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日不落,月不落。其实,夏天是一个离别的季节。 六月的京北,早已迫不及待的开启了盛夏模式。 夏璧人从图书馆出来,耳边依然萦绕着“嚓,嚓,嚓”此起彼伏的翻书声,比平日里分明,含着躁意,隐着不甘。久久不肯离去。 又到了期末。而她往后的每个夏天或许都再也不会有期末考如期而至了。 “璧人,” 凉凉停了停,清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播音员特有的腔调和情绪: “本地消息,今晚当红人气女明星叶娉妤将作为演出嘉宾出席母校的毕业晚会。” 播报完毕,凉凉迟疑了一瞬,看了眼身旁的璧人,旋即还是问出了下面的话; “老婆,你晚上和我一起去礼堂呗,趁机也和大明星来个近距离接触?” 夏璧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至于凉凉说了什么倒是影影糊糊,只略微逮到了最后一句里的几个字。 礼堂她倒是明白,正值毕业季,今天晚上院里在礼堂举办毕业生欢送晚会。 来的时候热烈欢迎,离开的时候自然激昂欢送。晚会是毕业季的标配,热闹是毕业季的属性。 “什么近距离接触?我没太听清楚!” 夏璧人无辜的望着凉凉傻笑,凉凉似乎见惯不怪,只笑意盈盈的看着夏璧人耍赖,唇角一勾。 “老婆,咱也八卦八卦。你说,管理学院的院花和璧人,首次交锋,短兵相接,将会是一场卫冕之战还是夺冠之战?” 夏璧人了悟,这又是近距离接触又是短兵相接的原来是因为院花啊。看来大明星要大驾光临了。 “所谓八卦就是不靠谱的乐子,那就怎么开心怎么想呗。不巧在下刚好24岁,只想平安到老,从不想效仿虽封侯拜相却在同样的年纪就已命落黄泉的霍去病。香草的成功学宝典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平凡到死,没有任何人或事值得动用武力!嗯呐,粗暴实在太不符合我的气质。” 夏璧人本名夏莳萝,莳萝是一种香草。璧人只是她的绰号,如今在京大却是只知璧人不知香草了。 此时的夏璧人坚信没有任何人或事值得她动用武力。 “切,粗暴才是真理好吧。该不会是怕了的托词吧?你这算不算望风而降?” 夏璧人微微一怔,她可不就是望风而降么!她比谁都希望自己和叶娉妤之间真的只是所谓的院花和璧人这一点无关痛痒的称谓上的牵连。 她到京大读硕士的时候,叶娉妤刚好大学毕业。在大家的眼里,她和叶娉妤只是从没 有见过面的校友罢了。 而事实上,她们也确实如大家看到的那般从未相识。可是,不相识,并不能表示不会有利害纠葛。 早在风起之初,她在叶娉妤面前就已经彻底的输了。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不在于怕与不怕吧。任何发生众目睽睽之下的较量,结果只看最终的荣誉。荣誉才是正义。反过来说,未戴冠冕堂皇的帽子也就没有必要在阳光下制造大动作的争斗。顾虑多多,束手束脚,还不如在网络游戏里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是更痛快!” “虽然勉强可以让人信服,但未必人人都能抬头看风景。不过细品此句的话,和风细雨的表象下似乎隐隐的辐射出一股霸气!” “我还霸王项羽呢!要是再配个虞姬可能更如你意。最好人人都像罗主席这样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走,抬头低首都能扬铃打鼓。校花是头衔,璧人只是绰号罢了。你这分明是老婆当军,鱼目混珠,当心让大家看笑话。” 鱼目混做珍珠,只道珍珠委屈不忿谁又懂得鱼目的不乐意呢? “我老婆当军又如何,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儿。鱼目既然混得了珍珠,那就有相似的地方。谁是鱼目谁是珍珠可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下果真成了同类!自说自认哦!老婆,那晚上和不和我一起啊?” 凉凉继续追问,她不想璧人一个人在宿舍写论文,光是想着都觉得璧人孤单。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她们天天同进同出,一时半会不见,她就有些不自在仿佛有点孤单。哎呦!凉凉顿起一身粟米。 “得有多凄凉,才沦落到同类看同类?至少也得有个浪漫绮丽的饵才不会显得太浪费时光吧?例如,异性相吸什么的。” 她有想见的人,更有不愿意见的景儿。 她想见到那个人求一个明白,可见在那景儿面前,多年疑团终成赘累。 她想见到那个人问一句为什么,可是在那景儿面前,满腔委屈化为多余。 不见是心伤,见了是伤心。 何必! 西边的太阳依然张扬的矗立天际,橙黄色的光侵蚀着整个大地都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如果秋天是金色的,冬天是白色的,春天是绿色的,那么夏天则是霞色的。 蒸腾的霞色。 “原来老婆的志向停泊在旖旎之处啊。