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府办公厅。 阿诚刚推开秘书处的门，迎头一团不明飞行物夹着劲猛风声直袭面门。也亏得他伏龙芝出身，手上的食盒还端端正正地捧着，当即矮身就地一旋堪堪避过，只听得“当——哗——”一阵巨响，文件夹重重地砸在门框上，厚厚一摞纸张铺天盖地四散乱飞，飘了阿诚一头一身。 “呃，大嫂……”惊甫未定地望向袭击源头，阿诚一脸的狼狈惶惑。 汪曼春看来比阿诚还要吃惊，显然未料到自己一个任性的举动竟带来这么大动静。愣了片刻，倏地站起身来连连道歉：“对不起阿诚，我没想到你突然进来。没伤到吧？真是抱歉，抱歉！” 她边说，边走上前去替阿诚收拾散落满身的文书。阿诚慢慢站直身子，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了然道：“又是什么不会写啊？这政府办公厅的事不比76号，你别着急，耐下性子一点点做嘛！” “一点点做？” 听他这么一说，本是做错事后面带讨好的汪曼春立刻回复了方才的满脸怒容，气呼呼将手中的文件直伸到他眼前：“你看看，看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成天对着这些头都要炸了！” “是，是。大哥早说让你做这个委屈了，可你又不肯乖乖在家当少奶奶。你在这里，至少他成天守着放心。” “我要他守着？我守着他还差不多！前一段我不在就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汪曼春说到这里哽了一下，眼圈红了声音也软下来：“你真以为我回不去76号？留在秘书处里装模作样，还不都是为了他！” “是，是。这些大哥自然都明白的。” 阿诚连连应着，小心递过手中的食盒：“你看，乔家栅刚出锅的擂沙圆。知道你喜欢，大哥特意吩咐我提早半个小时去等。快趁热吃吧！” “哼，就会哄人！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下自己……” 汪曼春余怒未平地低低嘟囔。到底抗拒不住美食的诱惑，坐回桌前面露喜色双目放光。 “好了，这些东西给我来做吧。” 阿诚接过她手里的材料，深吸着气环视满屋狼藉，无奈又好笑：“我看啊，大哥这秘书处迟早得被你拆了，要不就是烧了。” “喂！”汪曼春一面捞起一个圆子入口一面瞪他：“你这人怎么回事？不就是上次把咖啡壶烧干了，又笑我！” “问题是，你又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小自力更生还烧得一手好菜，在家为大哥洗手作羹汤从来甘之若怡，怎么在这儿煮个咖啡都出状况？” 阿诚调皮地眨眨眼：“这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心里有火，故意的。” “好了，没那么严重！” 汪曼春摆摆手：“当时要赶写那个该死的新闻稿，满脑子和谐共荣的鬼话，结果就走神了不是？我说阿诚，你别总死揪着不放嘛。” “不过啊，我现在总算明白你的水深火热了。怪不得要找我师哥加薪，这烦死人的差事，是该加薪！下次你当着我的面跟他提，我看他还敢不答应？” “好啊！太好了！” 阿诚将地上的文件收拾妥当，听了这话笑得直点头：“大哥是越有钱越抠门。等他开完会我就去铁公鸡拔毛，你可得给我撑腰！” “看在明秘书长一直在帮我做工的份上，那是自然。” 汪曼春吃得眉开眼笑，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道：“急什么？来，一起吃。” “你知道我不喜欢甜食。” “尝一尝嘛，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阿诚看了着她深灰制服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愈加顽皮：“大哥是多么精打细算的人哪。一份汤圆老婆孩子全喂饱了，你说划不划算？” “哎呀，你！” 汪曼春霎时红了脸，随手抄起一份卷宗甩过去：“嫌我刚才没瞄准是不是？又来挑衅！” 阿诚自然是不会被打中。卷宗横横地飞掠而过，直扑向就在这时开门步入的人身上。那人迅即一个闪身，它便一路直飞出去，“咚”地撞在对面走廊墙上，惊得为他开门的陈秘书目瞪口呆。 再回头来，屋中二人俱都站得笔直，垂首恭恭敬敬地招呼：“明长官。” 从小闹到大的两个家伙现在居然闹进了他的办公室，而自己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还反倒想笑。御下无方的明长官揉了揉额角，只得若无其事地递给阿诚几页材料吩咐道：“把这些誊写好拿给我签字。然后，下达给经济司各所属部门，自即日起生效。” “是。”阿诚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答应。 “都各就各位工作去吧。佟小姐，请给我一杯咖啡。” 汪曼春和阿诚对视了一眼，没有忽略他转身间动作的微滞和步履虚浮。于是，咖啡便换成了温热的牛奶。 刚推开那间巨大的办公室门，冷不防被人一把抱住，房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关紧。汪曼春被唬了一跳，只顾着稳住手中的杯子不让牛奶倾出。 “小捣蛋，阿诚都被你带坏了！” 低柔嗓音伴着暖暖气流轻抚在耳畔，拨乱一池春水漾漾悠悠。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颈窝，每一个吐字都带着魅惑摇曳出无数涟漪泛泛：“说，该怎么惩罚你呢？” “唔，明长官……” “称呼错误。” 嗫嚅的耳语尚未说完便被堵了回去。昔日杀人不眨眼的76号女魔头，到了此时也只有手足发软任凭摆布的份。 “喂，你……” “My house, My rules.” …… “师哥，师哥……” 被他弄得几乎背过气去，她仰起水汪汪的眸子喘息着求饶：“我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啦，不要闹不要闹啦！” 明楼慢慢停下动作，顺势将头搭在她肩上：“怎么，后悔了？” “才不！” 汪曼春一只手里还紧攥着牛奶杯，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搂紧：“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和你在一起。” 明楼静静靠着她不动，似是有些疲倦，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道：“曼春，这里的工作，琐碎又无聊。我不想你委屈。” “委屈什么？阿诚一个大男人都能做，我怎么就做不来？” 她停了停，气鼓鼓道：“你就是总想找借口把我弄走！” 明楼埋着头再度向她颈间凑了凑，沉默良久才闷闷地困难地开口：“如果，你再出什么事……” “哎呀，师哥！”她急急打断他：“怎么又来了？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宝宝。” 她收拢手臂跟他贴得更紧，一下下抚着他的发曼声劝慰：“人生最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我们一出生就注定要死的，是我们在其间的经历让我们不枉此生。如果明明可以在一起并肩战斗，却硬要分开来天各一方，那这一生就算能长命百岁，又活得有什么意思呢？” 明楼身子一震，显是被她的话打动了。 “师哥，不要去想太多，尽情享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很小心很努力地活下去。这一生能有多久，就在一起多久。好不好？” 有点点的湿润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颈侧。他一径将她牢牢抱紧，深吸着气窝在她肩头依恋地蹭了很久，终于发出一道喑哑的鼻音—— “好。” 汪曼春露出释然的微笑。从那夜执意要与他一同返回上海继续潜伏，到取得中村将军的默许代替佟雪鸿插入他身边，虽然一切都如计划发展得顺理成章，但天知道，她为了要消除一直压负他的这个心理包袱花费了多少的苦心琢磨！ “好了我的明长官，拜托赶紧把这杯奶喝了。”她推推他，撒娇般道：“我这只手都快要酸死了！” 明楼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市政厅长官的样子：“嗯，我要的好像是咖啡。” “你身子还没全好，不许喝咖啡。” 汪曼春回答得干脆利落，直接将杯子送到他唇边：“听话，喝奶。” 明楼一脸无奈地喝完，忍不住抱怨道：“天天被你们这么逼着灌奶，像小孩子一样！” “抗议无效。”汪曼春拖着他将他按进沙发里：“累了吧？现在休息一下。” “休息？”明楼低头看了看表：“中午的饭局……”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阿诚已经帮你取消了。” “取消了？”明楼大为讶异。 从小，乖巧懂事的阿诚只要和曼春一起，就会变得没规没矩调皮顽劣。到如今，越发有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趋势。照这么发展下去…… “师哥你别生气，是我叫他干的。” 在那道修挺的剑眉逐渐聚拢之前，汪曼春已飞快握住他手，跪在沙发前柔声软语地道歉：“你体内的毒素还没有散尽，身上的伤也都没好，实在不能太过劳累。我看你昨晚又有些低烧没睡好，就让阿诚把你今天不重要的事情推掉，好让你能休息一会儿。