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之后，姜臻再一次见到了元渺。 那一天姜臻悠闲地坐在超市柜台，元渺一个星期都没有看到姜臻，以为姜臻并没有被录用上。但是他去打酱油的时候，姜臻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懒懒地一句‘欢迎光临’显得十分没诚意。 至于她在干什么，姜臻会跟你说，不告诉你。 然后姜臻被突然扑在柜台上的一个脑袋吓了一跳，差点喷出一句脏话，不过还好她忍住了，就只说了一句‘我去’。 然后罪魁祸首笑得依旧没心没肺，“姜臻，你怎么不告诉我猪哥录上你啦？而且这几天一直没见到你啊？到时候一起喝酒啊。” 姜臻挑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这几天一直在上夜班。行啊，有时间就一起喝一杯。”姜臻忍不住在心里想为自己鼓掌，怎么会有她这么机智的人，这不就可以要到联系方式了？ “对哦，好像上次是没有留联系方式。来来来，给你写我的电话号码、扣扣号码和微信号。”好像是为了能一起喝酒要把所有能联络上他的联络方式都给她一样。 至于姜臻对于元渺的扣扣号和微信号选择无视，她跟这个社会隔离太久了，对这些东西更加不太在意，有手机号码就够了。然后元渺自行进超市里面打酱油了，姜臻则用自己的老年机奋力地打字。 等元渺把打好的酱油拿出来放在称上的时候，看到姜臻刚收进去的老年机，有点怀疑自己可能穿越了，这个年代还会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老年机？但是姜臻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让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七块钱。”然后元渺拿出了十二块钱给她，姜臻打开收钱机找了五块钱给他。 “再见，姜臻。”这个像男孩一样的男人，笑得像阳光一样走出超市。姜臻觉得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站在你的眼前，你觉得别的东西再没有光彩；他离开你的视线，你觉得别的东西珠光黯淡。 但这样的人出现了，要怎么放他走？ 然后她回过神，觉得自己想得事情似乎并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 姜臻看着背影越来越小的元渺，直到他拐角看不到为止，继续懒洋洋地坨在柜台后面。 你有没有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越走越远的人的背影？有时候你会期待这个背影感受到你追寻的视线回头与你对视，有时候又希望这个背影坚定地离开不要回头让你不舍，又或者两者都有。 姜臻觉得这些感觉都太过矫情了，但是这些感觉怎么能在一个第二次见面的人身上感受到呢？无解。 但是这个世界确实有些人，见一次，误一生（注①）。 其实姜臻的活动范围很小，基本上除了宅在超市里买东西和整理货物就是在宋街溜到某个早餐铺吃个早餐，至于中饭、晚饭由老板带来。姜臻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因为老板完全可以把早餐也给他带过来，但是她不会去问。 很多年之后，老板告诉她，你既然在这个社会上，总要去看看这个社会，看看这个世界。那你去吃早餐，可以看到早上忙碌的老板老板娘，可以看到早上忙着去上班的上班族，可以看到早上锻炼身体、减肥的男人女人，可以看到早上急着去上课背着大书包的少年少女，可以看到刚刚下班的疲惫一夜的夜班生活者。早晨，其实是这片土地的开始，也是这片土地最有希望的一刻。 这段话姜臻体会了很久，后来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这是您早上起不来，让我一个上夜班上到凌晨一两点还要早上守店的原因？ 