早说呗,传言不是说院里邀请了大神嘛。大男神呐,要是都不能让你动摇的话,看来你就只剩下安分守己的做我老婆的命了。老婆,机不可失啊!” 万千感慨仿佛在说自己似地,“我是挺期待你和叶娉妤同时现身在礼堂的,估计届时大多数同学都顾不上评判高下强弱了。应该会更关注院花和璧人首次走出往日的想象世界同时出现在视野内的那一刻迸发出的惊人火花吧。视觉的惊艳刺激,真实和想象的强烈冲突,可能会比晚会还要精彩!哈哈,好想看叶娉妤的表情!好想,好想。” 凉凉导演完激动人心的画面,哼着片尾曲从背包里取出太阳伞,犹有三分抖擞,“啪”的一声利落的撑开。 “闭着眼睛都能看到你不怀好意。最好个个都是齐天大圣,火眼金睛。礼堂里的光线,即便传言属实,大神下了凡也一样没法看真切,反倒让人心痒难安还不如不看。” 思索了两三秒,“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导演了,画面感确实不错。感谢罗导演给我出演的机会。如果真能让你开心开心,我舍身博君一笑又何妨?这本也是为人老婆的分内之事。” 夏璧人的目光扫过凉凉高举着伞柄明显停置于自己身前的左手,落在凉凉笑意盈盈的脸颊,悠悠的说到:“幸好你带了伞。女生都怕晒。我也是一样。纳闷的是好像怎么都晒不黑。” 傲娇的夕阳仍旧霸占着半个右上空,轻蔑的瞅着地面上一顶顶宛若柳絮的遮阳伞。 说话间夏璧人不动声色的往伞外跃出小半步,顺手把右肩的书包移到左肩,两人之间的空隙瞬间变大了,右侧的凉凉随即靠近璧人,高擎着伞柄的左臂终于放下。 小小的一柄太阳伞堪堪遮挡住她们头上的烈日。 “哦,都知道您是璧人体制好不啦。可劲儿得瑟吧!是我怕晒黑好不啦!不敢东施效颦,本宫可就是靠着这张脸争霸后宫的啦!” 凉凉故意模仿容海口音,一边怼一边斜睨着夏璧人,佯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奴婢错了,请娘娘饶恕!以后奴婢就是娘娘的遮阳伞,面膜,务必以娘娘的绝世容颜为使命。” 夏璧人顺着话茬后宫体附身似地笑着继续打趣。 还后宫争霸?武林盟主入主皇宫成为皇后依然霸气不减。她一想到皇后凉凉坐拥三千佳丽就一阵恶寒。 话说宫斗戏真真荼毒人心,传媒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 “倒是个机灵懂事的,以后尽心侍候着。待会本宫就赏你顿大餐!” “谢娘娘!咱们这就起程吧!太阳有点儿晒,娘娘仔细着脸。” 两人幻化成戏精共撑着一把伞你来我往的演绎着一出新时代的食堂相会。肩上的背包随着步履的节奏轻轻晃动,愉悦的笑声在小小的太阳伞下回荡。 一样的T恤,一白,一橙,青春而美好,看着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若是许仙和白娘子也是如此这般,恐怕也就没有断桥什么事了。 凉凉和夏璧人目前都是京北大学管理学院会计系研三的学生。月底答辩结束就要离校的研三,不像大四约莫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躲懒。换言之,她们此生的学生时光已经进入倒计时。 一年又一年,一轮又一轮。 不过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呐。 凉凉全名罗初蒙,取自“混沌凿窍,告别蒙昧”之意。 凉凉只是绰号。 说起“凉凉”这一绰号不免让人啼笑皆非。 甫升入研究生院,同学们从学士成为硕士,知识水平也自然必须提升一个台阶。这些个专业书读了不少,其他书也没少看的天之骄子们,金庸、古龙、梁羽生自是不在话下。 于是呢,热血激昂,心潮澎湃,同学们喜爱的学生会主席罗初蒙便被称为“蒙主”,大有舞弄人潮,踏遍天下之意气。 无奈如何强大的抱负和心气都吹不过流行的风。宫斗体盛行,网络和生活都跟风而起。 况且英雄从来难过美人关。 盟主又哪里抵挡得了娘娘的一根小拇指呢,听着都惊艳。 大家仿佛忽然发现他们的罗蒙主其实也是一个女生,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真正的美人,不仅男生喜欢女生也喜欢。 蒙主一称便显得太过男性化,气势有余,形态上略显逊色。而“主子”听起来亦不如“凉凉”有意境,如今倒是比罗初蒙这个大名还敞亮。 “绰号”其实是众人心境展现,是心里的一种需求。 说说笑笑的便到了食堂,食堂里的人并不多。夏璧人和凉凉选好食物挑了处靠近空调又相对安静些位子坐下。 凉凉忽略掉四周发射过来或俯视或注视或强烈或含蓄的种种目光,有人久病成医,她是习惯成自然。 凉凉呆呆的盯着垂眸端坐在面前的夏璧人,雪白面孔、慧黠的异色的大眼。 怎么可以有这么白的皮肤,这么幽幻慧黠的眼睛的呢? 每每她都会暗自庆幸自己是女生,不然只怕弥足深陷。 凉凉在心里默默的哀叹,忽觉唇角似乎有些湿意,连忙拿起纸巾擦拭嘴角并不存在的透明液体。现在她已经很欲罢不能了,囧囧有神。 可见,造物主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公平二字。 “璧人,晚上我穿什么好呢?