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初散,农舍后面的菜田来了一位素衣的女子。女子挎着小篮子,蹲在菜田间,把新鲜的蔬菜摘下来,放入篮子内。 不知何时,垄上站了个穿着锦衣的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田间的女子。 田间的女子抬头见到他,站起身,向着他微笑。 “岑萱,你在这儿做什么?”垄上的男子问。 “我在摘菜。桑杰,你来吗?”说话人的眉眼间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我来帮你。”桑杰说着,已经从垄上走了下来,看旁边有个小篮子,他也学着岑萱的样子,提起篮子,准备摘菜。 岑萱看着他的模样觉得好笑,一个穿着锦衣的翩翩公子居然蹲在田间摘菜,她掩着嘴嗤嗤笑起来。 听到她笑,桑杰抬头看她,竟也痴痴地笑了,“怎么?我摘菜有这么可笑?” “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农夫,倒像是富家公子在偷别人的菜。”说着又笑起来。 “来不及换衣服,今天就算了。明儿我一定换上一套农夫的衣服,跟你配成一对儿。”在轻松的环境下,桑杰不觉又露出了他的不羁,居然讨了岑萱的便宜。 “你放肆!”岑萱脸一红,低声喝道。 “请小娘子恕我无礼,我只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里话。”相信他也看出了岑萱并非真怒,所以又再讨了一次便宜。 岑萱不知该如何回应,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说得过他,于是她干脆不说话,只垂头瞅着他。 “岑萱,快来呀!我一个人弄不过来。”桑杰叫道。 岑萱瞪了他一眼,蹲了下来,继续摘菜。 “岑萱,你怎么会这个?摘的菜做甚么用?”桑杰一边做着手上的功夫,一边问道。 “还能怎么用?当然是做饭了。”岑萱也没停下来。 “你做吗?你真的会做?你会给我做饭?”一连串问题。桑杰转头看向她,神情雀跃。 岑萱心念一动,又故作冷淡地说:“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他愣了愣,轻笑一声说道:“你若给我做饭,被你毒死都值了。” “别把话说得这么早,或者我下的毒会让人生不如死。”岑萱若无其事地说。 “岑萱,别太认真了。既然我们这是农家乐,就该投入角色,像那些农家人那样,平凡却快乐着。”桑杰说道。 岑萱一听,脸色稍变,提起篮子,站了起来,“王爷,我就是这么认真的了。你自个儿在这里平凡快乐着吧,我走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向着农舍的方向走去,留下桑杰看着她的背影发呆,一时间没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岑萱还是亲自下厨做了饭。桑杰一早已来到厅堂等饭吃,在他厅堂踱着步,不好意思催促,只是不断向厨房张望,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期待过吃饭。岑萱亲手把饭菜端出来摆在饭桌上,两人就如平常人家一样不拘礼节地同枱而坐。 简单的家常菜式,岑萱谦称:“王爷吃惯了珍馐百味,这粗茶淡饭的恐怕不能入口。” 桑杰很给面子地埋头猛吃,他要用行动去说明一切。酒足饭饱之后,他才说:“你做的菜比珍馐百味还要好吃,吃一辈子都愿意。”平时皱皱眉头已让人发抖的殷王爷,现在对着心上人却是另一个模样,满嘴的油腔滑调。 是夜,满天星光,如银河细沙;密密麻麻,又如天空中一张闪亮的网。 岑萱拖了把竹椅,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桑杰踱了过来,也拉了一把竹椅坐在她旁边。 两人静静地看星星。 “那是牛郎织女星吗?”岑萱指着天空中两颗明亮的星星问道。 “唔,他们现在虽然隔着银河,但很快可以见面了。”桑杰答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岑萱轻声地吟诵。 “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又怎能比得过人间的眷侣?哪有情人不希望朝夕相对?” 岑萱正仰靠在椅背上看着星空,桑杰看到的是她精致的侧脸,她笑了,笑得很浅很淡。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岑萱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不过,这人世间除了男女之情外,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都很重要。譬如说权力地位,没有了这个,怎样保护自己爱的人?又譬如说你是太后……”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是个农妇,每天只知道做饭浣衣,过平凡的生活。”她打断了他的话。 桑杰挑了挑眉,“好,你现在是个农妇,你就在这里过上一段农家的生活,等你厌倦了再走。” “我会的,或许我会呆在这儿终老。”岑萱说得不知是真是假。 “要是你在这儿做农妇,我就来当农夫。”