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阳光甚好,李颜简单梳洗之后,就带着秦小小下楼用早饭。 日头尚早,客栈门可罗雀。两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怎知刚一落座,小二就将桌上铺满了饭菜。 “小二哥,我们还没点菜。”秦小小看着满桌的佳肴流着口水道。 “这是东家让准备的,不要钱,两位小姐放心用吧。” 秦小小还想说什么,只见小二迅速闪进了后厨。她揉了揉眼问李颜:“姐姐,这......” 话未说完,就被李颜一句吃吧给硬生生堵了回来,不过秦小小还是满心欢喜的,毕竟长这么大,还未一顿吃过这么丰盛的菜。 秦小小出生在乾河旁的一处渔村,一家的生活来源就靠她爹下河捕鱼,虽说没到拮据的地步,但也是扳着指头花钱,乍见一桌不要钱的好饭好菜,整个心都腾飞了。 见秦小小大快朵颐的样子,李颜浅浅一笑,她拿起一个包子,扳一块小口的吃着。 半个包子还没吃完,正主就到了面前。 常岫今日依旧套了件墨兰色的长衫,领口和衣袖都缠绕着大片的莲花纹。手持一把玉骨折扇,头发用玉簪束起,半根发丝都未散落。瘦削俊毅的脸,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高挺鼻子下的朱唇皓齿,让整张脸平添几分贵胄之气。 李颜想着,好像自打认识他以来,他就没穿过别色的衣服,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相貌堂堂。 常岫对着李颜作了个辑,问道:“李小姐,不介意多添一双碗筷吧。”声音略有些深沉,让人听了心尖一颤。 “这满桌子都是常公子准备的,若不准许你落座,我倒成了不讲理之人了。”李颜声音轻柔,却也夹杂着淡漠。 常岫并未在意,见李颜依旧小口的吃着馒头,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道:“承蒙昨夜李小姐仗义相救,没来得及答谢,还差点唐突了。” “昨日已说清楚,常公子何必耿耿于怀。”李颜放下手里的半个包子,转念一想这何不是个机会,复又拿起包子继续道,“听闻木府的木老爷子做寿,请了疆北的名伶。我这个妹妹已慕名已久,正巧常公子与木府交情甚好,你看,不知家妹有没有这个福气?” 常岫听言,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含笑道:“难得令妹如此爱好,我常某定会成人之美的。” 秦小小半张了嘴,小声说道:“姐姐......” “你成了李姑娘的美,那云某的也一并应了吧,好歹你吃的解药,可是我给要回来的。”说话的正是昨夜栖于窗根下的云卿,他已换了身灰白色长衫,头发依旧被一条白色飘带随意的束着。他肤色不如常岫白皙,却隐约散发着古铜色的健康。 云卿说完,就自顾寻个凳子,大剌剌的坐下,伸手取了个馒头,全然没有是客的觉悟。吃了一个,紧接着伸手又取了一个,抬头看见秦小小就那么盯着他。 云卿低头干咳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灌上了一口,再抬头已换上一脸的嘻笑。 “妹妹,你叫什么?昨日走的急,还没来得及问你。” 秦小小被这么盯着乍问,脸腾的一下便红了,虽说眼前的这位云大侠不如常公子俊美,但他却有不一样的味道。 她虽已十四岁了,但遇到过的男人甚少,见得也是渔村的那些粗鲁之人。 秦小小忙错开他的视线,低头轻语:“我,我叫秦小小。” “咦,害羞了?” “云少侠还请自重。”李颜见此情景,心口有些沉闷。 “江湖之人,还请莫怪,莫怪。”云卿见李颜面无表情的指责,面上有些发红,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取了个馒头吃着。 整顿饭的气氛莫名变得尴尬,四人不言一语,各怀心事。 * * * 傍晚时分,李颜和秦小小从集市满载而归。 刚入客栈,就见云卿正颠着二郎腿与小二哥相谈甚欢。李颜刚想躲着回房间,怎奈秦小小嘴巴太快,甜甜唤了声云少侠。 云卿转头笑盈盈的打了声招呼,李颜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秦小小倒是喜欢与他交谈,两人很快熟络的如多年挚友一般。 李颜透过面纱,细细的端详着云卿。面纱很厚,倒也不怕被他发现,也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分别已有一年之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放达不羁,但也能从眉宇间,看出一些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沧桑。 李颜犹记得,云卿最是喜欢白衣的,也不知什么原因,让他改变如此之大。 云卿将头微微错开一些,向李颜微笑示意,之后又与秦小小交谈,只是表情开始略有思索。 云卿偏头的那刹那,李颜瞧见了他嘴角处一条细长的疤痕,那是她得知师父死讯时,恨极所致,硬生生给挠出来的。现在想想,当时也没问他痛不痛。 李颜惊了一下,为何如今还会去关心他痛不痛,他做出了那件事,早已将他们之间的情分抹得一干二净了。 她低头轻啜了一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抬头,冷不丁就见云卿的脸已抵到面前,若不是有这面纱挡着,怕是已经靠上了。 李颜惊呼一声,抬手就拍了上去,却不想被云卿一把抓住。 她刚想让他自重,就听云卿浅浅的声音传来:“你可认识云和。”说着又紧了紧握住李颜手腕的手继续道:“或者,你就是阿和。”声音已不再浅淡,夹杂着沉哑又有些心痛。 李颜猛得抽回了手,恨恨的回了句不是。 