辅佐太子孙登,统领留守武昌的所有事宜,并肩负统领整个吴国军政大事的责任。 打从陆逊听到孙权想要东巡建业开始,他就知道了孙权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映和当初自己开辟建业城的初衷:“建功立业”,而想要让这四个字绽放出最亮眼的光辉,那么途径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称帝... 果不其然,孙权在巡视了建业之后,下令对自己的治所加以大幅度的修建改造,而规格与皇帝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而在返回了武昌后不久,孙权就于同年四月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黄龙,同时下诏将国都迁回建业,太子孙登和陆逊继续留驻武昌。 孙权称帝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吴蜀两国,两方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蜀帝刘禅得知孙权称帝之后,在诸葛亮看来孙权称帝对蜀汉来说是个极大的好消息,因为这样会从很大程度上转移曹魏的目光,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刘禅马上派遣陈震出使东吴表示祝贺,同时提出了“平定九州、中分天下”的提议。 孙权表示认可,双方的同盟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但身处洛阳的曹睿心里可就不那么乐观了,他知道孙权称帝,就意味着在以战争灭国的手段之外,孙权已经不可能再度成为曹魏的属国了,反而会和蜀汉结成非常稳固的同盟。 在得知孙权称帝的第一刻,曹睿心中首先想到的便是出兵攻打,但他知道曹魏因石亭之败的影响,至今在东南的军力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恢复,此时出兵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时曹真也从陈震出使建业这点看出了诸葛亮的险恶用心,他对曹睿说: “诸葛亮利用孙权称帝来怂恿他北上攻我大魏,而我们得知后不管孙权会不会出兵,或者我们会不会伐吴,这都会让我们高度紧张,从而让他有机可趁。依微臣之见我们正当反其道而行,出其不意的对蜀汉发起进攻!” 曹真执意伐蜀的建议引起了朝野的议论不断,而曹睿出于之前伐吴作战的巨大失利,而不得不重新考虑对外征战的策略,于是便采纳了曹真的建议。 公元230年(魏太和四年)七月,曹睿擢升曹真接替曹休生前大司马的职位,再度回到了曹魏军事最高指挥者的位置,同时曹睿任命曹真前往长安,统领关中兵马征伐汉中。 然而曹真并没有庆幸太久,因为就在他接受了大司马的印绶之后,曹睿紧接着又作出了另一个军事指挥层中的重要调动:那就是让司马懿来补曹真大将军的空缺,不仅如此,还加大都督、假节钺,领荆州之兵自上庸夙汉水出西城,两者之间没有从属关系。 对于曹睿的这个安排,曹真心中明显感到不满,可毕竟圣旨已经下了,他也无可奈何。 自从曹睿即位以来,曹真在军事上的建树几乎和司马懿旗鼓相当,但曹真身为百战名将,与司马懿这个初次掌兵却不断立功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这次他之所以如此坚持要亲自领兵伐蜀,目的就是为了让曹睿明白,曹操和曹丕生前所说的那句话是不正确的: 只有司马懿能够应对并且最终战胜诸葛亮... 接到出兵命令之后,司马懿再度收拾行装前往上庸治兵,准备西进汉中。 但是出发之前司马懿却对陈群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次的伐蜀不会有任何的结果,恐怕曹真的计划要落空了...” 陈群虽然反对曹真先前想从斜谷进军的战略计划,但却对司马懿的话并不理解,因为在他看来曹真是个具有智勇兼备的将帅之才,又做好了这么周全的准备,实在是想不通这次会失败,于是他问司马懿: “你怎么这么肯定?” 司马懿轻轻笑了笑: “原因有二。其一,曹真现在为了抑制我的权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冷静和方寸,他现在想的只有击败诸葛亮、夺取汉中进而灭掉蜀国,从而忽视了本来他能够轻易注意到的细节和弊端...” “那其二呢?” 陈群在点头赞同的同时,也对司马懿口中的第二点颇感兴趣。 面对陈群的追问,司马懿仰头看了看西方的天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其二,就是曹真还不知道诸葛亮的厉害...” 曹真在前往长安统兵之时,按照桓范给他的建议调动张郃自褒斜道进兵,直指汉中; 郭淮与费曜自南安向武威进攻; 自己则率领本部兵马自子午谷进发,加上司马懿的兵马总攻四路人马,对汉中形成了包围进攻的态势。 魏军大举来犯汉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诸葛亮的手中,但对于曹真此次的进攻诸葛亮早就有所防范。当初在夺回武都、阴平之后,他就积极安抚当地的氐人和羌人,同时在沔水东西两侧构筑汉、乐二城,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魏军会对汉中下手。 在诸葛亮看来,曹真与张郃的兵马并不足虑,关键是正从南安准备南进的郭淮,以及逆水而上逼近汉中西境的司马懿,尤其是司马懿... 