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微凉,凉得云卿心头一颤,他一动不动,任由她这么握着。 不管她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那面纱下层层叠叠的疤痕是真的。云卿没办法想像,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受了多大的痛苦。 前厅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各大名门正派正对着黑白双煞,群起而攻之。满地狼藉,酒香和着血腥味,让人作呕。 事情的性质已经改变,李颜见已无力转寰,深深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云卿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尖微疼。明明她就是云和,可为什么又显得那么陌生。 或许李颜,只是他时刻铭记罪孽的存在吧。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这场混乱来得快,去得也快。皇城府尹带人将木府团团围住时,那些躁动之人,立刻就停止了打斗。 木老爷果然如传言一般心地善良,面对着这些个,将他寿宴搞得一团糟的江湖人,他并没有借此报复,只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开。 而始作俑者的黑白双煞,早就在官兵鱼贯而入时,翻墙逃走了。 整个院府又恢复了平静。 木老爷虽是个哑巴,但耳朵还能听见。皇城府尹一脸谄媚的走近他,笑嘻嘻的说道:“木老爷,您受惊了,都怪本官来晚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礼盒继续道,“张大人委托我,祝您寿比南山。” 云卿听到张大人时,眉头微皱。这个张大人不是旁人,正是北国军师张越。只是他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会与木老爷这一介布衣,交情甚好? 带着疑问,他也迈出了院门。此番腆着脸跟着常岫进了木府,原本的疑惑虽未解开,但却发现了一件足以让他欣喜若狂的事情,终究也是不枉此行。 刚出木府,就见门外不远处,一棵大树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锦衣金冠,一表人才,除了柳信霖还能是谁。 柳信霖是兵部侍郎柳成的弱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大哥远驻边疆,战功赫赫。二哥是御前侍卫,官居三品。唯一的姐姐嫁进了宫里,成了柳贵妃。 而后宫只有两个贵妃娘娘,一是雪妃,另一个便是他的姐姐。 皇恩笼罩,位极人臣,难免有些眼红之人,于皇帝耳边煽风点火。柳家父子皆有官位,唯柳信霖为布衣。皇帝便封他为影官,只有官位没有品级,也没有俸禄,为的就是帮他寻找承影剑。 乍一听还不错,皇帝恩宠胜天。只是外面的人不知道,那日接下圣旨时,附带的军令状。 关乎一族生死,柳信霖不得不上心。之前查了一年多,半点踪迹也没寻到,现下传言承影剑就在木府,但这木府偏偏没邀请他。毕竟几百双眼睛盯着柳府,他也不敢明着闯进去,只能在不远处偷偷观察。 恰巧见云卿出来,柳信霖赶紧迎了上去。 “柳兄,你怎么在这里?”没想到云卿先问了他。 “嗯,路过。”柳信霖尴尬的回应道,“这木府怎么了,我见皇城府尹怎么带人冲进去了?” “江湖闹事,酒席也没吃着,我们寻个馆子来两杯,边喝边谈。” 之后云卿和柳信霖对着乾河风景,足足喝了一下午。从天上谈到地下,最后又从地下谈到了李颜。 柳信霖很是奇怪,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云卿如此念念不忘,甚至在还没走出云和阴影的时候。 不过他没有心思去刨根问底,当下要紧的是如何寻出承影剑的踪迹。 他见云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压下酒杯道:“云兄,你是不是也在寻承影剑?” 云卿微微点头表示默认,见柳信霖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做了解释:“我知你寻承影剑是因为皇命在身,你可知我为何?” 云卿见柳信霖并不说话,抬手一杯酒下肚继续道:“很早之前,江湖就一直有传言,得承影者可得天下。那个时候还没人知道,承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各种猜测漫天飞舞,江湖人对此趋之若鹜。那一年间,江湖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后来一位老者出面,将承影剑拿出,封于连峭壁上,约定任何人都不可自取,之后才将这场动乱压了下来。” “后来某一天,不知是哪个宵小之徒,偷偷将剑取了下来。