云卿却是紧追不舍,声音低哑又带着心疼:“那你为何要戴这面纱,让人瞧不见的你面容。我听小小说,你也是一年前才去的那里。” 想起一年前的事,李颜身体里的内力就汹涌翻腾起来,堵着心脏喘不过气。 她握紧的拳头,复又松了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抬手将斗笠取了下来。 云卿刚见到她满是疤痕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并未转头,只怔怔的看着。 那个疤痕不像刀具所伤,明显是大片的皮肤脱落形成的整片伤疤。从额头一直到脖子,许是那衣服下也是一样。 李颜咬着犹如编贝般的牙齿,恨恨的说道:“你看够了没?我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云卿原本还想说什么,见她眼角已闪着几许泪光,心像被一把匕首插穿一般,隐隐作痛。他将目光挪开,又换了浅浅的声音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之后深深作了辑,转头就出了客栈。 身后的秦小小早已吓懵了,半张个嘴在那看着,一动不动。 原本来皇城之前,李颜已嘱托过秦小小,不要与别人说太多她的事。怎知这云卿也是厉害,三下两转,就将秦小小绕的糊里糊涂,如倒豆子般将她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李颜又将斗笠带上,一言不发的回了房间。秦小小紧紧跟着,却被她关在门外,只丢了句,今夜你还是回自己房间睡吧。 其实李颜并不怪她,她才出江湖,依旧还是懵懂的小姑娘,怎么会经得住云卿的忽悠。如此也好,后面倒能省了不少麻烦事。 回了房间之后,她并未点灯,只趴在窗口,遥遥的看向已露半边头的圆月。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这月亮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来了。 * * * 之后的几天,李颜再也没见过云卿的身影。她嗤笑着,果然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他这个前师兄也不能例外。 再见他时,是与常岫一同去木府。 云卿上马车时,见李颜坐在里侧,恍然一愣神,虽极为短暂,但也没逃过李颜的双眼。 常府果然是富甲一方,连马车也是宽敞的惊人。云卿扫视一周,找了个离李颜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之后便闭目养神,不言一语。 秦小小因上次的事情,也不愿搭理云卿。常岫见气氛不对,也不敢贸贸然打破。就这样四人分坐三角,不言一词。 所幸客栈离木府不远,下车后,常岫要先去见木老爷,就将三人安置在木府其中一座别院里。 云卿刚进别院,就在荷塘边寻了处阴凉躺下。 李颜坐在客厅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想着他如此急吼吼跟着来木府,到底所为何事?莫不是目的一样?若是如此,那师父是不是与当年梨木山庄惨案有关联?李颜思及此,已不敢往下想。 秦小小已将别院细细观赏了一遍,回来时带着满脸的艳羡说道:“姐姐,这个院子可真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李颜听言,只能轻笑:“这才是木府的一座用来待客的小别院,真正的主院你还没瞧见呢。” “啊,人说木府有钱,果真有钱啊,不过,姐姐你说是木府有钱还是常府有钱啊?” “不管谁有钱,肯定比你有钱!”门外突然传来的女子说话声,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李颜抬头,一位与秦小小一般大的姑娘正气冲冲的站在门口。见她穿着一身桃红色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红梅,头上的梅簪也是雕工细致,怕也只有木府的千金才能穿出来。 既是千金,面子还是要给的。 李颜刚准备起身,就听见这姑娘继续挖苦道:“看着长个人样,却没有自知自明,天天追着常哥哥,现在居然都追到我家里来了。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天底下,可只有我木菁才能配上他。” 李颜见她说话难听,当下也不愿理睬她。可怜一个大家闺秀,活脱脱活成一个泼妇模样。李颜这样想,实在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察觉这样怕是不大好,连忙端起茶杯假装喝茶。 木菁身后的丫鬟拽了拽木菁的衣角:“小姐,不要说了,她在笑你呢?” 原本木菁说完,火气已消了大半,现在被丫鬟这么当众一提醒,顿觉面子上挂不住。 她将脸憋得通红,直接指着李颜开骂:“就你也敢笑本小姐,看本小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说着就要去扯李颜脸上的面纱。 李颜刚准备闪身,就见云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面前,已紧紧拽住了木菁的手腕。 李菁气急:“你是什么人,敢扯本小姐,我要找人剁了你的手。” “你若是动了她一毫,我直接剁了你的手。”云卿没有一丝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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