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轻从衣服下摆撕下布条胡乱将伤口包扎好,这件被洪茜儿和她自己都撕过的衣服是真不能再穿了,想到要添置新衣,叶云轻不禁有点心疼钱包。 叶云轻琢磨着是不是原路返回比较靠谱,可当她举目四望,才发现已经根本无法分辨来时的方向,周围的景物都被雾掩去了真实的样貌,而方才的搏斗也打乱了她的方向感,更何况这雾本身也有让人晕头转向的邪气。 既然用眼睛很难寻找,就只好借助术法了。 但卜算类的术法并不是叶云轻的强项,大约只比她的飞行术要稍微好一点。 叶云轻地端正地在地上盘腿打坐,然后从手腕上的法器红莲上取下一朵莲花银铃,平放在身前的地面之上。 “火神令,烈风行,莲花灯,指路明。” 那朵莲花的花瓣全然绽开,缓缓燃起红色的火焰,悠悠旋转着向上空飘起。 在叶云轻喜出望外的注视之中,这朵小莲花却忽然火焰熄灭,从空中直直掉落在地上。 叶云轻默然地思考了片刻,她想起水成碧曾跟她说过,引路鸟之所以难以继续追踪南玥,是因为它的灵力被一道神秘的屏障给隔绝了,而水成碧怀疑那屏障就是云隐山的白雾。 叶云轻抬头看了看四周那放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雾气,随后闭上眼试着感应了一下,的确隐隐能感到这雾气将世间清正的灵气都隔绝在外,所以自己的术法也会受一定的影响。 叶云轻使用的追踪术,与水成碧的引路鸟的道理并不相同。 引路鸟是借助追踪符而找寻彼端中符之人的所在,而叶云轻的方法是占卜算卦,她必须将自己的灵气与神灵沟通,再让让天地之灵皆化为自己的眼睛,去寻找自己的目标,而此刻叶云轻却无法与外界的任何灵气沟通。 因为灵气被隔绝,所以无论是引路鸟,还是指路莲花灯,在云隐山都难以起作用。 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叶云轻过多犹豫。她下决心,闭上双眼,开始回忆自己曾学过的另一套体系的术法。 这云隐山灵气稀少,但阴气却十分强盛。 既然无法很好地用火神决之术“问神”,那么就只好借助阴气“问鬼”了。 南玥曾经说过,叶云轻在御鬼术上是很有天赋的,只不过她当时学的时间太短暂,并未学习到全部精髓。而在亲眼见证南玥和阿鹭因为难以驾驭鬼魂而造成反噬的悲剧后,叶云轻觉得御鬼术的分寸实在难以把握,便有意将御鬼术尘封在记忆中,从未再使用过,所以她也不确定自己这次能不能成功。 但此时叶云轻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摒除一切杂念,心中只想着快些找到水成碧,找到南玥他们,无论什么方法她都要一试。 叶云轻沉下气,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接着将伤口流出的血滴在银铃上,一字一句缓慢念诵道: “幽冥火,洞玄机,入地眼,灯通明。” 叶云轻念诵完毕,周围没来由的刮起一阵阴冷的风,滴落在花瓣上的血忽然被花瓣吸收而进。 叶云轻紧张地看注视着地上的莲花银铃,那原本银白的花瓣如被水墨浸透一般,逐渐变为黑色。 当所有花瓣均变为深沉的黑色时,整朵莲花陡然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随后也同方才一般旋转着飘到半空中,直到某个高度后便静止不动。 若是有其他人路经此地,恰巧看见这一切的经过,大约也只看得出两次作法的过程中莲花和火焰的颜色有所不同,但在叶云轻的眼中,此刻这朵黑莲却是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地托在手心——她请鬼成功了。 顺着苍白的手臂往后延伸,是一个淡淡的黑色身影,因为太过浅淡,只能看出身形十分高大。 “带我去找水成碧。”叶云轻开口道。 那鬼魂半晌都无动作,而且神奇的是,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叶云轻却觉得对方正在打量着自己。 这鬼魂被御鬼术束缚,却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识行事?叶云轻心道,看来像是个厉害的鬼魂。 叶云轻只知他应该是死在这云隐山附近的鬼魂,恰好在周围徘徊才被自己的术法请上来,并不知他生前是何人,也无法立刻判断他的实力。不过埋葬在这小小的不出名的云隐山之中的鬼魂,就算厉害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吧? 叶云轻抬起下巴,展开气势,想借此压住鬼魂的气焰,“耳朵聋了吗?