果然，姜臻这样的女人，跟她煽情简直是在开玩笑，她永远不愿意去矫情很久，你告诉她什么过分有爱的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来问她为什么没一点情怀，她还会教育你情怀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她不仅玩不起，也不屑于玩。 所以，姜臻一直过着这种属于不怎么健康，但至少还算是个人的生活。夏天的宋街有很多人在街上聊天吹牛，姜臻是那种坐在超市柜台前偷听做在超市外面大爷聊天的人，要她插个嘴去聊聊比摁死她还难。 后来姜臻学会用智能机之后，知道了一个词叫窥屏。然后她发现自己好像窥屏了很久，虽然她都不是偷偷听，她是光明正大的听好吗？嗯……后来她给自己智能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智能机小姐姐说，好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后来的姜臻对智能机这个功能很是满意，虽然现在她连智能机怎么用都不知道。 还不会用智能机的姜臻终于在某个猪哥给她放假的夏日夜晚，摁开她砖一样的老年机给她又有些日子没见的男人打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你好？”不确定的语气，似乎是在询问她是谁。 “今晚喝酒去吧？我请客。”她也没有报自己的名号，但是那边好像很快就知道她是谁了。 “姜臻？行啊！不过可能得迟一点，我今天有点事。”元渺很是豪爽地答应了。 姜臻听到他答应了，随口说了句‘再见，挂了’，就把自己的老年机撂下来了。 于是本来已经放假的姜臻硬是挤到超市不怎么大的柜台里，开始跟她的直属上司开始套近乎。 “猪哥，你喜欢撸串喝酒不？”姜臻表示自己这样的女汉子能伸能缩，该卖萌的时候绝不硬汉子。 “喜欢啊！怎么？小姜，想请你猪哥撸串喝酒去吗？”老猪也很是开心，毕竟这是自家小员工第一次这么跟自己套近乎，也难得的很。 “猪哥，你这是开玩笑吗？如果你把工资提高一倍就请。那您知道宋街最好吃的烧烤店在哪吗？”姜臻作惊讶状，对老猪这种明着剥削自己的行为很是不耻。 “诶，那你不请我，问我干什么？” “有个认识的朋友，刚来的时候请我吃了早餐，所以想请他撸串喝酒。”既然老板都问得这么直接了，自己如果不直爽点好像也有点不对，死脑筋的姜臻是这么想的。其实直接问会更好不是吗？ “是吗？谁呀？说不定我认识呢。”这下老猪更加好奇了，姜臻从来没来过这里，怎么会有人请她吃早餐？ “这个您不用知道，好不容易放个假，我就想报个恩，您快说！”姜臻这种说话直接干脆的女汉子，让她转个弯把话问出来就难受了，现在如果让她直接说出来又有些尴尬，所以直接堵住老猪的嘴才是最好的选择。 “诶哟~现在的年轻人啊，性子怎么能这么急啊？要说宋街最好吃的烧烤店，就是我们超市前面那条对着河边的烧烤店，叫后街烧烤……”这边老猪话音都还没有落，姜臻就已经趿拉着她的人字拖往超市二楼跑了------超市二楼本来是一个一人居的小房间，被老猪改成杂货间了，但是姜臻来之后暂时找不到地方住，就把杂货间腾出来让她暂住了。不过根据姜臻目前的态度来说，她可能是想常驻于此了。 老猪本来征工给的条件是日班夜班随时能上，包吃包住，一个月2000，一个月休假两天。所以他是想让姜臻到他家对面独居的李大婶家住，他给李大婶租钱就好了，但没想到姜臻听到要住到别人家里就直接拒绝了，说给个住处就行了，不用来麻烦。就这样，老猪解释楼上有个杂物间，姜臻就自行把其杂物整理好，折腾出一张床、一个衣物架、一个床头柜就算完了。不过这个杂物间居然有独立卫生间，让姜臻觉得很感动，不然她可能就要每天往大澡堂跑，怎么说也是个开销。 作为现在宋街唯一知道姜臻是个姑娘的老猪，他私以为让一大姑娘住在杂物间不好，但这事对于姜臻来说非常好，现在她还不能过多的接触社会上的人，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不好的。 姜臻作为一个给她扎个跟就能开始发芽结果的人，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有什么肥沃的土地和荒芜的土地之说，一切都看你是怎么在这个环境里生长。 