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官这段日子,颇有些说不出口的郁郁。 本来,心中至爱失而复得,竟还带着他们未出世的小宝宝一起回到身边,他简直是欣喜若狂。可待到筹办婚礼的事情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他却越来越变得忐忑不安了。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某个怀胎三月就知道吃睡和捣蛋的婆娘。 明长官自认情商绝不在智商之下,更何况是对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这丫头的特立独行他很早就深有领教,有时甚至都怀疑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女孩子心性。比如,不喜欢玫瑰花。或者说,压根不喜欢人给她送花。不喜欢时尚娱乐杂志。不喜欢穿裙装。不喜欢化妆打扮……最后这点现在虽已不同,但也只是多年伪装中养成的习惯罢了。 可无论怎样的与众不同,在明大公子的想象中,一个女孩一生一次,披上婚纱,步入礼堂,同心上人交换戒指,携手许下白头偕老的承诺,这应该是怎样的激动和欣喜!更何况是像他们如此经过漫长磨难生死悲欢的终成眷属。 然而他的小姑娘,却丝毫看不出什么苦求不得后突然如愿以偿的兴奋和狂喜。不是说她不高兴,她也确是一脸幸福满足模样,但实在,同张罗婚礼前也完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喜悦和期待。 甚至于,在婚礼筹划、婚纱式样、鲜花首饰的定制等种种事宜上,他和阿诚两个大男人都选得比她起劲,在铺满各色图片的沙发桌旁讨论得热火朝天。而她这个准新娘,却抱了两只软枕闲闲往沙发上一靠,合目道:“什么都好,你们看着办吧。” 当然,最喜不自胜操办积极的人,还是大姐。自从得到消息,大姐的兴奋和开心,隔着一千二百多公里都能感受得到。不但各种婚礼杂志广告图片源源不断地空邮过来,甚至还霸用了一个商业电台不停地向他们询问这样那样的意见,每每搞得阿诚应接不暇,不止一次声明不做传话筒。 就连潜伏北平的明台都违反纪律地托人给他捎来了祝福。而远在重庆的疯子,更是在上次电文的最后,加了一句很欠揍的话。 这样相比下来,明长官越来越感到,他这宝贝新娘的反应,简直可以用“淡漠”二字来形容了。 所以,明长官不开心,很不开心。 “我想,大嫂第一次怀孕嘛。女人的妊娠反应说不清楚,大哥你也别太在意了。” 阿诚只得这样安慰。 明长官闻言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当晚明大少爷洗漱完毕上床,随手拿起几上的杂志翻阅。近来大姐寄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他现在的睡前读物,早就从各种语言的诗集变成了美丽图册。 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着,忽然停住。明长官眼睛一亮,盯着其中一袭雪白的婚纱图陷入了思考。曼春向来不喜欢太过繁复华丽的式样。这个款式,轻灵飘逸,简单大气。而且细看剪裁并无收腰,不会彰显她隐隐可见端倪的小腹。想来,她应该会喜欢吧。 白色婚纱直接从巴黎订制,中式旗袍也必不可少。去找苏州老家的旧裁缝,一定要正红色长款。曼春又高又白,穿起来肯定很美。什么暗扣啊夹缝啊,可要记得亲自去叮嘱裁缝别捣鬼,免得到时候当着众人找不到银元尴尬。以曼春的脾气,大伙起哄闹得太凶,真把她惹恼了也说不准…… 明长官想着想着就悠悠出起神来。待到汪曼春从蒸腾着热气的浴室里出来,看到手捧女性杂志倚在床头,目光柔得似在梦游,抿唇笑得倾倒众生的师哥,立时觉得自己快要化了。 “好了别再看了。都辛苦了一天,这么晚了还研究这个,累不累啊?” 一把拿掉杂志扔在床头桌上,她上床来扒他的睡衣:“我看看你的伤,这么久了都还没好!” “阿诚刚才换过药,说好的差不多了,你别担心。” 他乖乖任她摆弄,眼睛还在盯着杂志上的图片:“曼春,我觉得有一款婚纱特别适合你……” “你觉得好就是好啦。” 她随意应了一句,小心翼翼揭开纱布,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到他胸膛那个在她回来后被重新处理过的旧伤口上。 她的漫不经心令明长官微微蹙眉。想了想,继续提示道:“大姐今天,又发来了一个购物清单让我们考虑。说是知道我们忙,等我们决定了,她在香港为我们买。” “嗯。” 见那道久不愈合的伤口这次总算是恢复得不错,她才松着气轻轻为他重新包扎好,却不再将睡衣的扣子扣回,只拉起被子盖住他裸/露的上身。