我要你去找水成碧!” 叶云轻等了片刻,那鬼魂却依然不为所动。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叶云轻正抱臂思考的时候,原本缠绕在她手臂上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陡然被一阵邪风给生生吹了开! 叶云轻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已结出薄薄一层膜的伤口竟再次撕裂开,汩汩鲜血急速流出,然后如一道道红色的丝线飞向那朵黑色的莲花。 原来是那鬼魂嫌她祭献的血不够多,他需要更多的祭品,并且未经过叶云轻同意就自己动手了。 叶云轻看着自己迅速流失的血液,心里算着至少已被吸走了两大碗血,不禁大声怒道:“你也太贪心了吧,简直狮子大开口!再这么吸下去我就要一命呜呼了,我要是死了一定带你一起魂飞魄散!” 不知是不是她的威慑起了作用,那鬼魂一挥手,黑莲便不再吸食叶云轻的血液。 黑色的莲花银铃骤然发出急促的声响,然后跟着那个高大的黑影朝某个方向不急不慢地飘了出去。 “废我这么多血,要是没找到人,看我不收拾你。”叶云轻小声嘀咕,将散开的布条重新缠上伤口,快步跟上了黑莲。 在这白色的雾气中,那朵燃着黑色焰火的莲花倒是十分显眼,移动的速度也适中,叶云轻跟着并不费力。但他们一路左拐右转上坡下坡的,时间已过去许久,却仍未见水成碧的身影。 正在叶云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只无礼又贪心的鬼魂给捉弄了的时候,前方的两个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而那白色的背影看起来尤为眼熟。 “……苏枫亭?” 听见叶云轻声音的二人同时转身,其中一位的确是苏枫亭无误,腰间还插了把新佩的剑,而另一位身着靛紫色衣衫的青年却是个生面孔。 身高比苏枫亭稍矮,但在人群中仍会显得挺拔,皮肤呈现出被阳光所眷恋的健康光泽,五官相当端正,浓眉大眼,潮气蓬勃。他对叶云轻咧嘴一笑,露出了一颗小虎牙,“进山这么久,总算遇到个活人了。” “叶云轻?”苏枫亭看了眼叶云轻的手腕,“你怎么受伤了,水成碧呢?” 叶云轻没有立刻回答,她刻意保持距离,微微歪着脑袋,心里在想这二人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象呢?不过那朵黑莲此时停在空中,黑色的火焰静静燃烧,似乎那鬼魂是特意带叶云轻来此地的,虽说找到的人跟叶云轻下达的指令有些出入,但苏枫亭也算是属于叶云轻阵营的人,这鬼魂也许是弄混了?是否应该相信自己请上来的鬼魂呢? 不如就相信那鬼魂,赌一把吧,因为如果不相信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失去的那一大滩鲜血? 在叶云轻脑中思索之时,那位紫衣青年就像看见什么稀奇之物似的上前几步打量她,“原来你就是那个被自己好友带沟里的叶云轻呀?” 这话虽然说得也对,但也把叶云轻气得够呛。看来苏枫亭已将事情经过告知了此人,他们应该相熟,并且苏枫亭很信任他。 叶云轻没好气地回道:“你哪位?” 紫衣青年抱拳一笑:“神武堂坐下修士陆浥尘,幸会。” “你是那个很擅长使用幻术的陆浥尘?”叶云轻这才记起苏枫亭好像曾说过与陆轻尘有些交情。说起来,碧落阁中唯一一块售出的蜃香就是卖给了陆浥尘,他的幻术在玄门之中还是很出名的。 但陆浥尘在世人眼中更为出名的却是他那喜爱行侠仗义的精神,或者说,爱管闲事。 苏枫亭道:“我昨日恰好在途中遇到陆兄,我寻思他对幻术颇有研究,而南玥带走了你那灌灌的羽毛,或许他们的阴谋跟幻术有关,所以便向陆兄征询意见,他听闻这件案子后很感兴趣,硬要跟着一起来看看,我拗不过,只好应了他。” 叶云轻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秦延辉已经找到了?” “嗯。我找到他之后,嘱咐师弟们将他带回天一庄,有四个人轮流看着,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苏枫亭看着叶云轻,“你跟水成碧没出什么事吧?” “我们二人跟着线索一直来到云隐山,但上山之后就走散了,我也不知水成碧去了哪里。”说到此处,叶云轻放佛看到救星一般的看着陆浥尘,“你既然擅长使用幻术,自然也擅长破解幻术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惜这云隐山上的幻术,我也还没弄清楚里面的门道,只知跟山上的雾有关,所以没办法直接破解,但我可以帮助你们尽量避免中招。”