他在帐中对众将讲述了自己的作战部署: “魏延将军领兵镇守武威,不过暂时不要出击,因为郭淮的人马与司马懿一样,不会那么早就深入我境内,他们一定会等到曹真通过子午谷进入汉中之中才会发起进攻;另外,要格外加强成固和赤坂的防卫,虽然我预料应当不会有错,但司马懿的人马已经到了西城,而这个人是从不按常理出牌的,随时会逼近我们的疆域边境。”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诸葛亮对曹真和张郃两路最为关键的人马,到底是如何布置的,可诸葛亮在说完防御郭淮和司马懿的策略之后,就吩咐他们各自回营准备,完全没有任何的交代和筹划,这让他们大惑不解,唯独随军行进的司马昭和姜维都保持沉默。 到最后诸葛亮也没有向他们讲清楚其中的玄机到底在什么地方,等到所有将军都怀揣着疑惑离开之后,姜维才笑着问诸葛亮说: “丞相针对曹真和张郃,恐怕早就有所对策吧?” 此时诸葛亮却注意到一旁的司马昭似乎有心事,于是便问道: “贾明(司马昭的化名,在公开场合都以此名伪装),你在想什么呢?” 司马昭自然知道以诸葛亮的智慧,不可能放着正面来袭的敌人不管,而去专心防御侧翼的司马懿和郭淮,但是诸葛亮越是有自信,也就意味着自褒斜谷而来的张郃越危险。 张郃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总归也是自己的师父,又和自己的母亲张春华有兄妹之情,他担心诸葛亮的不肯示人的“应对之策”,很有可能会对张郃不利。 同时他也十分担心接下来会被诸葛亮重点打击的郭淮。 深知司马昭过去的诸葛亮,当然明白他内心的顾虑: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张郃怎么着的,况且这次我也无意和他交手...” 可能出于不想泄露司马昭身份的考虑,诸葛亮并没有将接下来关于郭淮的话讲在明处: “这次我们主要是防御作战,对任何人都不会赶尽杀绝。” 得到诸葛亮这样的保证之中,司马昭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坐在他对面的姜维,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个神秘莫测的“贾明”... 司马懿率领大军按照原定计划挺进汉中边境的安阳之后,就原地驻扎按兵不动。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诸葛亮已经做好了通盘的准备,自己若是继续行军无疑是孤军深入,而现在曹真的人马才刚刚进入子午谷北口,于是他向正在行进的曹真发去书信,提出自己原地驻扎等待与曹真合兵之后再进入汉中。 此时正值雨季,但今年汉中一代的降水量远比往年要大,降雨的时间也很长,而入蜀之道有极为艰险难走,栈道毁坏处众多,为此曹真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这个时候曹真接到了司马懿的来信,认为正好可以防范他抢功冒进,所以便同意了司马懿的建议。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司马懿此时非但没有做于曹真会师发兵西进的准备,反而命令部将程武和牛金,让所有的士兵收拾好行装,做好撤军的准备。 之所以司马懿会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远在洛阳的陈群发给他的一封密信,信中说朝中大臣得知曹真的大军深陷子午谷栈道之中进军极为缓慢,于是以华歆、杨阜和王肃为首的大臣纷纷向曹睿上疏,请求撤军。 曹睿认识到曹真的行军速度过于缓慢,而此时诸葛亮就算是再迟钝也应该做好了防范的准备,就算是曹真拖着那数万疲惫之师走出了子午谷和司马懿会和,也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斗力,这场战事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如果再拖延下去的话,对魏国不利。 同年九月,曹睿下诏命令各路大军迅速撤离,司马懿接诏后开始从容退军,而张郃在解救了被蜀军包围的夏侯霸后也原道撤回了陈仓。 而就在郭淮和费曜准备后撤时,魏延却突然率兵翻过大山对他们的驻兵之地石营发起猛攻,郭淮与费曜猝不及防,损失惨重,而魏延在收缴了大部分粮草辎重之后并没有急于追击,而是按照诸葛亮先前的部署返回了武都。 此时不得不奉诏折返的曹真,只能由后队改前队向长安方向撤军。 对于曹真来说,这一战本来是他进一步树立威信,从而能够更加有效抑制司马懿的好机会,但是劳师动众却徒劳无获的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没有达到他原有的目的,反而起到了反作用,让他身为曹魏最高军事统帅的颜面扫地... 由于长时间的冒雨行军,加上心态的极度失落,使得曹真在撤军回长安的途中感染了伤寒,并且迟迟不见好,当他得知蜀军从木门谷南口追击自己的时候,曹真由于过度惊吓当场吐血晕厥,幸好桓范率军接应才免遭生擒之祸。 回到洛阳之后,重病在身的曹真写下了奏折,请求回洛阳向曹睿亲自请罪,但曹睿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安心养病、保重身体,其余的事情暂时不用管。 之后曹真又连发数封奏折,请求返回洛阳请罪,曹睿最终同意了曹真的请求,但却并没有接见他,每当曹真请求要觐见自己的时候,曹睿的回复始终只有八个字: 安心养病、保重身体.... 