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始终抱有一种执念。 在最广为流传的传说中,曾经有一个家族,能知晓过去又能见未来。于是他们将自己所看见的命运记录下来,命名为《素墟星泽录》。 然而其后几十年,这个家族的成员逐渐因各种意外去世,终至消亡。世人都说他们是因妄论天命而遭到了天道责罚。 然而人虽然死了,记录却留了下来。后世无数人试图寻找《素墟星泽录》,却往往无功而返。 此事真假难辨,却无疑是第五洲最吸引人的传说之一。 ——《闲话洲史·传说·素墟星泽》 . 自从进了天谕以来,司绮几乎就很少再遇见那几个熟人了。不仅仅是她自己忙,其他几个人也很忙。 据她所知,温暮因为平民出身,为了维持开销几乎是到处找任务做。姜晏人缘好,经常有人找他帮忙或者单纯聚餐。姜煊最近一直在旁听灵器锻造课,用他的话说和他上辈子学的专业联系起来,说不定可以找出一些材料的替代品,起码不能让他觉得上辈子白活了。而顾夕澜和周颂似乎已经逛遍了整个长明城…… 在这样一个几乎人人都忙这忙那的环境下,顾夕澜和周颂两人闲得令人羡慕嫉妒恨。 言归正传,难得有一节课是和姜煊一起上的,司绮趁机就把前几天的见闻和姜煊说了一遍。 “所以说,你在明月楼上看到一个被关起来的、很可能和你有关系的人?” “对的,而且我估计她可能……嗯,精神有点不正常。她好像在哄孩子,可是实际上并没有孩子啊。” 姜煊一边记笔记,一边一心二用地回答她:“那这个事情就很麻烦。天谕的规定是外人不能上明月楼,圣女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违反教规,那就只能偷着来,多半知道真相的只有圣女和那个人自己。照你说的话,问那个人等于白问,你又不可能直接去问圣女真相是什么对吧?” “不然我郁闷什么?每次以为找到点什么线索结果转头就发现又是死胡同,”司绮烦躁地把笔往笔架上一扔,随口道,“干脆我去和圣女说我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不想让我说出去的话就告诉我真相好了。” “你认真的吗?”姜煊手一抖,神色诡异。 司绮叹了口气:“乱讲的。” “你要是认真的我都要怀疑你的智商了。”他摇摇头,又继续写,“天谕又不是什么软包子,人家好心是一回事,必要的时候手段狠着呢。你要是直接去威胁人,圣女把你灭口的可能性远高于别的可能啊。” “是啊,毕竟是能玩出小黑屋囚禁play的人么。” “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吧。你不是来自未来吗?那圣女的大致生平总应该知道,对照一下她的人际关系圈,说不定就能找出真相了。”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要是有嫌疑人我也不用在这里纠结了好吧?” “说说看?” . 本身这个逻辑是通顺的,毕竟圣女也不会冒着风险就为了把一个不熟甚至不认识的人关起来。但问题在于,天谕圣女几乎代代都是孤家寡人,这一个也不例外。 如今的圣女名叫黎染,自幼流浪,被捡回天谕的时候还不到四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黎是天谕初代教主的姓氏,天谕里多的是没名字的流浪儿,也不知道是为了整齐还是方便,全部都以黎为姓,至于真正叫什么,那就一点都不重要了——在天谕长到十二岁,被立为圣女,自此于明月楼上闭关三年,其后两年开始接触教中事物,但仍是深居简出。十七岁起开始以天谕圣女身份与各方势力交涉,三十二岁诛杀暮歌妖女,凭此功绩继承教主之位。其后再未踏出天谕一步,三十七岁收徒何音——就是那个倒霉的、被顾烟和夺舍的、使得天谕名声险些毁于一旦的何音——六十四岁退位,六十六岁病逝。 纵观黎染一生,和她关系超过点头之交的应该只有当今天谕教主闻汐,以及下一任天谕圣女何音。然而这两个人都差辈了,年龄对不上,毫无说服力。 . 见司绮说完了,姜煊问:“哦,那么那个暮歌妖女呢……这什么中二的破名字。” 司绮诧异道:“……为什么你会怀疑她?” “没为什么啊,因为你总共就提到了三个人,除了被排除的不就只剩下她了?问一下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管姜煊的理由听起来有多不靠谱,反正洛姑娘的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中二也没办法啊,毕竟没人知道她全名。大多数人直接叫她妖女,少数人叫她洛姑娘,最开始她又是出没在暮歌,所以就这么叫了。怎么说呢,星海纪最丧心病狂的还是姓顾的那两位嘛,在他们俩之后排下来就轮到洛姑娘了。野史里有种说法,说洛姑娘是狐狸成的精,打不见得能打,最擅长蛊惑人心。 “严格说起来也不是多弯弯绕绕的骗局,简单地说就是藏宝图与妖族宝藏。洛姑娘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她算计人心算计得太准了。那些人一头栽进她的陷阱,又为了没影的宝藏自相残杀,但凡对妖族宝藏动了贪念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天谕察觉到里面有问题,那时候还是圣女的黎染受命前去调查详情,抓住了洛姑娘并把她关在了天谕等待公审。然而洛姑娘毕竟不是一般人,在牢中布局栽赃给别人。天谕几乎可以肯定是她搞得鬼,可是没有证据,只能任由她离开。不过她毕竟也没能装一辈子,后来身份暴露,黎染带领天谕的人在暮歌附近设伏,当场诛杀了洛姑娘。就是这样。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真的恶人就是死不绝,几乎每一代天谕教主都要面对一个反社会,就好像宿命对手一样。