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擅作主张，是我的错，你不要责备阿诚。” 她这样说，明楼纵有天大的火气也都烟消云散发不出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忖：完了，以前好歹是出了家门谁都不怕的。现在可好，不只是在家，连自己的秘书处办公室里都要见谁怕谁了。 汪曼春毫不理会明长官的这点小忧伤，只顾牵他的手又哄又催：“闭上眼睛睡一下嘛，我去叫阿诚给你买点好吃的来。” 她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阴谋得逞般笑嘻嘻地起身跑了出去。 等着汪曼春蹑手蹑脚地又回到那张长沙发前，憋闷了很久的某长官没有再给她犯上作乱的机会，直接把人一抱按在了身下。 “你……你要干什么？” “你现在……应该休息……” “喂，喂，小心宝宝……” 汪曼春倏地从沙发上跳开，红着脸整理自己的鬓发和制服：“好不容易推掉饭局让你休息一会儿，给我好好睡觉，不许闹！” “别走。” 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角，拖长了尾音气声温柔地呢喃：“不闹了。过来陪我。” 汪曼春便又拉着他手坐回沙发前，将头伏入他怀里：“睡觉。不许说话不许乱动。” 就这样静静偎依良久，明楼忽然睁开眼睛欲起身：“差点忘了，下午那个新闻发布会的稿子，我还需要再看一下。” “躺着别动。”汪曼春按住他，自己走到书桌前将那份发言稿拿在手里：“你过耳不忘，我读给你听就好。” 明楼于是又合上眼，听她如少时学古文般疾徐有致地琅琅诵读。起初，还一字一字念得认真，渐渐地便开始发笑。到了后来，已是兀自乐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明楼忍不住去摸她的头，将她散落额前的碎发捋至耳后，上扬的唇角勾起迷人的浅弧：“小捣蛋，念个稿子怎么就乐成这样？” “对不起，我忍不住。” 她揉着肚子笑得直喘气：“你和阿诚怎么每次都能忍住不笑的？佩服死了！” “我的佟秘书，那种场合要是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你要烧干我的咖啡壶摔我的文件都罢了，这个可是马虎不得。” 她故意苦起了脸：“没想到做个新政府办公厅的秘书，比在76号打打杀杀还辛苦。” 明楼好笑地去点她的鼻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秘书处的这些日常工作，我猜那位货真价实的佟秘书一定做的很好。”她不露声色淡淡道。 “她应该本就是做文秘出身的。” 心情恬适的明楼并未意识到悄悄袭来的危险气息，实事求是地回了句：“单就秘书的工作来说，她还是很合格的。” “那，秘书之外的事情呢？她做得好不好？”汪曼春微眯起眼，凑近他问。 “嗯？”明楼觉得有些不对了。 “那个天长节庆典，很热闹吧？” 明楼一愕。 汪曼春也不再说什么，只神色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曼春！”明楼反应过来，心慌意乱地去拉她的手，急切地解释：“那天晚上，阿诚他们正在实施抓捕熊本的计划，不能引起任何注意和怀疑。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带她去开房了。”汪曼春挪开手托在腮下，毫无表情地陈述道。 “曼……曼春，我只是要引开她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阿诚没跟你说……” “什么阿诚，你以为阿诚会告诉我这种事？” 汪曼春寒气逼人地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在就什么都不知道。老实说，你是不是被她迷住了？” “怎么会呢？曼春，你应该知道的，我……” 向来能言善辩的明长官此时竟有些词穷，心急火燎地思索着措辞。一抬眼，就见那樱桃般的唇瓣忍俊不禁地慢慢翘起，一张冷若冰霜的俏脸瞬间消融，她忽地“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大笑不止： “我的明大长官，你紧张发急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啦！” 哎呀！ …… 师哥…… 师哥饶命…… 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 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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