令曹真更加没感到不安的是:这个时候曹睿已经将大批关于雍、凉以及蜀汉方面的军情信息交给司马懿处理,大有让司马懿接替曹真的意图。 这下子曹真终于明白了: 曹睿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和司马懿争夺权利的机会了... 但尽管如此,曹真仍旧没有因曹睿的可以冷落而灰心,他想起了曹操和曹丕生前对自己嘱托,不能眼睁睁的让司马懿就这么攫取了曹魏的最高权利,从而逐步蚕食曹魏的根基。 于是曹真不顾自己的病体,冒险手执曹操生前赐予他的密令金牌闯入宫中。 内侍们见是先帝曹操的密令金牌,自然不敢阻拦,于是曹真通行无阻的来到曹睿的书房。 得知曹真执密令闯宫的消息后,正在连夜批阅奏章的曹睿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虽然他心中感到很不舒服,但毕竟这是他祖父曹操赐予曹真的,所以自己不得不见,于是他搁下了手中的笔对前来禀报的内侍说道: “召他至偏殿等候,朕随后就到。” 来到偏殿门口时,曹睿发现满脸病容的曹真焦急的来回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尽管曹睿对曹真这种仰仗□□皇帝密令、目无君上的行为感到不满,但曹真毕竟是三朝老臣,又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手中还握有军事重权,所以曹睿并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而是像往常一样笑容可掬的走向曹真的身后: “不知大司马深夜入宫见朕,到底有何紧急要事呢?” 曹真见曹睿来了,当即跪在地上为自己的无力行为向曹睿行礼赔罪: “老臣因有十万火急之事,才会冒死执□□皇帝密令觐见,还请陛下恕罪。” 看着曹真手中的密令金牌,曹睿走上前伸手将曹真扶了起来: “大司马如此尽忠职守,朕又怎么会怪你呢?有何要事尽管直说,朕洗耳恭听。” 见曹真似乎不愿意有第三个人在场,于是曹睿挥了挥手,偏殿内的侍女、太监们便纷纷退下了。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曹睿将曹真扶到了坐塌旁: “您的身体不好就不要站着了,坐下吧。” 可曹真却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将袖袋中的一卷锦帛取了出来,双手呈给曹睿。 曹睿接过密诏后发现其中所写的,正是曹操警示曹魏后代君主一定要提防司马懿以及司马家的内容,其中曹操还将“肆马食槽”和“生翼白虎”的梦境,也全都写进了密诏之中。 “□□武皇帝驾崩之前,曾经秘密授老臣遗诏,本来陛下贤德开明,这封遗诏本需要拿出来,但老臣见陛下已经深受司马懿蛊惑,所以才斗胆冒犯天威。” 看完密诏之后,曹真从曹睿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太大的反应,只见曹睿将密诏放下后,转而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了另一封锦帛递给了曹真: “不瞒你说,朕对司马懿也不是完全信任,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我故意让他接触你之前的军务,就是为了试探他,结果今天一早他就写下了奏表上疏于我,你看看吧...” 结果锦帛后,曹真惊讶的发现这是司马懿写给曹睿的上表,在表文中司马懿声称自己难以胜任繁重的军务,还是应当交还大司马曹真继续处理,若是曹真因身体的原因不能胜任的话,则请求将这些军务另交他人来处理。 “大司马看完之后有何感想?” 从表文的内容来看,司马懿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接替曹真的意图,而曹真的这个行为看上去也颇有些小人之风,而曹睿的问题让他倍显尴尬。 “陛下...” 正当曹真打算开口之时,曹睿伸手打断了他: “好了,司马懿不管怎么说对我大魏是有功的,至于他是否有异心,朕会继续观察他,大司马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府修养吧,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议。” 事实与曹睿所说的恰恰相反,之后他不仅没有限制司马懿的权力,反而愈发重用司马懿。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司马懿在背后的秘密策划。 他知道身为帝王的曹睿最忌讳的便是臣子手中的权利过重,尤其是兵权。 曹睿不是个昏庸无能的人,他之所以在即位以后不断重用和提拔自己,除了对自己有保留的信任和感恩之外,更重要的是怕曹真和曹休功高震主,从而威胁他身为天子的权威。 现在四位辅政大臣之中曹休已经去世,陈群身为文臣任在主政,接下处在风口浪尖的便是自己和曹真了,自己主动向曹睿提出归还兵权正是为了打消他对自己的顾虑,但曹真却在这个时候不断在曹睿面前攻讦自己,意图虚弱自己的权力,恰恰是触动了曹睿的逆鳞。 至此曹睿以曹真重病缠身、需要很长时间修养为理由,几乎所有的军国大事都不与他商议,只是表面上维持了他“大司马”的虚职和爵位罢了。 而司马懿则越来越赢得曹真的信任,在实际意义上地位已经超越了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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