手里揪着被角低头玩弄着,眼中的两簇小火苗隐在密长的睫毛下。 “阿诚说,不知道的人看这架势,还以为是大姐要做新娘!” 汪曼春吃吃笑起来:“大姐和七号首长,也不过迟早的事了吧?” “还有疯子,电文最后捎带八个字:‘蛇吞牡丹,可喜可贺。’他的意思,你一朵鲜花糟蹋在我手里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负气,汪曼春很有些不解地问:“这有什么,他那人不是向来好话不好好说吗?难不成,你倒还真介意了?” 他介意的可不是疯子! “曼春,”明长官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是不是,是不是心里不愿意?不喜欢这样的婚礼?” “嗄?” 万没料到他突然会有此问,暗暗打着别的主意的汪曼春愕然抬眸,望进他带着忧郁和歉疚的眼。 “对不起。最终,也无法让你以汪曼春的身份嫁给我,以汪曼春的身分接受大姐的主婚和祝福。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他伸手握她的手,声音中竟带出几分惶恐,仿佛真的怕她会一怒而去:“你这样的女子,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出色的,连疯子都说你让男人赧颜,却为了我收起羽翼敛尽锋芒,甘当一个小小的秘书,真的是太委屈了!现在让你以这个小秘书的身份嫁给我,更是委屈!” 他顿了顿,强忍不舍困难地说下去:“曼春,我知道的。关于我们的婚事外面的那些议论,那些流言蜚语,我都是知道的。是我太自私了,我都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征求过你的同意,是我的错。如果,如果你不愿意就这样结婚……” “谁说我不愿意了?”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反问。 明长官愣了愣:“可是……” “哦,你怪我对婚礼不像大姐那么热心是不是?” 孕期反应迟钝的某只总算是明白过来:“我跟你大姐又不一样!我对这些形式看得不重你是知道的呀。当年你问我时我就说过,只一个简单的仪式就好。现在,就更不在乎这些了。” 她不由双手扶住他的额头,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难怪你总头疼!” “师哥你听好,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汪曼春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是以什么名字什么身份嫁给你,甚至能不能嫁给你——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确实对婚礼的这些安排都很随意,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足够幸福满足了啊!” 一股翻腾的热浪冲遍全身,将之前那些小心思小郁闷一扫而空。他直直撞进那浓情似水的翦翦双瞳,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她已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沐浴后裹在身上的睡袍,被粗暴地从锦被下扔了出来…… “曼春你干什么?” “明长官不是担心我不愿嫁吗?” …… “曼春,曼春,你等等!” “嗯?” “宝宝呢?宝宝不会有事吗?” “过了三个月,苏医生说可以了。” “唔,这……才刚刚三个月。你确定?” “哎呀没问题的啦!” …… “你小心!慢点,慢点……” “放松啦!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怕吓到宝宝……” …… “小捣蛋,都做妈妈的人了,比我还急!” “谁叫你这么能忍!” “还不是被你破戒了?” “嘻嘻……” …… 第二日清晨,起晚了的一双人匆匆忙忙整理好走出卧室,便见阿诚在餐桌前高举着《唐诗三百首》摇头晃脑: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啪! “大哥,你看大嫂好暴力!” “你就是讨打!吃好了快去备车。” “大哥脸红了哈哈哈……” “他还会脸红?我看看……” “你们俩反了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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