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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耗尽了元气,经年累月呕心沥血积累的疲惫一朝爆发,尽数反噬于衰败不堪的病体。明楼昏昏沉沉水米不进拒绝醒来,烧了又退,退了又烧,间或呼吸不畅闷哑着咳喘咯血,病势反反复复。直到除夕前日的傍晚时分,才终于在一阵剧烈痛苦的呛咳之中慢慢地睁开了眼。  “明楼?”  被弟弟们劝到病房墙隅的长沙发上休息的明镜,越过众人直冲过去,汪曼春阿诚连忙退后腾出位置,让她将伏在床沿摇摇欲坠,似要将五脏六腑通通呕咳而出的人一把抱了个满怀,急慌慌地揉胸抚背顺着气,流泪一迭声地问:“怎样了?好些没有?”  胸中翻涌的气血和尖锐的刺痛令明楼无法应答。唇边,一股股腥涩的热流随着剧烈的咳嗽无法压制地缓缓溢出。插满针头的手抬了抬急欲掩住嘴角,却在下个瞬间无力地软软落回。修长痉挛的手指攥着雪白的床单不住颤抖,他撕心裂肺地挣扎着咯出一大滩暗红粘稠的血块才渐渐止了咳,脱力地弓着身子一阵阵压榨般地呼吸。  明镜的一颗心仿佛被生生揪扯成了七零八落,拥着那具轻飘单薄的躯体害怕得全身都在打颤。  “师哥!”汪曼春只紧紧握住那蜷曲颤抖冰寒似雪的手,面无人色周身发冷,已然流不出泪来。  明诚明台一溜烟地飞跑出去,唤过医护人员匆忙推来种种设施开始又一轮的紧张救治。  不知过了多久,嘈乱忙杂的病房里终于恢复宁静。情况将将稳定下来的人虚软无力地仰靠在枕上细弱地喘息,却始终保持清醒不肯休息。待得能够开口说话时勉强吐出的,是对着围在床前守候的家人低弱喑哑的一声:  “对……不……起……”  明镜的心重重一撞,那一刹想起了多年以前,在自己失去理智的盛怒下被抽得浑身是血的倔强青年。他苍白着脸,带着理解和歉意毫无怨怼的清澄目光,温暖而又坚定。他一身殷红碎衫,忍着伤痛对惊惶失措的自己软语安慰:“姐,对不起。是明楼不孝,惹姐姐生气、伤心,真的很对不起……”  心中的疼惜爱怜如决堤的山洪瞬间泛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拼命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意,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如平日那般佯作嗔怪:“你这孩子,好好的道什么歉哪?”  “这大过年的,让大家……担心了……”  往日的声如醇酒此刻沙哑得厉害,微弱气声断断续续几不可闻。寥寥数字,显已耗尽了强自维持的最后一点点精力。  “好了好了,不许再说话。”  明镜打断他吃力吐语,表面依旧霸气十足,声音中却掩不住带着哭腔的哽咽:“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啊,就赶快给我好起来。等你又能起来算计人的时候,再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楼闻言,轻轻勾了勾毫无血色的淡白薄唇,一抹清浅至无的笑意暖暖漾开,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模糊溃散了去。  “我……没事了,都回去……歇息吧……”  胸口一阵阵凝滞冰冷的刺痛,气息迫促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长睫微敛,深静如海的双眸缓缓垂下,却挣扎着从被中伸出了手,探向那一方熟悉温软的触摸。  汪曼春急忙将他艰难摸索的手掬入掌心,咬唇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一时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才好。  而他已力竭地再度沉入无边的混沌。    “这些年我不在上海,你们来信上说的明楼‘小恙’,就是这样子的‘小恙’吗?”  病房外的走廊边,明镜扶着额头被明台搀着,无法控制地一直在瑟瑟发抖,面色阴沉地冲阿诚就是一句。  “大姐,不是的。”  阿诚有些心虚地望向被锦云扶坐在一旁的汪曼春,见她只默默咬唇垂泪,唯有低头惴惴回答:“大哥以前病过几次,都并不似这般严重……”  “但愿。”明镜冷冷戳住他的话头,似已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粉饰太平,向来是你大哥的拿手好戏。天知道你们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结果呢?现在瞒不下去了吧?”  她一径冷语刻薄,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生谁的气。只觉得心底这一股无名怨怒倘若不发泄出来,整个人便都要被滔天翻滚的心疼恐惧席卷而去彻底淹没。  “大姐,大哥会好起来的。”  阿诚一脸理解怜惜,口气肯定地安慰着,和明台一起将明镜揽入怀中,三姐弟紧紧地抱拥在一起。  “对不起,打扰一下。”  走廊尽处,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西蒙医生面色沉重地走了过来:“明先生的各项检查结果,现在都已经出来了。我需要跟你们详谈一下,以决定今后的治疗措施。”  汪曼春反射般从椅子上直跳而起,同明家姐弟惊惶对视,满是戒备——  西蒙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祥。    将他们引至贵宾休息室一一坐好,西蒙这才缓缓切入正题:  “他的身体状况,恐怕比我上次预料得还要糟糕。从肺组织的受损程度来看,当年他所受的枪伤应是非常严重,脱险后却没有得到很好的后期治疗和休养,反而一伤再伤,反复感染。拖得太久,慢慢演变成了病灶痼疾。此次大面积感染的化验显示,曾遭重创的左肺现已完全失去功能。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转变。为避免病灶转移,引发其他器官病变,最彻底的解决措施,是尽快手术切除坏死的半边肺叶,以保全另半边肺脏的正常功能。”  “但开胸手术的风险,你们是可以想象的。明先生体内脏器长年为肺功能不全所累,再加上长期过劳,各项身体机能都在衰退,心脏更尤为脆弱,此次已屡屡出现心衰症状。这样的身体能不能捱过那样凶险的手术,我实在无法预言。但如若不做手术,保守治疗,只怕肺部会不断感染病变,恐……也是撑不了太久的。所以,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你们家属自己来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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