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汪曼春慢慢抽出被焐得温热的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转身又倒了一杯，神色阴晴不定。 明楼也不说话，温柔宠溺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静静等待。 “感觉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她终是回过头来，轻轻攀上他的肩膀。语声关切，整个人柔软下来。 明楼微笑着摇头：“没事了，别担心。” 汪曼春伸手覆到他的额前，掌下似乎确是正常温度。闭上眼，她一言不发地抱住他的头，将自己深深扎进他怀中松了口气。手臂任性收紧，蔓藤一般牢牢腻在他身上不肯放开。 明楼对这突如其来的小鸟依人浓浓眷恋毫不吃惊，万般纵溺地任她粘着。无尽温柔自唇边那道迷人的浅弧暖暖漾开，他轻抚着她的背细语呢喃：“傻孩子，我在呢。没事，真的没事。乖，我就在这里，不要担心了……” 就这样相拥缱绻良久，她才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吸着鼻子低声咕哝：“肚子饿。” “怎么变得跟阿诚一样的小馋猫？”明楼哑然失笑：“我昨天在小厨房给你留了半只盐水鸭，如果还没被两个小毛头搜出来的话……” “师哥最好了！” 话未说完，一个甜甜的香吻猝然间印上薄唇。明楼猛地住口，霎那神驰心荡醺醺如醉。 她一阵风似的奔将出去。不一会儿，孩子般欢天喜地捧着盘子跑了回来。 “师哥，你也吃一点。” 葱葱玉手首先拣出最肥美的一块鸭腿，径直送到他唇边。 他象征性地浅浅咬了一口，含笑道：“我不饿，都是你的。” “那我吃光了你可别后悔啊！”她胃口奇好，粉腮鼓鼓啃得不亦乐乎。 明楼看得有趣，抬手指着沾在她嘴角的油渍，摇头道：“没吃相！” “小女子粗鄙，自然没有明大少爷的高贵优雅。”她拿起茶杯来一口气喝干，不以为意地继续埋头大嚼。 “慢点，小心别呛着。” 明楼一脸爱宠无奈，起身为她换了新茶。在热气升腾的袅袅茶香中深吸着气，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对了，交给明台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明楼怡然呷了口茶，面露赞赏之色：“你的信息非常准确。明台已经去看过，确认就是华北绥靖军的最高顾问松本浩。” “那，刺杀计划敲定了么？还是在舞厅？” 明楼点头道：“明台认为，这是最安全稳妥的办法。” “现在不是敌占时期了。执行戴老板直接下达的清除令，没必要非得在风月场所里偷偷摸摸下手吧？” 明楼不以为意地拍拍妻子：“这事既然交给了明台，怎么安排就随他吧。他昨天回来告诉我说，打算明天晚上叫曼丽去做。” 汪曼春忽然怒了，忿忿将手中的鸭子扔回盘里，竖眉嗔责：“这个混账孩子！” “怎么了？”明楼诧异。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汪曼春火冒三丈：“为什么是曼丽去？” 明楼一头雾水：“曼丽，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 “最好的人选？”汪曼春冷笑：“为什么不是程锦云？” 明楼怔了怔：“锦云在北平，可能跟此人照过面吧？” “才不是！”汪曼春气呼呼地瞪着他：“我问你，如果是你，除非实在没别的办法，否则，你会让我去做这个吗？” 明楼恍然大悟，忙将她揽进怀中劝慰：“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这种事嘛，这个……我们外人，不好说，没有办法的。” 汪曼春也意识到自己这股邪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偎在他身上叹了口气，悻悻道：“曼丽多好啊！你家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不惜福！” “就是就是。” 明楼赶紧温言软语地附和，一个劲儿地哄：“乖，别生气了，来喝口茶消消火。明台不识货，阿诚可是我带出来的，人中龙凤，眼光一流……” 汪曼春噗哧一声笑出来：“喂，你这夸谁呢？” 汪曼春这通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发完便了无痕迹。明楼反倒是担了心事，趁晚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的当儿，叫出于曼丽来细细询问，直至确定她毫无芥蒂百分之百完全自愿地接受此项任务才算放心。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第二日，就在他们聚在明台房间里做行动前的最后布置时，一大早便不见人影的阿诚，却恰在此时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简单撂下一句： “曼丽晚上不用去了，我已经做完了。” 掷地有声，举座愕然。 一阵鸦雀无声的静默过后—— “你，跟我来。” 明楼目光冷厉神色铁青，指了指阿诚便径自大步出门。 “师哥，你别……” 汪曼春怯怯轻唤，后半句的求情却压在喉中不敢出口，眼睁睁对着二人相继离去的背影呆愣半晌。转头望向木立一旁的于曼丽，清晰可见她蒙着泪雾的眼底氤氲翻涌的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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