才发现那把剑只是普通的剑,周边泛着的绿光,也只是人为撒的夜明珠粉,江湖一片哗然。没过多久,江湖上又开始传言,老者曾去过西南的梨木山庄,定将剑赠给了庄主李珏。也因此,梨木山庄惨遭灭门。” 云卿说及此,已满脸的愤恨,他倒了杯酒继续道:“那件惨案,江湖各大门派是推手,而下手的却是辕殇楼。辕殇楼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之后几年,江湖人也都不那么招摇了,就算寻,也是暗地里悄悄的进行。” “后来在白眉山谷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师父和云和也因此惨死。那辕殇楼飘忽无影,若想寻得,恐只能顺着这承影剑的线索了。我甚至可以断定,从一开始,就是辕殇楼造的孽。所以这就是我不得不寻它的理由。” “云兄,我懂。既是我们方向相同,倒也可以联手。”柳信霖见他说了这么多,知是怕他误会。既然如此,他柳信霖也不会做小人。 云卿只唔了一声,不再言语。 乾河里,一艘小船飘过,漾着波纹,飘向远方。天边夕阳已泛红,云卿想起了白眉山谷的那个傍晚。 他回过头来,看着柳信霖突然说道:“李颜,也在寻承影剑。” * * * 那厢李颜刚回到客栈,秦小小就觉得她周身泛着寒气。她细细想了许久,才肯定自己今日没有说错什么话。 见她一句话不说,只定定的望着窗外,秦小小也是不吭一声,在她身边坐下,安静的陪着。 直到夜幕初垂,李颜才缓缓起身,她拥着秦小小,用脑袋蹭了蹭鬓间的头发呢喃道:“小小,我明日带你去看看我爹娘。”之后径直走进里间,就这么和衣而眠。 次日,阴雨绵绵,天气阴凉。 李颜一早就敲开了秦小小的门,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赶路前往梨木山庄。 江湖人只知梨木山庄的庄主叫李珏,主母叫宁环,却鲜有人知他们还有一个独女叫李颜。 梨木山庄因着九年前的那场大火,早已面目全非。 两人就这么站在已跌落在地的门匾前,静静的看着那断壁残垣。其实李颜早已记不清,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她爹娘的骸骨早已消失不见,李颜用自己的发丝,给他们立了一个衣冠冢。 她带着秦小小跪在墓前,柔声道:“爹,娘,颜儿来看你们了。这些年颜儿过得不好,好在现在多了个妹妹。”李颜话未说完,就觉有脚步声传来。遂带着秦小小,迅速闪到山丘后方。 看清来人之后,李颜就觉得自己一定被云卿盯上了。 秦小小见是云卿,忙对李颜说道:“姐姐,他怎么......” “嘘,别说话。” “话”字刚出口,一回头就见云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后面,一张俊脸已贴到脸上。李颜一惊慌,气血上涌,想要倒退,脚下却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 云卿反手一抄,就将李颜拥在怀里。许是云卿也是触不及防,他动作幅度极大,整个上身前倾。李颜的面纱也在惊慌中脱落,两张脸只隔一寸距离。 低沉的气息徐徐吹向李颜的脸,她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快要喘不过气来。见云卿正细细打量自己,她惊呼一声推开了他,忙寻了面纱重新带上。 说是不在意那张满是疤痕的脸是不可能的,何况还在曾经的爱人面前。好在他爱的并不深,只是容颜尽毁,他便不识得自己了。 正好,她也不想让他认出来。 云卿见她推开,这才缓过神来,踌躇之后问道:“不知李姑娘怎么会到这梨木山庄来?我想肯定不是过来游玩的。那么,你也是过来寻东西的?” 李颜整了整情绪,用淡漠的语气回道:“那云少侠又为何而来?莫不是也是过来寻东西的。” “不错” “呵,云少侠果然大家之风,回答如此干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瞒的。”李颜故作诚恳道,“不过说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何会来梨木山庄寻剑?” “不知你是否听过,梨木山庄惨案?若是知道,那就会明白的。” “你也相信,剑就在梨木山庄?”李颜不敢多想。 “不信,所以过来瞧瞧,看那辕殇楼可留下什么踪迹。” 李颜想着,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他只是为寻辕殇楼而已,毕竟白眉山谷的那一夜,辕殇楼伤他不轻。若他仅此目的,倒也还好。不如寻个由头跟上,一方面他的江湖地位更方便行事,另一方面她也想知道,当年他为何那么做。 就在她心里打着小九九时,抬头就见云卿正满眼柔情的等她回答。 她干咳一声道:“不知你是否听过,疆北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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