桑杰嬉笑着说道。 岑萱也开玩笑地说:“做不到的事别轻易许诺,会让人恨一辈子的。” 桑杰没有接她的话,靠在竹椅背上,目视前方。 “岑萱,给你说个星宿的故事,好吗?” 岑萱正闭目养神,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唔”了一声。 “传说这天上的奎木狼星宿,本是个文武全才的神仙,后来他看上了玉帝殿中的玉女,便跟人家表达了爱意,想不到这玉女对他也动了心,他们就这样好上了。后来他们的私情败露,犯了天条,于是两个私下约定一起到凡间去做夫妻。可他们下界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出了点差错,奎木狼跑到山上当起了妖怪,而玉女却投胎到帝王家做了公主,她忘记了奎木狼。奎木狼带着神仙的记忆,到处去寻找玉女。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嫁人了。奎木狼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把玉女绑到山上做夫人。他们一个人一个妖的做起了恩爱夫妻,还生了两个孩儿。十三年后,没了神仙记忆的玉女厌倦了,再也不愿意留在山上当妖怪的夫人,她很想回到皇宫去。于是她偷偷地遣人带口讯给她的父皇,请父皇派神兵来对付那个妖怪解救她……』 “后来呢?”岑萱闭着眼问道。 “后来奎木狼为天将所擒,被玉帝罚了去给太上老君烧火。玉女就回到皇宫中,继续当她的公主,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故事讲完了。 “奎木狼后悔了?他们在凡间毕竟有十三年的缘分,也算是好好相处过。”岑萱仍是闭着眼。 “缘分尽了,公主背叛了他,他变得一无所有。我想奎木狼是会后悔的。”桑杰自言自语地说。 岑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闭着眼睛慢慢就睡着了。 第二天,岑萱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昨日的衣服没有换下来,身上还盖着被子。 昨晚的故事,人家是委婉地告诉她一个现实的问题:两人有情并不是无敌的,一旦改变了现状,换来的可能是万劫不复。玩玩可以,就是不要太认真了。 岑萱梳洗之后,独自骑上马,跑进了深山。每一次策马穿行于山间,都可以减轻压在她心中的负荷。 停在山涧边上,岑萱下了马,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 山涧的水清澈见底,里面有些鱼儿在游来游去,这样的景色吸引着岑萱。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很多地方,见识也多。她爱玩,凫水、捉鱼、爬树、做菜、做饭都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二十多年没做过这样的事了,现在就放开自己去荒唐一次,趁此机会缅怀一下自己年少时的快乐时光。四下无人,这里是王家禁苑的范围,也不应该有生人过来,上次碰到的那个侍卫是个意外,这次不会那么倒霉的了。 岑萱脱下鞋子,挽起裤腿,试了试水,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入水中。 水深未及膝,岑萱不敢再往前走,怕前面的水太深。她停在那儿,静静地等鱼儿游过来。 正当她聚精会神等鱼儿之际,有个人骑着马冲到岸边,飞身下马,直向她扑过来,嘴里喝道:“岑萱,你这是干什么?” 岑萱一时间被他的气势唬住了,看清楚来人,竟是穿着一身布衣的桑杰,他跨进水中大步地走过来。 “岑萱,你站着别动!” 她也没想过要动,所以她依旧站在那儿,直到桑杰来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 她不打算解释,只是瞅着他,看他有什么话说。 “岑萱,你有什么想不开,大白天的跑到这儿自寻短见?”桑杰气急败坏地问道。 自寻短见? “哈……哈……哈,大白天就不能去找死,谁规定要晚上才能死?你吗?”她笑起来,痛快地嘲笑他的误解。 “你不是想寻死吗?我刚才还以为你……”桑杰疑惑且尴尬。 “我为什么要寻死?”岑萱冷笑着反问他。 他本以为岑萱是因为他昨晚的婉拒而痛不欲生,才会有这样的举动,现在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讷讷地说道:“你不是去寻死就好了。”自己真心紧张她,反而受到她的嘲笑,桑杰心里有些儿不好受。 “如果要死的话,我已经死几十回了。”岑萱甩开他拉住自己的手。 两人默默地站在水中,谁也没有再说话。 还是岑萱先开口:“你这个过路的就继续上路吧。” “我是出来找你的。” “哀家现在不需要人护驾,你回去吧。要护驾的话,你派个侍卫过来就行了。不敢劳王爷的大驾。”态度冷冰冰的。 追求人家的时候就出尽法宝,真的要他有所放弃去护佑她时,他却退缩了,不敢给她任何承诺。岑萱知道,在王爷的心里一直有条界线,不能逾越。她是时候要逃离了,否则可能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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