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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山北面,日头尚未转过此处,整片林子瞧着幽森可怖,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宛若鬼魅在鼓掌。    几道人影飞闪而过,惊起飞鸟无数。马蹄踏踏,前后各一波,也不知踩断了多少盘绕在地的树根。羽箭唰唰成铺天之势,将林中仅有的光线也吞入腹中,似猛兽初醒,抖擞着精神,朝他们缓缓张开血盆大口。    “散!”    吼声落下,前方“人”字型队伍应声调转方向,转眼已四散入密林之中,再难寻出踪迹。    众矢所指之处,领头青衫面不改色,再次挥下马鞭,乌骓马嘶的一声喷出鼻响,加快速度,依旧朝着正前方奔去。    而此时,山南方向却是另一副景象。林茂草深,清风自树端掠去,荡起碧色连波。一只胖松鼠正捧着松果,歪头打量这不断从地下冒出的黄土,晶亮的黑豆眼中盛满好奇。    “柳哥,这地境……真有金子?”    五尺见方的洞内,山贼甲趔趄两步,后背一够着洞壁,整个人就顺势滑坐了下来。眼前毕剥冒出几颗金星,挥也挥不去。    “那当然,我这手分金定穴的本领,可是我太爷爷的二舅公的七舅姥爷传下来的,百试百灵。”柳十七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绕着洞口一圈一圈悠悠转,时不时捡起一抔土,捏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端详,“想发大财,这点辛苦算什么?好好挖,别偷懒,满地都是黄金!”    “满地、都是、黄金。呵,我怎么、就这么、惊呢!”一旁的胖子每挖一锹土,嘴上就蹦出一两个字。虽是在抱怨,可手上动作却半点没耽误。好像再挖一锹,就能美梦成真。    一锹土抛上,两锹土落下;三锹土挖出,四锹土涌入,其间还伴着石头,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质地不同。    “奶奶个熊,哪个混账玩意,诚心捣乱呐!”胖子忍无可忍,抡起铁锹忽地转身。许是累极后用力过猛,脚步有些发虚。待看清那人后,发虚的就不只有脚了。    “就是你爷爷我呀!”柳十七闲闲地拋着石头,笑着朝他眨眼睛。下一刻,那石头就在半空绘出一条优美弧线跃入洞中。扑通,臃肿的肥肉应声软绵在地。    柳十七抬手挡在额前,探头向洞内张望,抬脚踹下两抔土,这才满意地拍去身上的土:“想发财,梦里找周公救济不是最快?”    瞧了眼日头,此时下山应还能赶得上午饭。昨夜睡得不甚踏实,早上又起了个大早,顶着眼下两团黛色折腾了大半日,还能笔直地站在这,她不由地对自己肃然起敬。    下山后,得大补!    正当她边走边琢磨着一会是吃松鼠桂鱼好,还是吃红烧狮子头好时,几声微弱的哨音虚虚从洞中飘出,像是在尝试着运气,终于在最后一声中卯足劲,惊动了黑风寨的守卫。    这是山贼们巡山时通信用的哨子,音色跟寻常哨音不同,寨子里的人一听便知。不消多久,山寨里的人便会倾巢而出,将她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该死!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柳十七气得直跺脚,撒丫子玩命跑了起来。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隐约可闻身后刀剑碰撞出的尖锐声音,起初只有一小撮地方,似星星之火飞溅到干草垛上,一下就成了燎原之势。越靠越近,越闹越凶,闭上眼,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就在眼前来回晃荡。    她从没这么拼命地奔跑过,张嘴大喘气,喉中似灼了火般烧燎难受。树枝划破她的衣衫,丝丝渗出血,她也无暇顾及。    ***    树影幢幢,飞奔着往后冲去,她也不知这是路过的第几棵松树。青苔累积、树根盘结,外表并瞧不出异样。可就当她提步从边上绕过时,树干上突然长出一双手,捂住她的嘴,咻的一下掰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捞到了后头。    几乎在同一时刻,耳边有什么尖锐之物擦过,砰的一声扎入对面的树干。箭身左右不住摇晃,足以见得它离弦之时的力道。柳十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倘若刚刚再迟上那么一个弹指,被射开花的大概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心中紧绷的弦突然松下,僵硬的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背后的触感也越发清晰。硬是硬了些,却不是树干那般硬冷,带着点软,还带着点弹性,应该……是个人……活的那种。    是敌是友?    神经再次绷紧,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脑袋,捂在她嘴前的手非但不松,反倒加了力道,像是在警告自己安静些。更要命的是那原本攥在她腕间的手,竟跟藤蔓一样慢慢绕上了她的腰,似铁铸成,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撼动不得。    命没逃掉,还撞见个劫色的?可自己明明是男装打扮呀!    那人像是觉察出了她身子的僵硬,覆在她脸上的手微微松了些。柳十七抓紧时机,试图张口。柔软的唇瓣动了动,温热湿意吐在他掌心,像是在亲吻。    大手微颤,柳十七顿时又住了口,嘴唇触感淡去,那人觉着有些可惜,不由顺着她的脸颊来回摩挲,去感受她唇的温柔。动作极轻,仿佛是在轻抚一件极其宝贝的瓷器,生怕稍一用力就碰坏了似的。指侧的薄茧一遍又一遍拂过她的柔软,撩拨得他心中微痒。    柳十七大约可以猜出那手的模样,骨节匀称,掌心细腻,应是双养尊处优的手,而手的主人则是个用剑使刀的高手。    缠在她腰间的手慢慢缓了力道,怀抱变得不那么紧.窒,可她仍旧动弹不得。那人微微低下头,又靠近了几分,淡淡的男子气息笼罩下来,温软在耳后,沾上几绺鬓角上的碎发,脖子隐隐有些发痒。    柳十七登时心跳如鼓,不敢乱动,也不敢言语,可终究没能忍住痒意,缩了缩脖子。    不缩还好,这一缩,细润的唇便腻上了那如玉雕成的嫩白脖颈,就像蜻蜓掠过珠光粼粼的水面,撩起层层涟漪。    这一下,两人都震住了。    身后那人震了片刻,定了定呼吸,悄然退了回去。捂在她嘴上的手像是握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滚烫得紧,热意渗入经脉,在他心头也燃上一把火。    柳十七震了片刻,也想平定呼吸,心窝里同样腾蹿起一团火,只不过,她烧的,却是怒火。就在刚才,两人离得最近的时候,她依稀闻见了那人身上的味道,淡雅却浓郁,掸也掸不开的,沉水香!    “都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您这么做,不好吧?”    薛晗骁颤了下身子,胸膛震得闷闷发笑。    柳十七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又补了一句:“今儿可不是雨天,有日头!”    薛晗骁忍不住笑出了声,两手卸了力道,松松圈在她身前,俯身倚在她背上,下巴则很自然地搁在她肩头,鼓腮一吹,鬓角碎发随之跃动。    “有何不好?”嗓音低哑,带着魅惑。    心底深处的燥热几乎将柳十七吹成灰烬,才一月没见,她竟忘了这厮脸皮的厚度。她直接放弃理论,推着手臂挣扎着就要转身,可却又一次被那双手牢牢束在怀中。    “别动!”听着像是警告,细辨后却更像恳求。    薛晗骁侧脸轻轻碰了两下她的脑袋,似惩戒又似撒娇,喑哑着嗓子苦笑道:“若是可以,我真不想让你瞧见我眼下的模样。”    柳十七觉着不对劲,侧过脸。一动之间,她的心忽地沉下。清淡沉水香中,隐约夹着丝铁锈般的腥甜气味,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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