傍晚姜臻坐在超市二楼杂物间的小床上，她手上握着一个打火机，时不时打火、熄火，没有开灯的杂物间里昏暗不定，有暖黄的夕阳一缕一缕从唯一的窗户透入杂物间，姜臻背着夕阳靠在窗户上，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第一天来宋街逆着晨光的元渺，贼很好看。 想着想着，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女士薄荷烟。这烟是老猪某次看到这姑娘在抽玉溪的时候吓一跳，觉得这小姑娘也太凶悍了一点，于是火速强迫她上缴剩余的烟，顺手从超市玻璃柜台里抽出一包女士薄荷烟给她，还劝说她抽烟这事不是小姑娘干的，先抽着女士烟，到时候烟瘾下来的了就用糖代替，把烟戒了。 姜臻对这样的长辈很是无语，其实她抽烟没什么瘾，一个星期也不过抽那么半包到一包的样子。倒是老猪这番大动作让她觉得有些无奈，而女士烟，对她来说也太淡了。自小她就看爷爷抽水烟，那些被烟熏的日子里她慢慢也就有那么点好奇了，于是也就开始抽了几年烟。但是自从五年前的事之后已经有五年没抽过了，所以现在对这包女士烟还算能忍，烟淡也至少还有不是。 至于她现在为什么要抽，想男人了不行吗？ 抽了那么一支烟之后姜臻推开窗户把烟散出去，才将将把窗户打开那么一会，下面大爷们和老猪唠嗑的声音就传上来，都是一些有的没的荤段子和男婚女嫁之事。她‘窥屏’大概半小时之后，听着听着怎么这话题就不对了。 …… “老猪啊，你家对门的李芳这么多年来照顾你和小悟，你就不想想人家也不容易啊。” “诶，王大爷，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信佛，我哪能去糟蹋人啊？”老猪自然推脱了，他自从老婆跟小白脸跑了之后根本就没动过结婚的心思了，一直当爹当娘地把孩子抚养长大。 “得了吧，老王你那次来唠嗑不提这件事？是不是收了小李的贿赂来套话的？说到底这感情的事得你情我愿。不过小朱啊，你家新来的收银员今年多大了？那小伙子倒是不错，有时间把他介绍给我家小女儿吧？” “李大爷，您也别跟着添乱了。您家小女儿现在都没大学毕业，而且她不是喜欢元家那小伙子？再说小姜也不是大学生，您家女儿未必看得上。” 老猪现在属于有苦说不出，虽说他知道他家的这个小员工是个黄花大姑娘，但是这位黄花大姑娘一直强调不能透露她的性别。虽然理由居然是她长得就像个男孩子，要跟别人说她是女孩子，别人看不起她怎么办？嗯……这理由一看就是胡扯的，老猪怀疑她可能是喜欢女孩子，所以把自己折腾成男孩子模样。但这样就更不能让她跟女孩子相处了，保不得对人女孩乱来，得多让她跟男孩子凑堆啊。 但您怎么不想想如果她跟男孩子凑堆，更像男孩子，更喜欢女孩子怎么办？ “你别乱说，我家小女儿那就一专科，人小伙子怎么就配不上了。你也别提元家那小伙子，长得跟小白脸似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姜臻听到这很是无语，感情这么好看一张脸，在李大爷这就这么不吃香？但她觉得继续听下去也没意思，随手把窗户关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快七点半了，夏天的白昼极长，姜臻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期待夜晚的来临。但是现在时间本就还早，她也没欲望去外面溜圈，把灯打开，从床底把老猪多年前珍藏的故事会捞出来看。昏暗的房间，昏黄的灯光，暗绿的纸张，姜臻无比庆幸自己糟蹋这么多年的眼睛居然没有近视，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九点一刻，姜臻的老年机收到一条短信。 ‘后街烧烤。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吧？不知道问下老猪，~\(≧▽≦)/~。’姜臻看了这条短信很久，最后她还是没弄明白最后那些符号表示的是什么。 最后她决定不看那些符号，只看前面自己看得懂的文字。 最后，她看到了在烧烤摊桌子上对着她招手的小白脸……不，元渺。 那时候河风徐徐来，人影渺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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