裙装还是裤装?连衣裙还是半身裙,修身点儿的还是休闲的?深色的还是浅色的?要不要穿高跟鞋?” 一连串的问题语不停歇的接踵而来。 患得患失。 待会儿凉凉将会以研究生代表的身份去参加院里在礼堂举办的毕业晚会。除了学校的诸位领导,院里还专门邀请了京北某些对学校有特别贡献的知名企业负责人来参加。也因此,俩人才约定早些吃晚饭好有充足的时间完成形象工程。 凉凉代表的可是她们一众研究生尤其是管理学院研究生的形象,可不得认真又认真,慎重再慎重! 其实凉凉本身的形象已经相当不错,特意的略作修饰只是为了其作为代表人的郑重。态度往往是最具魔力的神奇力量。 只是见过不少大场面早已经习惯如斯的凉凉,此次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的有些的焦虑不安? 夏璧人一边纳闷一边在记忆的衣柜里搜寻凉凉的衣物。她们从实习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添了不少职业装正装和高跟鞋,鞋服倒是用不着另外再添置。 “嗯,你那条深蓝色领口和袖口绣着白色缠枝花纹的连衣裙怎么样?款式大方斯文,也挺知性端庄。个人风格上也不会让人觉得跳脱。” 夏璧人抬头打量着凉凉,橙色的t恤卡其色九分裤,看着青春大方,是她一贯的风格。硬是要说点什么,也是因为最近都活动在学校就稍微偏休闲学生气了点。 “好,就那条裙子了。不知道换好衣服再去做个造型来不来得及?” 冠上加冠。 夏璧人看着凉凉一脸认真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开玩笑,心里的有疑影儿又清晰了几分。这么用力过度,凉凉真的是频繁的走向水准线之外了。 一个女子,忽然用心拾掇起外形来,大抵都为着同一件事情,诱惑。 一见钟情也不过是因色起义。 “这个嘛就不敢保证了。你知道的,学校旁边的造型工作室就像就像股市,越是非常时期人就越多。当然了,早点去的话几率会比较大。” 夏璧人不动声色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平日里大家都了如指掌的问题。 凉凉果然又陷入了纠结,拧眉不语。 夏璧人有些不忍心,放下筷子,手指覆上餐桌上凉凉紧握成拳的左手背。 “凉凉,青春靓丽,怎么样都好看,有没有造型也一样好看。咱们去看晚会只要不奇装异服,只要不丢了态度与尊重就行。你说呢?” 凉意从指间穿透手背,直达心底。四目相对,凉凉怔愣片刻,忽然笑了。 “是啊,我好像有些夸张了。好了,快些好好吃饭。这么热的天手还这么凉,就是太瘦了。” 说完一脸嫌弃的迅速缩回左手,仿佛冻着了似地搓搓受了寒的左手背。 可爱极了! 夏璧人看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倏地一紧。 莫不是她被凉凉传染了? 真巧啊,看来今天注定是个无法让心安宁的日子。 原来根本用不着去礼堂喧宾夺主吸引人眼球的进行近距离接触,就已经可以毫不费力的跳过这一步在食堂直接同屋而食了。 “你手上拿的莫非就是定海神针?再这么看着我笑我可就吃不下去了。老怀疑自己脸上多长了个眼睛或者鼻子似地,渗得慌。快点吃饭吧。” “今天的藕不错,你尝尝,丝少,酥脆爽口。” 凉凉夹起两片藕放到夏璧人盘中。 还真别说,今天的藕片的确比平日里好太多。只看色泽,净白净白的,完全不像是食堂出品,总是乌青乌青的一团混沌。 夏璧人夹起盘中的藕片,酸酸甜甜的,这个季节吃着正好。 藕,总是丝少了,才分外美味。 两块藕片尽入口腹,夏璧人不由得又抬眸望向别处。 即使是条件反射下的一个不经意举动,却顾盼流连,光彩生辉。 凉凉瞥了瞥四周一双双停在半空的筷子,身旁只听得到唏嘘冷气声的安静和身后惊呼议论的喧哗仿佛将整个食堂划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似地。 她知道身后的惊呼声源自于谁,也知道璧人的条件发射源是谁。 同窗三年,璧人的目光总会追着他起起落落,或许只是连璧人自己也没发觉的习惯吧。 每次只要那个人出现,璧人总会条件反射不能自已。 三年来都是如此。璧人从来不说,但也没有刻意隐藏。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个中端倪了, 更何况是整日和璧人一起的她?尽管不能断定他们之间有什么深刻的爱恨情仇,却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瓜葛。 年轻男女又会有什么瓜葛呢?无非就是爱与不爱了。 一个“不”字,隔着一个永恒。 夏璧人收回视线索然无味的垂下头。 既然爱过,哪里有必要掩藏? 既然爱过,谁看见自己的初恋又会无动于衷? 她的初恋程御风,此时正背对着她和女朋友叶娉妤坐在她的左前方,隔着一条过道往前数第三张桌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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