陆浥尘笑了笑,“既然你也是苏枫亭的朋友,咱们就不见外了,你把手伸出来,我送你个见面礼。” 叶云轻看了一旁的苏枫亭一眼,对于那句“也是苏枫亭的朋友”,他本人居然没有反驳,今天的太阳是打西北偏南的方向出来的吧? 叶云轻想到此处,心情却莫名的好,就依陆浥尘之言伸出了手。 陆浥尘嘿嘿一笑,上前拍了叶云轻的手掌一下,一根黑色的细长树枝随之落在叶云轻的手中。 叶云轻对着树枝直眨眼,在她看来手中之物跟云隐山上遍地埋在泥里的腐枝没什么区别,“这根半死不活的枯树枝就是见面礼?” 陆浥尘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此物并非枯枝,而是迷榖树枝。” “迷榖?”叶云轻回忆着这个名字,“是不是相传只要佩戴在身便不会迷路的迷榖?” “说的没错,不过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陆浥尘道,“人之所以会迷路,除了失去方向感之外,还有其它原因,例如最常见的‘鬼打墙’,或者是被幻术、邪术所蒙蔽,所以这迷榖树枝能使人不迷路,是因为它有一定的驱邪的功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减幻术对人的迷惑。”陆浥尘语带几分得意,“这见面礼虽然不贵重,却是你此时最需要的。” 叶云轻将手中不起眼的黑色树枝拿起端详,“这迷榖树枝是你特意带来的吗?” 陆浥尘摇摇头,指着脚边的土地,“是我捡的。这云隐山上有一条特定的线路,两边都生长着不少迷榖,所以沿着这条线路上山就不会看见幻象。只不过这迷榖只有开花时才光耀四方,而迷榖树枝本身焦黑无叶,树身又十分矮小,乍看之下跟枯死的树枝没有很大区别,若非对幻术有一定研究之人,恐怕很难辨认。我也是在跟着那些三角形记号慢慢走的过程中才发现云隐山上竟有这么多的迷榖。” “难怪之前我们沿着记号走一直无事,后来我定是被洪茜儿他们骗上了错误的线路,因为周围没有迷榖树枝,我吸进了云隐山的雾气,幻术便在我身上生效了。”叶云轻恍然大悟,“但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仅仅是幻象也会让人受到实际的伤害吗?” “你的伤是因为幻象的攻击?”陆浥尘听她这么一说,原本一派轻松的脸色严肃了几分,一手摸着下巴,“幻象本身是不可能造成实际伤害的,你受伤的原因我得仔细研究研究,现在也不好妄下结论。” “你伤得重不重?” 叶云轻吃惊地发现说话之人是苏枫亭,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没等呆呆的叶云轻应答,苏枫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她,“金疮药。” 叶云轻心中暗自窃喜,这个冰山脸还是挺够意思的嘛,她将金疮药接在了手里,“谢谢。” “哎呀呀,苏兄。”陆浥尘语带几分吃味,“好歹我叫你一声苏兄,怎么我以前受伤的时候,你从未拿出这瓶天一庄特制的金疮药给我?” “你皮糙肉厚,哪里用得着金疮药?我的皮肤白白嫩嫩,苏大侠这是宅心仁厚,舍不得我留疤。我说的对吧,苏大侠?”叶云轻得意忘形地说着,正将手里的药瓶打开,眼前却一道白影晃过,那金疮药就这么被苏枫亭的手给收了回去。 “话这么多,我看你是没什么大碍,那就别浪费我的金疮药了。”苏枫亭又换上了那张得心应手的冰山脸,还不忘赠送叶云轻一个冷眼。 “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叶云轻嘟囔着,她也不明白自己方才哪里又得罪了这位不苟言笑的大侠。 “他就是这样,别往心里去。”陆浥尘大有身为过来人的姿态,悄悄对叶云轻道,“越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越是对你耍性子。” “自己人?”叶云轻也不知陆浥尘说得准不准,不过她能感受到苏枫亭确实不似刚认识的时候那般将她排开在外。 不管怎么说,能被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苏枫亭接纳和信任,总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 注:迷榖:《山海经.南山经》:“其首曰招摇之山……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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