这边始终是天谕教主,那边就不停地换。洛姑娘也好顾烟和也好,都差不多。有时候是天谕教赢了,有时候两败俱伤,还有时候是天谕教输了——反正死了教主圣女顶上,世世代代无穷尽也。 “也算不上相爱相杀吧……因为黎染下手是真的狠,看上去就只有相杀没有相爱。” “好吧,反正目前也没什么额外的证据,”姜煊放下笔,看了在讲课的前辈一眼,“我怎么觉得天谕教主这么惨呢。被剥削被禁足,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还要为了世界和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娘不会也是这样吧?这一代教主的宿命对手是谁来着?” “不用问了,一个男人,你想多了。” “好吧。”姜煊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 第二天没课,司绮走进藏书阁时一身低气压。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晚上的梦。一会儿是黎染对洛姑娘求而不得于是将人关起来,一会儿是洛姑娘对黎染求而不得故而报复社会就为了心上人看自己一眼,一会儿是因为立场相对相爱却不能相守,一会儿是既然你不爱我那就恨我……前后矛盾逻辑不通,纷纷杂杂一言难尽。 司绮觉得这一定都是姜煊昨天乱讲话误导她的错。 她把第二层的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柜,然后走到三楼去,结果就看见转角处坐了一个人。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刘海的影子几乎覆盖了半张脸,莫名让人觉得鬼气森森。听见声音才抬头,露出一张说不上特别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的脸。 乌夜啼。 ……说实话,自从乌夜啼上次半夜里给她解了个围之后,短短四天,她就已经偶遇了乌夜啼不下十次了。 说是巧合也要有人信啊! 可是即使知道乌夜啼来历不明还形迹可疑,偏偏就是提不起警惕性,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很笃定地在说她没有恶意。 ——于是一边没办法警惕,一边对她疑心更重了。 当然有的人气质就生得平易近人使人亲近,比如姜晏。但乌夜啼并不是这种人,或者说她是刚好相反的那一类,明明也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偏偏自带黑气和阴影特效,走路悄没声,吓人水平一等一。 乌夜啼见了她,唇角一勾:“你在怀疑我什么呢?” 她说话声音也是干净空灵的,尾音带着点笑意和气声,总有种飘飘渺渺的虚。 司绮:“……没什么。”你不如说说你哪里不值得我怀疑。 她抬手捋了捋长发,露出白皙手腕上翠色()欲流的手镯:“我有求于你,必然不会害你。或者说,整个乌家都不可能害你。” 司绮看着她:“你想要如何?又为什么是我?” “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至于为什么是你……”乌夜啼抬眼看她,眼中是化不开的夜色,“你是天命之外的变数。” 司绮心中狠狠一跳,强自镇定:“难道只有我是变数吗?” “自然不是。天有四季人有四体,变数亦为四之数。” ……所以意思是这个被穿成筛子的世界起码还有另外两个穿越者吗?还能不能好了? 乌夜啼一手托腮,慢悠悠道:“……除了你自己之外,你不是,已经见过两个了吗?” “另一个是谁?”司绮下意识问完才反应过来,刚想当做这事没发生过。却没想到乌夜啼真的回答了。 她把手中的书放到司绮面前,指向一个字。 ——“火”。 司绮回忆自己见过的人,和火有关的……和火有关的……火纹……裴……裴秋辞? 她愕然看向乌夜啼,对方伸出食指抵住了唇,做了个“嘘”的手势。 乌夜啼站起身,把书递给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既然有四人,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找我?按理来说你不是和……那位更熟吗?” 乌夜啼低笑一声:“对世人来说,你们四个都是变数。可对乌家来说,你和他们三个也不同。别问了,该知道的,你总会知道。” 她走出藏书阁,肤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在司绮看不见的地方,那只手镯动了动,昂起了头,嘶嘶吐着信子——那不是什么手镯,而是一条凝翠幼蛇。 乌夜啼伸手抚过蛇头,另一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龟甲,龟甲上裂痕蜿蜒。她垂眼低声笑,声音飘散在风中。 “何日……能得归乡啊。” 司绮一头雾水,简直要给这说话说半截就是不说清楚的习惯跪了,她咬牙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手中的书,翻开的那一页只有寥寥几句语焉不详的话。 . 最后的希望,是灰烬中燃起火光。 命运交错难估量,终是天各一方。 谁将尸山血海埋葬,谁令死亡之花开放。 谁不回想,谁又念念不忘。 爱与恨何妨,生与死成双。 同命双生一场,结束在开始过往。 . 她合上书页,封面上赫然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 ——《素墟星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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